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擊即中 他是抱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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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十一,下雪了。
    起先隻是一些細小的雪粒,落在青瓦上,後來雪花漫天飛舞,覆蓋了整個京都。
    這樣的天,侯府廚房備的都是熱騰騰的餅麵,再配上燉爛的羊肉,一口下去,整個身子都暖和了。
    江明棠去膳廳時,其餘人都已經落座了。
    老夫人見了她,調笑道:“這個明棠啊,到了深冬就成了懶貨,怎麽才來?”
    她不好意思地說道:“孫女起的晚了些,祖母莫怪。”
    老夫人笑嗬嗬:“旁的事懶散些,倒也沒什麽,這吃飯的活計,還能懶得呀?到時候餓壞了,怎麽了得。”
    她拍著江明棠的手:“好不容易養出點肉,不似歸家那一日瘦了,日後用膳積極些,可別又成那小猴兒似的。”
    江明棠軟軟地笑著:“是,孫女知道了。”
    邊上位置,江雲蕙吃著飯,時不時看一眼江明棠。
    昨天從英國公府回來後,她就覺得忐忑不安,生怕江明棠找她的麻煩。
    但是江明棠一直沒來,晚間用膳,也是當沒看見她。
    也是,如今府裏是母親管家,江明棠再怎麽樣,也不可能越過母親辦事兒。
    她有這個靠山,還怕她做什麽?
    真鬧起來,母親必然是向著她的,屆時誰吃虧還不一定呢。
    再說了,她顧及大體,沒有向著封映秋還有陸靜賢,就已經夠念著姐妹情分了。
    不過是一時說漏了嘴,算不得什麽大事。
    江明棠沒理由,也沒資格對她動手
    想明白這點後,江雲蕙才鬆懈了下來。
    她給孟氏夾了好幾塊羊肉:“娘,您身體剛好些,多吃些肉補一補。”
    孟氏慈愛的看著她:“你也吃,我看你最近都瘦了。”
    察覺到江明棠正看向這邊,江雲蕙有意表現一下自己跟孟氏的情分,膩笑道:“謝謝娘,你對我最好了。”
    這副母女和樂的場麵落在老夫人眼裏,令她臉上笑容淡了些。
    孟氏偏向雲蕙也就罷了,還一點不顧及明棠。
    兩個女兒都在這,哪怕夾一塊肉給明棠,做個樣子也行啊,她倒好,隻關心雲蕙。
    這不是引起姐妹間的嫌隙嗎?
    江明棠麵上平和,正當江雲蕙吃著那飽含著母愛的羊肉時,威遠侯沉著臉,進了膳廳。
    江時序跟在他身後,給長輩們見禮,而後便看向了江明棠,見她笑著放下筷子,似乎是要來自己身邊,輕輕擺了擺手,示意她好好吃飯。
    而後,他麵色平靜的站在了一旁。
    “侯爺,您這是怎麽了?”
    孟氏忙迎上去:“可是朝中出了什麽事?”
    不然怎麽一下朝,臉色這麽難看?
    威遠侯當著老母親的麵,竭力忍耐著怒氣看向江雲蕙:“你給我過來!”
    江雲蕙一愣,挪動腳步:“爹,怎麽了?”
    “我問你,陸家小姐是怎麽知道明棠跟太子通信的事的?!”
    平地一聲雷,江雲蕙心裏咯噔一下,她顫著聲道:“我……我不知道……”
    “啪!”
    威遠侯忍無可忍,直接一巴掌打了過去:“逆女,你還撒謊!”
    這一巴掌把江雲蕙打得腦袋一片空白,整個人都站不住了。
    她癱坐在地上,怔怔地看著威遠侯,臉上火辣辣的疼。
    “侯爺!”孟氏驚聲叫道,趕忙去扶她:“就算雲蕙有錯,好好跟她說就是了,怎麽能打孩子呢。”
    “夫人呐!”
    威遠侯指著江雲蕙,氣的手都在抖。
    “今天早朝李禦史跟太常寺卿一起上折子,彈劾咱們家,封家,還有忠勇侯府以下犯上,窺視東宮,觸犯天顏,還散播流言,抹黑儲君,你可知道這是多大的罪?”
    孟氏腦子裏轟然一聲。
    她怎麽不知道?
    前朝就有個官員因為抹黑儲君,被判了滿門流放,這可是動搖國本的重罪。
    老夫人也是一驚,差點站不住,好在江明棠扶住了她:“祖母,您還好麽?”
