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慘死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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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5年,H市人民醫院
    走廊裏消毒水味嗆得人喉頭發緊,戴著棉布口罩,捂的嚴嚴實實的醫生從特護區病房衝出來。
    “目前醫院就剩了最後一支治療腦膜炎的特效藥,你們這兩個女兒,要先救哪一個?”
    周桂芬手裏的布包瞬間被攥的變了型,悶坐在鐵製長椅上的林長生,兩片幹裂的嘴唇動了動,卻終是一聲不吭。
    醫生見他們一時拿不定主意,指尖在病曆本上頓了頓。
    “許念初正在產褥期,身子弱,要是病情控製不住會有生命危險,林嬌病情相對較輕,藥也在送來的路上,我建議先救許念初,不過最後還要你們家屬拍板。”
    話剛落地,夫妻倆就猛地對視一眼,眼裏的猶豫不過兩秒就散了。
    周桂芬幾乎是撲在醫生跟前,聲音又急又顫:“醫生,念初那丫頭是在鄉下長大的,身體結實得很,她能抗住的,可我的嬌嬌不一樣,她從小嬌生慣養的扛不住呀,還是先給嬌嬌用藥吧。”
    坐在長椅上的林長生也跟著湊過來,“是啊,醫生,先救嬌嬌,她體弱多病的,我怕她……”
    醫生看向兩人的眼神多了些複雜,“許念初現在不用藥可是有生命危險的。”
    他見他們倆人還是不吭聲,把病危告知書往他們跟前遞了遞,“你們要是考慮好了,就在上麵簽字。”
    周桂芬看到單子上病危那兩個字,身子忍不住哆嗦了下,可想到嬌嬌,很快咬著牙在上麵落了筆。
    “砰”的一聲,門再次關上,關門聲雖不大,可周桂芬卻被這聲響動驚的一屁股癱在了地上。
    她肩膀一抽一抽的,碎碎念著:“念初,別怪媽心狠,你和嬌嬌從生下來就被抱錯了,她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你沒在我跟前長大,比不得她跟我親。”
    林長生見周圍有幾雙眼睛朝這裏望過來,忙把她拽回椅子上,悶聲補道:
    “本來就該嬌嬌嫁程宇,念初回來了,顧家老爺子這才改了主意讓程宇娶她進門,論起來我們全家都對不起嬌嬌,藥先給她用,也算是補償了。”
    頓了頓,他的聲音壓的更低了些:“就算念初真走了,嬌嬌往後還能嫁進顧家給孩子當後媽,她也能放心了。”
    同一時間,特護病房裏,醫生把僅剩的最後一劑特效針打進了林嬌的輸液瓶裏,他看向另一張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許念初,輕歎了口氣,轉頭去忙別的病人。
    他剛走,蓋在灰白棉被下那雙粗糙的手就動了動,燒的意識模糊的許念初隔著半掩的門,將外麵的對話聽得一字不落,可是卻說不出話來。
    神色飄忽間,她想到了兩年前,
    林長生和周桂芬跑到鄉下,看到她以後眼淚啪嗒啪嗒的掉個不停,說她是他們的親閨女,說要帶她回城,還說以後要好好待她,彌補這些年的虧欠。
    彌補虧欠?
    他們就是這樣彌補的嗎?
