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正好,普度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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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內。
    沈月魄反手鎖上門,卸下所有偽裝,整個人向後倒進柔軟的大床裏,深深吐出一口濁氣。
    一天的波詭雲譎,靈力的大量消耗,讓她感到一種深深的疲憊。
    手腕上,那枚沉寂的白玉鐲,隱約有暗紅色的流光浮動。
    緊接著,一道慵懶清冷帶著幾分玩味的嗓音響起:“小道士,”
    酆燼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怎的管起這等閑事來了?”
    沈月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她沒想到這位向會主動開口閑聊。
    幾息沉默後,她才緩緩開口,“一開始,是想要她身上的功德金光。”
    回想起蕭晚星最後的眼神,語調不自覺地輕軟了幾分,帶著一絲罕見的悵然:
    “可後來發現,她是至純至善之人。都這樣了還不忘護佑家人安危,寧可放下滔天血仇,也不願他們沾染因果……”
    沈月魄閉上眼,聲音輕得如同歎息:“……忍不住,就心軟了。”
    鐲子內傳來酆燼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心軟?小道士,你這樣的性子……”
    他頓了頓,語氣陡然變得多了分懶意:
    “修什麽道?除什麽鬼?幹脆剃度出家,改佛修得了。”
    “正好,普度眾生。”
    沈月魄:“……”
    清晨,天光微亮。
    沈月魄一身洗得發白的青灰道袍,長發僅用一根素樸的木簪鬆鬆挽起。
    幾縷碎發垂落頰邊,襯得側臉愈發清冷如玉。
    她指尖捏著一百元紙幣——
    這是她剛回沈家那晚,用平安符和管家老王換來的“辛苦錢。”
    五弊三缺的命格,這錢她得散出去一半。
    她輕步下樓,管家老王早已恭敬候在廳前,見她身影,立刻躬身:
    “大小姐早,您這是要出門?廚房備了早餐,可要用些再走?”
    沈月魄腳步一頓,她正愁著怎麽出去呢,就有人送上門來了。
    “不必。”她聲音清冷,言簡意賅,“出去辦點事。”
    管家瞬間會意:“是,我這就安排車送您。”
    沈月魄讓司機將她送到帝都中央大街某個不起眼的轉角。
    她站在角落的早點攤前。
    蒸籠掀開,白霧騰騰而起,裹著包子香飄了半條街。
    目光掃過角落裏那個佝僂著背的老乞丐。
    老人衣衫襤褸,正哆嗦著捧著一碗涼水喝,腳邊破碗裏零星躺著幾張一塊錢的紙幣。
    她抬步正要上前。
    “喲嗬!”一聲刻意拔高的嗤笑自身後響起,帶著濃濃的痞氣。
    “新鮮啊!這是哪個窮山溝鑽出來的假道姑?”
    沈月魄腳步未停,連眼睫都未曾顫動分毫。
    一個染著刺眼黃毛,叼著半截煙頭的混混斜倚在牆邊,上下打量著她那身格格不入的道袍,嘴裏不幹不淨:
    “怎麽?山頂上的破道觀揭不開鍋了,打發你下山要飯來了?這身皮倒挺像那麽回事兒……”
    沈月魄連眼皮都懶得抬,徑直走向老乞丐。
    黃毛被無視,頓時惱了,猛地跨步攔住她:“老子跟你說話呢!”
    他伸手就要推她肩膀,“裝什麽清高——”
    話音未落,沈月魄忽然側身,黃毛的手撲了個空,整個人踉蹌著往前栽去。
    與此同時,她指尖輕輕一彈,一枚銅錢“叮”地砸在黃毛膝蓋。
    “哎喲!”黃毛慘叫一聲,直接跪在了老乞丐麵前。
    老乞丐嚇得渾身一哆嗦,手裏的破碗“哐當”一聲摔在地上,他驚慌失措地擺手:
    “使、使不得啊!折壽,折壽啊小夥子!”
