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竹徑藏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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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八點,雨停了。
青州城被一場秋雨洗刷得幹幹淨淨,空氣裏彌漫著泥土和桂花的清香。蘇晚晴準時出現在墨痕偵探事務所門口,手裏提著一個黑色的行李箱,臉色比昨晚好了不少,隻是眼底還有淡淡的青黑,顯然是一夜沒睡。
“林先生。”她敲門進來,把行李箱放在地上,“手稿和玉琮都帶來了。”
林墨已經換了一身衣服,深灰色的衝鋒衣,黑色的工裝褲,腳上是一雙耐磨的登山鞋,和昨天那個坐在書房裏看古籍的文人模樣判若兩人。他手裏拿著一個背包,裏麵裝著放大鏡、手套、卷尺等工具。
“東西我看看。”林墨走過來,打開行李箱。
箱子裏整齊地放著一疊泛黃的手稿,都是用毛筆寫的,字跡工整,紙頁邊緣有些磨損。最上麵放著的,就是那條玉琮項鏈。
林墨拿起玉琮,放在手心。玉琮觸手溫潤,涼意順著指尖蔓延開來。他仔細觀察著上麵的紋路,這些紋路是逆時針排列的,粗細不一,看起來雜亂無章,但林墨總覺得,它們是按照某種規律排列的。
“這隻玉琮,你父親是從哪裏得到的?”林墨問。
蘇晚晴想了想:“我小時候就見過,父親說是祖傳的。他說,這對玉琮,一陰一陽,合在一起,才能解開《地支箋注》的秘密。五年前失竊的那隻,是陽琮,我手裏的這隻,是陰琮。”
“陰陽相合?”林墨挑眉,“《地支箋注》到底是本什麽書?”
“據說是前朝一位隱士寫的,裏麵記載了十二地支對應的天文、地理、人事,還有一些失傳的古籍片段。”蘇晚晴解釋道,“但這本書一直下落不明,我父親研究了一輩子,也隻找到一些零星的線索。他說,這本書裏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一旦被壞人得到,後果不堪設想。”
林墨放下玉琮,拿起手稿翻了翻。手稿上都是蘇振邦的研究筆記,有對地支的解讀,有對古籍的考證,還有一些奇怪的符號,看起來像是密碼。其中一頁上,畫著一個十二地支的輪回圖,每個地支旁邊,都標注著一本古籍的名字。
子鼠對應《詩經》,醜牛對應《楚辭》,寅虎對應《論語》……
林墨的目光一頓,寅虎對應的《論語》,正好和蘇振邦書房裏那本寫著“寅虎”的書對上了。
“走吧。”林墨合上行李箱,把玉琮項鏈戴在自己脖子上,“先去雲棲竹徑。”
蘇晚晴愣了一下:“你把它戴上?”
“現在它是關鍵線索,戴在我身上,比放在你那裏安全。”林墨背起背包,“而且,說不定它能幫我們找到什麽。”
兩人驅車前往城郊的雲棲竹徑。雲棲竹徑是青州有名的景點,以大片的竹林聞名,平時遊客不少,但自從沈清禾的屍體在這裏發現後,景區就暫時封閉了,隻有警方的人在看守。
車子停在景區門口,兩個穿著警服的年輕警員攔住了他們。
“對不起,景區封閉,不能進去。”其中一個警員說道。
蘇晚晴拿出自己的法醫證件:“我是市局法醫中心的蘇晚晴,這是我的同事,我們來複勘現場。”
警員看了看證件,又看了看林墨,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林墨的名聲在警局裏幾乎無人不知,雖然三年前改判無罪,但大多數人還是對他心存芥蒂。
“蘇法醫,不是我們不讓進,是張隊交代過,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靠近案發現場。”另一個警員說道。
張磊。林墨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就知道,張磊不會這麽輕易讓他插手。
“給張磊打電話。”林墨看著警員,語氣不容置疑,“就說,我林墨來了。他要是不想讓這案子變成死案,就乖乖讓我們進去。”
警員愣了一下,看著林墨身上的氣場,不由自主地拿起了對講機。
沒過多久,一輛警車疾馳而來,車門打開,下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穿著警服,麵容剛毅,正是青州市刑偵大隊隊長,張磊。
“林墨。”張磊的目光落在林墨身上,帶著複雜的情緒,“你怎麽來了?”
“查案。”林墨淡淡地說道,“不像某些人,拿著納稅人的錢,卻連個凶手的影子都找不到。”
“林墨!”張磊的臉色沉了下來,“這裏是警局的案子,輪不到你一個私家偵探插手。”
“張隊,”蘇晚晴站出來,擋在兩人中間,“是我請林先生來的。這兩起連環殺人案,手法詭異,線索全無,我們需要他的幫助。”
“蘇法醫,你糊塗!”張磊皺著眉,“他是什麽人?五年前的案子還沒說清楚,你讓他查案,萬一出了問題怎麽辦?”