    說著,她便馬上讓織雨去叫府醫過來。
    老夫人強撐著,看向威遠侯:“到底怎麽回事?”
    “還不是雲蕙,她把明棠跟太子通信的事往外說,陸家跟封家那兩個女兒知道後,昨天在英國公府的壽宴上,當眾汙蔑明棠跟太子有私!”
    威遠侯氣得不行了。
    壽宴之上多少官眷,都看了熱鬧,回去再與家裏人一說,難怪李禦史跟太常寺卿會知道呢!
    其實京中誰家不關注東宮的情況,打聽儲君的動向,上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你不能往外說啊,這不是將把柄往人手裏送嗎?
    孟氏心中忙亂,卻還要給江雲蕙辯解。
    “侯爺,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雲蕙她不是不知道禮數的人呐。”
    “昨天壽宴女席之上,陸靜賢親口說,一切都是雲蕙告訴她的。”
    威遠侯瞪著江雲蕙:“當時太子殿下,就站在後園廊上,把一切都聽了去,時序親眼所見。”
    江雲蕙眸中震驚,恐慌不已。
    太子竟然也在!
    “儲君性情溫和,不跟她們幾個一般見識,陛下最看重太子,得知此事勃然大怒,要不是靖國公幫著說好話,我跟時序,還有封陸兩家的人,差點就被當場拖出議政殿杖責!”
    威遠侯越想越後怕,指著江雲蕙:“你這個孽障,你差點害了我們江氏全族,還安然坐在這裏吃飯!”
    “來人,把二小姐拖下去,請家法二十。”
    江雲蕙臉色頓時變得煞白,眼淚流個不停,撲過去道:“爹爹,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一定改,您給女兒一個機會!”
    “侯爺三思,”孟氏阻止道,“雲蕙隻是個弱女子,怎麽扛得住二十家法棍呢?這打下去,怕不是她人也要廢了。”
    江時序在這時突然開口:“母親,您說雲蕙扛不住二十棍,怎麽沒想過,我們家扛不扛得住這麽大的罪?”
    江雲蕙哭著看向他:“大哥……”
    “封氏跟陸氏家的女兒抹黑儲君,是陛下親自下令罰的,各打三十杖,封大人跟忠勇侯被陛下斥罵,丟盡顏麵。”
    他語氣平靜,絲毫不為所動:“父親不過罰雲蕙二十棍,以平聖怒,這已經是輕責了,還是母親覺得接到聖旨,闔族流放的結果更好?”
    孟氏啞口無言,威遠侯聽了這話,本來因為妻子苦苦求情,還有些動搖的心,瞬間堅定了:“還不動手。”
    武丁們立時把江雲蕙拖出去,摁在長凳上。
    第一棍落下時,她隻覺得渾身都像裂開一樣,滾燙而又劇烈的疼痛從臀腿部蔓延至全身,喉頭血腥氣濃重,痛不欲生。
    不過第二棍,她就扛不住了。
    從小到大,她何曾受過這樣的苦,崩潰大哭:“爹,饒過女兒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娘,娘救我呀……”
    孟氏哭著要撲過去替江雲蕙擋,威遠侯沉聲道:“攔住夫人。”
    這才三棍就停了,要是傳出去,豈不是說他縱女犯錯?
    逆女就是扛不住,也得扛!
    不一會兒,江雲蕙就連喊疼的力氣也沒有了,她滿頭冷汗,後背血肉模糊。
    其餘人都不敢直視,江明棠卻盯著看,眸中嘲諷。
    前幾回的警告,不過是任務要緊,騰不出手教訓她,江雲蕙還真當她沒脾氣呢。
    她早說了,不要給她添亂。
    誰耽誤她掙百億補貼,誰就是她的敵人。
    什麽巴掌,或者假裝弱勢,讓長輩做主罰她,那不過是小打小鬧。
    她這人一旦認真決定要對付誰,絕對一擊必殺。
    偏心的養女,跟家族之間,威遠侯會知道怎麽選的。
    沒多時,江雲蕙就暈過去了。
    可在場的除了孟氏,沒一個心疼她的,反而覺得解氣。
    尤其是範氏,二房才剛有點起色,差點就讓江雲蕙坑得要死了。
    在江雲蕙扛了十棍暈過去,家法被孟氏強行叫停後,範氏越想越氣,忍不住開口了。
    “大哥,雲蕙本就不是江家子嗣,當初你跟大嫂心疼她,才把她留在家裏,可日後她要是再闖下大禍,連累咱們怎麽辦,我看,不如把她送走?”