    明明她才剛生完孩子,
    明明病的更重的是她,
    明明她就快要死了,
    一聲嗤笑落下,她這個親閨女終究是比不過那個跟他們半分血緣沒有的林嬌。
    難怪他們說不想為難她,姓就不用改了,原來他們壓根就沒把她當成自家人。
    就在她的意識漸漸模糊的時候,她想到了自己男人,遠赴西北的顧程宇。
    初來城裏,她跟著林長生和周桂芬一起去了顧家,那是她頭一次見他。
    她識字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隻知道他是自己見過長的最好看的男人,個頭高,腰杆挺得筆直,一雙眼睛清亮有神,身上帶著城裏人特有的自信。
    在顧爺爺的撮合下,他們兩個又見了幾次。
    她以為像他這麽優秀厲害的人,會像她見過的其他城裏人那樣,一雙眼睛長在頭頂上,嫌棄她是沒有文化的鄉巴佬。
    可顧程宇卻跟她說:“人的出身不能選,但日子是靠自己過出來的。”還誇她會醃鹹菜,縫補衣服,種地種菜,這些都是很多城裏女人學不來的本事。
    她的心,也漸漸從最初的排斥,慢慢生出喜歡,甚至有了想嫁給他的念頭。
    後來顧爺爺當著眾人的麵,說她才是真正的林家人,顧程宇要娶的該是她。
    她以為他會拒絕,可當時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沒說同意也沒反對。
    她以為他對自己也是有幾分喜歡的。
    就這樣他們兩個結了婚,度過了一段還算甜蜜的時光。
    可好景不長,婚後沒多久顧程宇突然就對她冷淡下來,即使知道她懷了孩子,還是執意申請去了遠在千裏的大西北,除了按時寄錢,一封信一個電報也沒有。
    直到她臨近生產,林嬌堵住她門口,指甲幾乎要戳到她眼裏:
    “程宇為什麽放著城裏的好日子不過跑去偏遠艱苦的大西北?那是因為他在躲你。”
    “我和程宇從小一起長大,他眼裏心裏全是我,你以為靠著顧爺爺硬嫁進來,生下他的孩子,就能搶了我在他心裏的位置?許念初,你做夢,他對你隻有責任沒有愛。”
    “還有爸媽,他們早就後悔把你這個大字不識幾個的鄉巴佬接回城了,許念初,要是我是你,絕對不會留在這裏礙眼。”
    ……
    在林嬌的言語刺激下,她破了羊水,提前半個月生下了孩子。
    隨著呼吸越來越弱,她的眼角閃過一抹淚光,
    她想要的從來都不多,
    不過是想向其他人那樣有疼愛自己的父母,一個溫暖的小家,可就是如此簡單的願望,她也沒能實現。
    怪她太笨了,
    可她也拚盡全力爭取了,
    現在她真的覺得累了,撐不住了。
    要是人生可以重來,她一定不會認下他們來了城裏,更不會嫁給顧程宇。
    她現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
    她費力的偏過頭,望向病房門口的方向,想要透過這扇門看一眼那個小小軟軟的孩子,想要摸一摸他的小臉。
    隻可惜,指尖在半空顫了顫,就無力的垂了下去,再沒了動靜。
    ……
    當天下午,一通報喜又報喪的電話打去了大西北。
    當晚,一個麵色慘白的男人,發了瘋似的從遙遠之地連夜趕回了哈市。
    *
    “大姐,爹媽都走了,我就剩下你這一個親人了,求求你千萬別丟下我……”
    許念初頭痛欲裂,鼻腔裏湧入老房子特有的潮濕氣息。
    聽著耳邊沒完沒了的稚嫩哭聲,她的眉頭擰成了疙瘩,
    她不是死了嗎?啥時候冒出來個妹妹?
    下一秒,她睜開眼,就瞧見一個看上去十歲大的小丫頭正趴在她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個不停。
    小丫頭梳著兩個馬尾辮,身上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褂子,在細瘦的身上晃蕩,一雙腿更是細的跟麻杆一樣,一看就是長期吃不上喝不上鬧的。
    她剛想說話,那小丫頭看到她醒了就瞪大眼睛喊了起來,“大姐,你總算醒了,你昏睡得這兩天可是把我嚇壞了,我還以為再也……”
    雖然她話沒說完,許念初也明白她是想說自己差點就死了。
    顧不得多想,她打量起眼下住的地方來,這房子不大,隻有兩間,還是打通的。
    牆皮大塊大塊的往下掉,露出裏麵斑駁的水泥,屋裏隻有一張鐵皮床,就是她躺的這張,還有一個破舊露著漆的衣櫃,牆上掛著偉人照片,光線暗沉沉的,悶的人心慌。
    她剛要發問,一段不屬於她的記憶就衝進她的腦袋裏。
    愣了片刻,她看向牆上貼的那張發黃的日曆,差點驚掉下巴,
    她竟然重生到了五年後,一個叫沈晚清的女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