“五年前的案子,到底是什麽情況,你心裏清楚。”林墨向前一步,目光銳利地盯著張磊,“張磊,我們認識十幾年,你知道我林墨不是那種人。玉琮案的真相,還有小溪的下落,我遲早會查出來。現在,我隻想查沈清禾的案子,你要是阻攔,就是在包庇凶手。”
張磊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和林墨是警校同學,一起進的刑偵隊,曾經是最好的兄弟。五年前的玉琮案,他雖然沒有直接參與陷害林墨,但也因為壓力,沒有站出來為他說話。這五年來,他心裏一直憋著一股氣。
“你……”張磊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歎了口氣,“進去可以,但必須在我的視線範圍內。不準破壞現場,不準私藏證據。”
“成交。”林墨點點頭,不再和他廢話,轉身走進了竹林。
雲棲竹徑的竹林長得十分茂密,陽光透過竹葉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影。地麵上還留著雨水的痕跡,有些地方很泥濘。沈清禾的屍體是在竹林深處的一片空地上發現的,那裏已經被警方用警戒線圍了起來。
林墨戴上手套,跨過警戒線,仔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現場確實很幹淨,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也沒有留下腳印。沈清禾當時應該是自願來到這裏的,而且對凶手沒有任何防備。
“屍體發現時,是仰臥在地上,雙手放在胸前,緊緊攥著那本《詩經》。”蘇晚晴在一旁低聲介紹,“頸部的勒痕很細,應該是用絲線之類的東西勒死的。死亡時間大概是前一天晚上的十一點到淩晨一點之間,也就是子時。”
子時,正好對應“子鼠”。
林墨蹲下身,看著地麵。泥土很鬆軟,但隻有警方勘查時留下的腳印。他用放大鏡仔細看著每一寸土地,忽然,在一棵竹子的根部,發現了一點異樣。
那是一點暗紅色的痕跡,像是幹涸的血跡,被落葉蓋住了一小半。
“這裏。”林墨指著那點痕跡,“提取樣本,化驗一下。”
蘇晚晴立刻拿出取證袋和棉簽,小心翼翼地提取了樣本。
林墨站起身,看向那棵竹子。竹子很高,直徑大概有十幾厘米。他繞著竹子走了一圈,發現在竹子的另一側,有一道很細微的劃痕,像是被什麽鋒利的東西劃過。
“這道劃痕,警方之前發現了嗎?”林墨問。
張磊走過來,看了一眼:“發現了,但我們以為是遊客不小心劃到的,沒在意。”
“不是遊客劃的。”林墨搖了搖頭,“你看這劃痕的深度和角度,是有人用刀刻意劃的。而且,劃痕的位置很高,普通人很難做到,除非……”
“除非凶手是站在什麽東西上?”蘇晚晴接話道。
林墨點點頭:“或者,凶手的身高很高。”
他繼續往前走,在這片空地的周圍,仔細檢查著每一棵竹子。走了大概十幾米,他在另一棵竹子上,又發現了一道同樣的劃痕。這道劃痕和剛才那道,高度差不多,方向也是一致的。
“這兩道劃痕,應該是凶手留下的。”林墨說道,“他在這裏等待沈清禾,或者是在作案後,靠在竹子上休息時留下的。”
他拿出卷尺,測量了一下兩道劃痕之間的距離,又測量了劃痕的高度。“劃痕之間相距三米,高度一米八。凶手的身高,大概在一米八以上,而且很可能是左撇子。”
“為什麽是左撇子?”張磊忍不住問道。
“你看劃痕的方向,是從右向左劃的。如果是右撇子,站在這個位置,劃痕應該是從左向右。”林墨解釋道,“而且,勒死沈清禾時,頸部的勒痕是左側用力更重,這也是左撇子的特征。”
張磊愣了一下,看向林墨的眼神裏,帶著一絲敬佩。這些細節,他們勘查現場時,竟然完全沒有注意到。
林墨沒有理會他的目光,繼續在周圍搜索。忽然,他的目光被一片竹葉吸引了。那片竹葉上,沾著一點白色的粉末。
他用鑷子夾起竹葉,放在放大鏡下看。“這是檀香粉。”
“檀香粉?”蘇晚晴湊過來,“沈清禾不燒香,她的家裏也沒有檀香。”
“那這就是凶手留下的。”林墨說道,“檀香的味道很特別,而且不容易揮發。凶手身上應該帶著檀香,可能是用來掩蓋其他氣味,或者是他本身就有使用檀香的習慣。”
他把竹葉放進取證袋裏:“這個樣本也要化驗,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線索。”
張磊看著林墨有條不紊地勘查現場,提取線索,心裏五味雜陳。五年了,林墨的偵查能力,不但沒有退步,反而更加敏銳了。如果五年前,他沒有被陷害,現在的青州刑偵隊,應該會是另一番景象。
“林墨,”張磊走過來,聲音低沉,“關於五年前的事,我……”
“過去的事,以後再說。”林墨打斷他,“現在,我們的重點是沈清禾和周建明的案子。張磊,你派人去查一下,青州城裏,身高一米八以上,左撇子,有使用檀香習慣,而且對古籍有研究的人,有哪些。”
張磊點點頭:“好,我馬上派人去查。”
林墨又在現場待了一個小時,沒有再發現其他線索。他站起身,看向蘇晚晴:“我們去沈清禾的家裏看看。”
“我已經申請了搜查令。”蘇晚晴說道,“她的家在圖書館附近的一個老小區裏。”
三人驅車前往沈清禾的家。沈清禾是獨居,家裏收拾得很幹淨,客廳的書架上,擺滿了各種古籍和文學書籍。書房裏,有一張大大的書桌,上麵放著古籍修複的工具,還有一些未完成的修複作品。
林墨仔細檢查著書房,書桌的抽屜裏,放著一本筆記本,上麵記錄著沈清禾修複古籍的過程。他翻到最後一頁,上麵寫著一行字:“《地支箋注》,藏於‘風雅頌’,子鼠出,風雨來。”
“風雅頌?”蘇晚晴皺起眉頭,“《詩經》分為風、雅、頌三部分,難道是指《詩經》裏藏著《地支箋注》的位置?”