    誰也不能保證下次還有這好運氣,陛下不跟他們計較吧?
    她女兒還沒出嫁,兒子也沒娶妻,可不想死這麽早。
    江明棠眉梢微動。
    她本來也是這個打算,想把江雲蕙這個麻煩徹底趕出去。
    但這話不能由她來說,所以她想的是從老夫人那下手,暗示一二。
    沒想到這二叔母,直接就提出來了。
    真是深得她心。
    孟氏本來還在抱著暈過去的江雲蕙哭,一聽這話,強烈反對。
    “我不許你們送回雲蕙,她是我的女兒,就該留在我身邊!”
    威遠侯雖然罰了江雲蕙,但真要直接把人送回給沈家,他也是不大願意的。
    不說培養雲蕙,花了多少心力,他跟她之間,好歹也有十幾年父女情。
    範氏看出他們的動搖,改換了說法。
    “便是不送回沈家,雲蕙也不適合留在咱們府上了,如若不然,把她送去廟裏清修兩年,等有合適的夫家,把她嫁出去。”
    老夫人神色微動,心裏盤算著範氏提出的建議。
    良久,她說道:“老二媳婦說的不無道理,雲蕙確實需要修身養性,免得再給府上帶來災禍。”
    在這家裏,老夫人享有絕對的話語權,威遠侯不可能忤逆母親,一聽這話,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送廟裏就送廟裏吧,總歸還在京城。
    孟氏也不知是昏了頭還是怎麽著,竟反駁說不行。
    老夫人看著她那副做派,真是氣的頭疼,當即道:“你這是要忤逆我嗎?!”
    孟氏一顫,也不敢吭聲了。
    江明棠剛得了範氏的助攻,也不介意回報她一二,當即道:“祖母息怒,母親不是這個意思,她隻是心疼二妹。”
    說著,她過去扶著孟氏:“母親,若你實在舍不得二妹,明棠有個法子。”
    “什麽?”
    “你跟二妹妹一道去廟裏清修,家裏就交給祖母跟二叔母打理,豈不兩全?”
    範氏的眼睛頓時就亮了。
    這法子好啊!
    哎喲,她可太喜歡明棠了,不愧是她親侄女。
    孟氏都愣了,哭也止住了:“這……這怎麽能行?”
    “如何不行?您實在憂心二妹妹,甚至於不惜為此忤逆祖母,那陪著她去清修,便是最周全的法子呀。”
    江明棠看著她。
    要留在家裏做侯夫人,還是放權做江雲蕙的娘,自己選吧。
    見孟氏遲疑,江明棠眸中閃過一絲嘲諷。
    看吧,她就說人都是自私的。
    一旦觸及自身利益,什麽也顧不上。
    最後還是老夫人道:“雲蕙去廟裏的事兒,就這麽定了,老大家的,你要是想陪著她,我也不攔你。”
    說著,她便讓江明棠扶她回房。
    其餘人也漸漸散去,孟氏哭夠之後,專心照顧起了江雲蕙。
    因為傷重,江雲蕙發起了高燒,府中又是好一陣忙活。
    夜幕濃重,四下皆寂。
    正房裏為了江雲蕙的去向,爆發了激烈的爭吵,待終於停歇下來時,孟氏看著威遠侯,滿目淚水。
    “……侯爺,當初我身子弱,難以受孕,你把時序抱回來讓我撫養的時候,我看著那孩子,時常流淚,心裏難過的不得了。”
    “後來,我終於有了自己的女兒,我陪著她長大,看她學會笑,學會走路,學會吃飯,學會喊娘,我對她傾注了所有的愛。”
    “我知道我對不起明棠,可我窮盡心血養大了雲蕙,我沒辦法不偏向她。”
    她淚流滿麵,看著丈夫:“如今我隻是想讓她留在我身邊,你為什麽不能答應我呢?”
    威遠侯沉默不語,對妻子萬般無奈,最後隻能重重歎息一聲。
    正房外,高大的身型掩在了廊柱一側,影子被拉得很長,最後徹底融入月光。
    江時序怔然地盯著房門,腦子裏一片空白。
    母親剛才說什麽?
    他,是被抱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