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白玉京的穗米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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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鬥米觀偏殿,十二尊天師像形態各異,表麵蒙著一層淡淡的油光,在朝陽的反射下,呈現類似豬皮…甚至人皮的質地。
天師像的神情或莊嚴,或慈悲,或肅穆。
但無一例外,所有塑像掌心都托舉著一個類似穀倉的法器,象征十二天師所司掌的糧米。
早課剛剛結束,近三十名道童在逐一叩拜金蕎大士。
相比其餘塑像,金蕎大士居中體積更大,並且雙眼是唯一閉著的,有種栩栩如生的錯覺。
金蕎大士外表就是尋常老道的模樣,衣著華貴,發須皆白。
每當一名道童完成三叩九拜後,金蕎大士的穀倉法器就會微微傾斜一個角度,從裏麵掉出零星幾顆飽滿的蕎麥米粒。
道童連忙撿起米粒,捧著退到一旁。
“三粒蕎麥天資尚可,切記勤勉修行,不可懈怠。”
中年道人站在祭台邊,如果李治見到必然會認出,此人便是亂葬崗接替秋山的玄靈道人。
“謝過師叔。”道童連忙鞠躬行禮。
五鬥米觀的授籙道士隻有兩名,以長空道人為主,玄靈道人負責教導道童入門修行。
玄靈道人目光落在另一名道童的身上。
“兩粒蕎麥天資普通,念頭混雜。”
隨著道童陸續三叩九拜,大部分都是兩粒蕎麥,三粒寥寥無幾,變相看出新收道童的平庸。
“一粒蕎麥……”
玄靈道人聲音微頓,眯起眼睛盯著隻得到一粒蕎麥的道童,後者臉色變得無比慘白。
“根骨未顯,心誠不足,記住,觀內不養閑人,若半月後依舊無法入門,便自行離去吧。”
道童身體一顫,緊緊攥住掌中的米粒。
“下一個。”
待到所有道童一一叩拜完,他們小心翼翼將蕎麥米粒置於舌尖之上,隨即閉上雙眼盤坐於蒲團,似乎在感受著什麽。
持續片刻後,眾道童一副若有所思的醒來。
米粒已經吞咽進腹中,渾身散發出滲人心脾的米香。
隻是因為資質緣故,米香的深淺不一。
玄靈道人提醒道:“各自回去修行,無論蕎麥貢米多寡,五日內無法消化就不必參與下次早課了。”
“走吧,莫要妨礙香客瞻仰十二天師像,你們修行所需的貢米都是香火所化,既然今日取之於民,後續也得…用之於民。”
“貢米不許帶到外界,遇到五行皆會化作無形。”
“弟子明白!!”
道童收拾完經書,陸續走出偏殿。
玄靈道推開大門。
咚咚!
鍾聲敲響,從五鬥米觀回蕩在青州城的街道巷弄。
通往各殿宇的出入口不再封鎖,過道隨之暢通無阻,可見不久後,香客就會蜂擁而至。
玄靈道人剛走不久,一道身影趁著過道開放來到偏殿外。
李治確認四下無人,謹慎的湊近偏殿門前,回頭一望,已經能見到大批香客湧進五鬥米觀。
“那些香客應該會在主殿停留一會兒,然後再前往偏殿,留給我的時間還算充裕。”
李治恰好卡在五鬥米觀剛開放的間隙。
他不敢怠慢,快步走入殿內,隨即注意到十二天師像的祭台上,有木牌刻有所司掌的糧米。
百世書反應微妙,不過從始至終沒有衍生書頁。
“能引起百世書悸動的唯有屍骸,總不能埋在地底吧?挖開五鬥米觀的地磚肯定不現實。”
“難道是塑像?得罪得罪。”
李治沒有別的辦法,一咬牙從十二天師像的後側陸續接觸,每次接觸都會讀出司掌的糧米。
“玄秭真人司掌秭米,赤黍天官司掌丹黍,青稷老祖司掌青稷……”
哢。
李治抬頭發現,隻要自己一碰塑像,十二天師掌心的穀倉就會傾斜,掉落一部分的糧米。
不過似乎隻有金蕎大士是滿倉,其餘穀倉普遍隻有淺淺一層,所以壓根掉不出多少糧米。
但哪怕如此,都至少十幾粒糧米,金蕎大士則是一大把。
“什麽鬼。”
不等李治撿起糧米,糧米就已經化為烏有。
“古怪,為何天師道的自己會如此古怪?要是埋在地底的話,怕是白跑一趟,想想就頭疼。”
李治已經不抱希望,隱隱聽到遠處過道傳來的喧嘩。
“十二天師司掌的糧米多數聽都沒聽過。”
十二天師像背靠牆壁,即便每日都有道童清掃,李治依舊蹭了一身的牆灰,顯得極為狼狽。
“就差個白玉京。”
“嗬嗬。”
“其餘天師像好歹請匠人彩繪過,白玉京卻有些破舊不堪,五鬥米觀建立才幾年,也不知道天師道是哪裏搬來的塑像。”
十二天師新舊不一,但唯獨白玉京最為簡陋。
白玉京像就連五官都已經看不太清,從祭台前蒲團的痕跡能分辨出,鮮有香客會叩拜。
“白玉京司掌的是穗米。”
因為白玉京像臨近偏殿的門口,李治打算接觸後立刻離開,以免被到來的香客撞見。
至於百世書的異動,隻能再找機會探查。
他緩步走到白玉京的正麵,輕輕掠過塑像腳踝。
就在碰到的刹那。
哢。
一聲略顯突兀的動靜,在殿內響起。
李治動作一僵,下意識看向塑像。
隻見白玉京的穀倉,竟然誇張的九十度傾斜。
緊接著,在李治驚駭不已的注視下,無數粒飽滿晶瑩的穗米從穀倉中洶湧而出!
嘩啦啦。
數千米粒砸在祭台上,堆積起一座小小的米山。
白玉京的穀倉已經被掏空,數千米粒還是因為穀倉的穗米有限,哪怕滿溢照樣會掉落。
百世書主動翻開,穗米化作濃鬱的米香沒入李治眉心。
仍然沒有新的書頁,不過憑空有大量記憶在腦海裏浮現,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道統傳承。
李治太陽穴刺痛,像是喝醉般東倒西歪。
他大口喘氣緩過勁來,連忙環顧四周,白玉京像掌心的穀倉已經重新擺正,先前濃鬱的米香也蕩然無存,像是無事發生過。
“穗…穗米經……”
與先前繼承自己的遺產不同,穗米經就像是一冊未曾翻閱的陌生書籍,需要一定時間的消化。
李治趁著香客沒有到來前,原路走出五鬥米觀。
嚴溯等待已久,隨即兩人一同返回縣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