林墨點點頭:“應該是。沈清禾在研究《地支箋注》,她發現了這個秘密,所以才被凶手殺害。”
他繼續翻找,在書架的最頂層,發現了一個空的書盒,上麵刻著“詩經”兩個字。“這應該就是裝那本《詩經》的盒子。”林墨說道,“凶手殺了沈清禾後,拿走了《地支箋注》,但為什麽要留下那本《詩經》?”
“可能是為了留下線索,挑釁警方?”張磊猜測道。
“不是。”林墨搖了搖頭,“凶手留下《詩經》和‘子鼠’,是為了傳遞信息。他在告訴我們,這隻是開始,接下來,還有‘醜牛’‘寅虎’……直到十二地支集齊。”
蘇晚晴的臉色一白:“那也就是說,還會有更多人被殺?”
“是。”林墨的目光凝重,“凶手的目標是十二個人,每個地支對應一個。沈清禾是第一個,周建明是第二個。我們必須在凶手殺害第三個人之前,找到他。”
他拿起沈清禾的筆記本:“這個筆記本很重要,裏麵可能還有我們沒發現的線索。我帶回去研究一下。”
離開沈清禾家時,已經是中午了。張磊要請他們吃飯,被林墨拒絕了。
“不用了,我們還有事。”林墨說道,“查到關於檀香和左撇子的線索,立刻告訴我。”
“好。”張磊點點頭,看著林墨和蘇晚晴的車子離開,心裏暗暗下定決心,這一次,他一定要幫林墨查明真相,彌補五年前的遺憾。
車上,蘇晚晴看著林墨,忍不住問道:“林先生,你覺得凶手會是誰?他為什麽要按照十二地支殺人?”
林墨看著窗外飛逝的風景,沉默了片刻,說道:“凶手的身份,現在還不好說。但他的目標,肯定是《地支箋注》裏的秘密。至於為什麽用十二地支,可能和他的動機有關,也可能……和五年前的玉琮案有關。”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玉琮,指尖傳來溫潤的觸感。“這隻玉琮,還有那本《地支箋注》,就是解開所有謎團的鑰匙。”
車子駛進老城區,林墨讓蘇晚晴把車停在路邊。
“去哪裏?”蘇晚晴問。
“去一個地方。”林墨下車,“你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回來。”
他走進一條狹窄的巷子,巷子盡頭,是一家不起眼的古董店。店門口掛著一個招牌,上麵寫著“古月軒”。
林墨推開門,店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黴味和檀香混合的味道。一個白發老人坐在櫃台後麵,正在擦拭一個青花瓷瓶。
“老胡,我來了。”林墨說道。
白發老人抬起頭,看到林墨,笑了笑:“林小子,稀客啊。五年了,你終於肯來我這裏了。”
“有事要問你。”林墨走到櫃台前,“你有沒有聽說過一本叫《地支箋注》的書?”
老胡的手頓了一下,眼神裏閃過一絲異樣:“《地支箋注》?你怎麽突然問起這本書?”
“我在查一個案子,和這本書有關。”林墨說道,“你知道這本書的下落嗎?還有,青州城裏,誰在找這本書?”
老胡放下手裏的青花瓷瓶,歎了口氣:“林小子,這本書可不是什麽好東西。它裏麵藏著的秘密,會讓人發瘋的。五年前的玉琮案,就是因為它。”
林墨的眼睛亮了起來:“你知道玉琮案的真相?”
老胡搖了搖頭,卻從櫃台裏拿出一個錦盒,遞給林墨:“這個東西,是五年前,你妹妹林溪放在我這裏的。她說,如果有一天你來找我問《地支箋注》,就把這個交給你。”
林墨接過錦盒,心髒猛地一跳。
小溪!她竟然來過這裏!
他顫抖著手,打開錦盒。
錦盒裏,放著一張紙條,還有半塊破碎的玉片。
紙條上,是林溪熟悉的字跡,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字:“哥,小心‘寅虎’,他在我們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