李簡放極速給張月旬腦袋紮針，防止張月旬亂動，她施針前特意給楚侑天使眼色，讓他搭把手按住張月旬。
    一眉道人看她施針的手法，雙目驚豔，“鬼門十三針？”
    “是。”
    “您有幾分把握？”
    李簡放說：“腦為髓海，為元神之府，記憶的形成與儲藏依賴髒腑精氣充養，別說詭妖，哪怕是神佛都無法取走人的記憶，隻能是將其掩藏在髓海深處，使其陷入沉睡，而我用鬼門十三針，取她百會穴，四神聰穴等多處穴位，以刺激她沉睡於髓海的記憶浮現。”
    “李姐姐，你說了這麽多，到底有多少成把握？”
    “九成。”
    “萬一失敗了……”
    說到這，陳英蓮察覺到他們麵色各異，知道自己烏鴉嘴了趕緊打住，佯裝打了兩下嘴巴，又說：“不是我故意烏鴉嘴，實在是月旬姐姐這要刀人的眼神不像是想起來的樣子。”
    聽她這麽一說，他們的目光一齊看向張月旬，皆不知她何時睜開眼皮，殺意凜凜地看著他們。
    “月旬？”
    李簡放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張月旬當即翻了個白眼，“我說了，我叫思君，你是聽不懂人話嗎一直喊我月旬幹什麽？你說你要告訴我答案，就是在把我的頭紮成刺蝟？你是不是覺得我看起來像個傻子啊可以任你擺弄？”
    李簡放緘默。
    “放開我！”
    張月旬掙紮不停，卻被楚侑天死死按住。
    她氣得破口大罵，“狗男人你放開我，你別以為你長得好看我就不打你！你放開——”
    “這要如何？”
    楚侑天無動於衷，看向李簡放問道。
    李簡放摸了摸下巴，思索道：“跟她說點她最不愛聽的話，刺激刺激她試試。”
    張月旬最不愛聽的話……
    楚侑天沉吟片刻，開口道：“我答應過你，隻要你把我殺了，傭金便是我的全部錢財。既然你失憶了，想來是不記得你我之間的約定，那你常念叨的如山一般雄厚的財富，我也隻能轉贈他人了。”
    此話一出，張月旬掙紮的力度驟然消失，渾身僵硬，雙目無神。
    “有效果，繼續。”李簡放張嘴無聲地說道。
    “我之前給過你的金子，你也一並還來吧。”
    張月旬眼珠子轉動，瞪著楚侑天。
    她張嘴想說話，可是半天嘴裏卻咿咿呀呀地發出聽不懂的音節，臉上的表情也是扭曲得如同中了蠱。
    李簡放拍了一下楚侑天的胳膊，示意他繼續。
    但他還要怎麽繼續？
    張月旬的弱點，他隻知道這兩個，多的他是說不出來了。
    楚侑天往後退了一步，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你來。”
    她和張月旬朝夕相伴這麽久，論了解的程度，必定是她更勝一籌。
    李簡放歎氣：“武德司指揮使，平日裏審的犯人不少吧，怎麽到了月旬這兒你就成了愣頭青了？”
    “你請。”
    她不滿又無奈地瞥了楚侑天一眼，猶疑片刻，她還是決定把張月旬的過去如數家珍，全部倒出來。
    “月旬，你初出茅廬，初入江湖，躊躇滿誌，僅僅花了兩年的時間就把張家世代欠下的巨債還完了，記得嗎？”
    張月旬眼珠子轉向李簡放，麵無表情。
    應當是有點成效的吧。李簡放心想。
    於是，她繼續往下說。
    “你流浪街頭，和野狗搶食，十幾條野狗，你那時候才幾歲？七歲，你才七歲啊你就把十幾條野狗打趴下了，這麽偉大的時刻你不記得了嗎？
    “還有，你和野狗打完架，傷得很重，奄奄一息，你師父張靈兒給了你一瓶傷藥，你沒拿藥，而是抱住她的大腿讓她收你為徒，你也不知記得了嗎？
    “還有，你答應過你師父，你會終結張家千年來的罪惡，收服所有詭妖，奪回辟邪珠碎片。這三年多來，咱們走南闖北，見過酷吏橫征暴斂，見過賣藝孩童遭毒打，見過惡霸搶占良家婦女逼死無辜之人，見過孤苦無依的母女走投無路。
    “我們見識了這麽多，你說你終有一日會建造千萬間廣廈，大庇天下寒士，使其餘生安好……”
    張月旬聽著聽著，閉上了眼睛，淚水竟無聲滑落。