    沈月魄彎腰扶起老人,順勢將那張一百元和道觀被劈那日收到的一千五百元塞進他手裏:
    “老人家,買碗熱粥喝。”
    這一千五是她下山後去銀行取的。
    老乞丐瞪大眼睛,枯瘦的手劇烈顫抖:“這、這……使不得,太多了……”
    沈月魄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目光落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
    “您前半生,修橋鋪路,善念未絕。”
    她的聲音如同清晨微風,隻有老人能聽清:“後半生理該……有人送上一碗熱粥。”
    老乞丐渾身一震:“你……你怎麽知道?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沈月魄笑了笑,轉身離開。
    青灰色的身影很快沒入街角的人流。
    身後,隻留下黃毛氣急敗壞的咒罵和路人看熱鬧的哄笑。
    老乞丐拿著錢,望著她消失方向,久久無法回神。
    直拐進一條僻靜無人的小巷深處,沈月魄才停下腳步。
    晨光斜斜打在她清冷的側臉上。她默默從道袍寬大的袖袋裏掏出僅剩的一張五元紙幣。
    看著這張可憐巴巴的票子,她難得地歎了口氣。
    不由地後悔,早知方才就留個一百塊錢了。
    酆燼說得對,她該修佛道才是。
    下山後,倒是愈發心軟了。
    有些人的命運,她從麵相中無法算透,比如蕭晚星。
    可方才那名老乞丐,她卻能算到個大概。
    二十年前,村裏通往鎮上的路險峻難行,尤其雨季,山洪常衝毀唯一的木橋,不知吞噬了多少人命。
    老乞丐變賣了祖傳的房產,在湍急的河麵上,花了整整五年,修起了一座堅固的拱橋。
    可當年修橋,並非一帆風順。
    開山取石時,曾意外震塌了一處不起眼的野狐洞穴,壓死了一窩剛出生的小狐。
    有懂行的老人私下歎息,說狐狸記仇,恐遭報應。
    老乞丐並不信鬼神,並未放在心上。
    可是後來失子、失家、他才開始相信。
    可那時候,他也徹底一無所有。
    最後,他離開了家鄉,四處遊蕩,渾渾噩噩。
    就在沈月魄陷入思緒時,陰風驟起。
    沈月魄眯眼看向巷子深處——
    那裏蹲著個約莫七八歲,穿著鮮豔如血的紅裙子的小女孩。
    她背對著光,小臉隱在黑暗中,隻有嘴角咧開的弧度異常清晰。
    笑容一直延伸到了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齒,詭異得令人頭皮發麻。
    “姐姐。”小女孩聲音甜膩,帶著孩童的天真,卻又透著說不出的陰森。
    “你的錢散錯人啦。”她伸出青白的手指,指向巷口的方向,“那老頭肯定會拿錢買酒喝。”
    沈月魄挑眉:“所以?”
    小女孩蹦蹦跳跳湊近:“不如給我呀!我幫你花——”
    “啪!”
    沈月魄一張符紙拍在她腦門上。
    小女孩發出一聲吃痛的驚呼,整個人“噗通”一聲跌坐在地。
    “哇!”
    小女孩驟然嚎啕大哭起來。
    但與之前陰森截然不同,這哭聲充滿了孩童的驚慌。
    剛才詭異的氣息瞬間消失。
    她跌坐在地麵上,腦門貼著符紙,小臉上糊滿了淚水,看起來狼狽又可憐:
    “嗚哇,姐姐我錯了。”她一邊哭一邊抽噎,聲音帶著恐懼和委屈。
    “嗚嗚嗚,我不是壞孩子,我就是太害怕了,找不到家。”
    沈月魄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指尖還夾著一張未用的符紙,聞言眉梢微挑:“哦?”
    她抬起小手想擦眼淚,又不敢碰額頭的符紙,哭得更凶了:
    “我……我不知道怎麽回事就在這裏了,我每天蹲在這裏嚇人。就是想看看誰能看見我……”
    她偷偷抬眼,烏黑的眼珠裏泛著水光,“姐姐你是第一個能看到我,聽到我說話的人。”
    沈月魄指尖夾著的第二張符紙悄然收起。
    她清冷的眉梢微蹙,“生魂離體?”
    她緩緩蹲下身,扯下小女孩額間的符紙,與小女孩視線平齊,“你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眼睛倏地一亮,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止住哭聲,急切地回道:
    “我叫蕭小滿,姐姐我叫蕭小滿!”
    她像是急於證明自己的來曆,帶著點的急切補充道:
    “我家可有錢啦,住在大大的房子裏!有好多好多玩具。”
    她的聲音卻漸漸低了下去,被迷茫取代:“可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嗚嗚嗚……我不知道怎麽回去。”
    沈月魄:“……”
    蕭小滿?又是蕭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