    模糊的記憶碎片在她腦子裏飄來飄去，她想抓住卻抓不住，想繞開也繞不開，胸口甚至堵著一股說不清的悶意，呼吸都帶著痛感。
    楚侑天他們見張月旬的反應越來越激烈，紛紛給李簡放打手勢，示意她繼續。
    李簡放微微頷首，接著道：
    “現在的你是張家第三十九代傳人，張月旬，這是你師父給你起的名字。
    “在雲平，在高陽，我們經曆生死，得益於那些不屈服黑暗的靈魂的幫助，我們成功收了兩隻詭妖，奪回了兩片辟邪珠碎片，現在我們到了平江，第三隻詭妖是霧妖。陰差陽錯之下，他也是你的父親。
    “月旬，收詭妖奪回辟邪珠碎片是你的任務，卻不是你親手造成你命運的因，你母親的苦難也不該是你來承擔的果，如果因果一定要有一個人來背負的話，絕不會是你，而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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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因我而起，我卻無力承擔這一切，害得張家世世代代皆受我所累，包括你。我很想快些結束這一切，等你收完所有詭妖，奪回所有辟邪珠碎片，你如何處置我，我心甘情願。
    “隻求你別怪你自己，快把一切想起來，平江的百姓需要你，我需要你，還有小白臉，他的錢也需要你，那些被你救助的可憐人還在張家等你回去呢。”
    李簡放說到一半時，尾音不覺帶著發顫的氣，她越想控製卻越是失控，眼角越來越紅，淚水在眼眶裏不停打轉。
    她抬手想去擦，指腹還沒碰到睫毛，眼淚已經滾下來了，砸在地上，暈開一小圈濕痕，聲音重得清晰可聞。
    最後一句話時，她終於是繃不住了，肩膀輕輕抖動，眼淚越流越急。
    一旁的陳英蓮也跟著紅了眼眶，抬手不停地擦眼淚。
    一眉道人則是閉上眼，仰頭，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楚侑天一直盯著張月旬的反應，她已經睜開了眼睛，淚水也不停地掉落，張開的嘴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些許是因為著急，她脖子上和臉上全部青筋暴起。
    她又看見了另一個她，從彌漫的濃霧深處走來，身上掛著的各人各臉皮在不停地指責她。
    一隻枯手的手不知從何處伸來，從她的眼球鑽進去，在她腦袋裏好一頓翻找。
    “跑……快跑……”
    張月旬終於能發出聲音，代價是吐出了一大口血。
    但她說的話，大家都一臉茫然。
    這裏並沒有發生任何危險，為何要跑？
    李簡放是第一個反應過來，“信她，跑！”
    “快開門快開門。”陳英蓮催促一眉道人。
    一眉道人甩了甩手中的拂塵，“門來，門來，門來——”
    門開了，李簡放扶著張月旬，拿上丟在地上的紅傘快速走近門內。
    門合上了。
    一眉道人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四下張望。
    “千萬別驚動那些怪物，動作盡量放輕。”
    “咳咳——”
    他話音未落，張月旬就忍不住地咳起來，又吐了一口血。
    李簡放趕緊收針，改針給她止血，又從她包裏翻出藥丸給她服下。
    “吼——吼——”
    嘶吼聲猶如天落隕石，接著是“嘩啦嘩啦”的破布聲。
    “什麽聲音？”陳英蓮不解。
    一眉道人瞬間渾身緊繃，“來了，那些怪物找過來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得趕緊走。你們跟貧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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