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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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未晞,君莫言牽著一匹白馬站在客棧門口,月白錦袍襯得他麵如冠玉,好看的雙眼彎成了月牙,手裏還把玩著個小布包,一看就沒安好心。
“顏沐,今日休沐,帶你去個好地方。”
顏沐剛包紮好山林裏被朱雀劃到的傷口,手臂還隱隱作痛,挑眉看他:“什麽好地方?不會是又想拉我去醉仙樓喝酒吧?張啟山的人還在全城搜捕我,嫌命長?”
“瞧你說的,”他拍了拍白馬的脖頸,笑意狡黠。
“放心,這次是清淨地,保證沒人打擾。去了就知道,對你絕對有好處。”
架不住他軟磨硬泡,我換了身幹淨的青衫,束好發,跟著他上了路。
白馬蹄聲輕快,沿著城郊的小路前行,兩旁是成片的垂柳,枝條垂到水麵,隨著微風輕輕搖曳,倒映在粼粼波光裏,像一幅流動的水墨畫。
“我們這是要去哪?”
走了半個時辰,眼前出現一片湖泊,湖水清澈見底,青黛色的遠山倒映在水中,岸邊開滿了不知名的小野花,香氣清甜。
君莫言勒住馬韁,翻身下馬,伸手扶她:“下來吧,就是這兒了。”
顏沐跳下馬,腳踩在鬆軟的草地上,帶著晨露的涼意透過布鞋傳來。這湖泊看著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君莫言牽著馬走到湖邊,彎腰撿起一塊石子,扔進湖裏,激起一圈圈漣漪。
“小時候,我在這裏掉過水。”
他突然開口,桃花眼望著湖麵,語氣帶著一絲懷念。
“那年我六歲,跟著父皇來花家別院避暑,一時貪玩跑到湖邊,不小心踩空滑了進去。湖水冰涼刺骨,我嚇得直哭,以為自己要死了。”
顏沐心裏一動,童年的碎片突然湧上心頭。
好像是有這麽一年,我跟著父親在別院,聽到湖邊有小孩的哭聲,跑過去就看到一個穿著錦衣的小男孩在湖裏撲騰,小小的身子凍得發紫。
“後來呢?”
她下意識地追問,指尖微微顫抖。
君莫言轉過頭,桃花眼裏沒了平時的玩世不恭,隻剩下認真。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包,層層打開,裏麵是半塊玉佩,質地溫潤,和她脖子上戴的那半截一模一樣,隻是紋路是另一半。
“後來,一個穿紅衣的小姑娘跑了過來,她膽子真大,抓起旁邊的樹枝就伸到我麵前,喊我抓住。”
他走到顏沐麵前,將半塊玉佩遞過來。
她顫抖著從脖子上解下自己的玉佩,兩塊玉佩放在一起,嚴絲合縫,原本斷裂的雀紋瞬間拚成了完整的圖騰,像是一隻展翅欲飛的朱雀,紋路流暢,觸感微涼,卻又帶著一絲莫名的溫熱。
“這兩塊玉佩合在一起,便是婚約信物。”
君莫言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像湖麵的微風拂過心弦。
轟——
顏沐的腦海裏像是炸開了一道驚雷,無數被遺忘的記憶碎片洶湧而來,拚湊成完整的畫麵。
那年夏天,我穿著母親新做的紅衣,在別院的湖邊追蝴蝶,突然聽到“撲通”一聲,轉頭就看到一個小男孩掉進了湖裏。
他穿著明黃色的小錦袍,哭得滿臉通紅,小小的手在水裏胡亂揮舞。
她嚇得心髒怦怦跳,卻還是抓起旁邊一根長長的柳枝,跑過去喊:“你抓住!我拉你上來!”
柳枝很細,她使出渾身力氣,小臉憋得通紅,終於把他拉上了岸。他凍得瑟瑟發抖,嘴唇發紫,卻還是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我,奶聲奶氣地說:“謝謝你,小姐姐。”
顏沐(花沐顏)從懷裏掏出母親給她的玉佩,那是她剛給她戴上的,說要給她定一門好親事。
她把玉佩掰成兩半,遞給他一半:“這個給你,以後你就是我的小夫君啦,我會保護你的!”
他小心翼翼地接過玉佩,緊緊攥在手裏,點頭如搗蒜:“我叫李辰睿,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花沐顏!”
她笑得眉眼彎彎,紅衣在陽光下像一團燃燒的火焰。
……
“你是……辰睿哥哥?”
淚水突然模糊了視線,滾燙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拚接完整的玉佩上,暈開小小的水漬。
花沐顏抬起頭,看著眼前的君莫言,他的眉眼間,還能看到當年那個小男孩的影子,隻是褪去了稚氣,多了幾分俊朗和沉穩。
君莫言伸出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指尖微涼,動作溫柔得不像話。
“是我,”他的雙眼認真得讓人心顫,裏麵映著她的身影,“沐顏,我找了你整整十三年。”
他的手順勢握住花沐顏的手,他的掌心溫暖而有力,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隔著薄薄的衣料,和她的心跳漸漸重合。
湖邊的微風拂過,帶著野花的清香和湖水的濕潤,垂柳的枝條輕輕掃過他們的肩頭,像是在為這場遲來的相認祝福。
“當年你突然消失,我到處找你,卻再也找不到你的蹤跡。”
君莫言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我問父皇,他隻說花家出了事,你搬走了。我一直拿著這半塊玉佩,四處打聽你的消息,直到三年前,我聽說花家滅門,斷魂崖下有女子墜崖,我才瘋了一樣趕過去,卻隻看到一片狼藉。”
顏沐想起三年前那個暴雨夜,父親倒下的身影,族人的慘叫,還有墜崖時那隻接住她的手臂。難道……當年救我的神秘人,是他?
“三年前,斷魂崖下救我的人,是不是你?”我抬頭望著他,眼神充滿了期待。
君莫言點頭,眼裏滿是疼惜:“是我。我趕到時,你已經昏迷不醒,身上滿是傷痕,還有中毒的跡象。我把你交給藥王穀的人救治,一直暗中看著你,直到你醒來,化名顏沐在靖安城行醫,我才放心。本來想早點告訴你我的身份,卻又怕你還沒準備好,也怕打擾你的複仇計劃。”
原來,他一直都在。三年來,她以為自己孤身一人在黑暗中前行,卻不知有人一直在暗中守護著我。
淚水再次洶湧而出,這一次,卻帶著委屈、感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悸動。
君莫言輕輕將花沐顏擁入懷中,動作溫柔得像是怕碰碎了易碎的珍寶。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發頂,聲音低沉而堅定:“沐顏,以後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你的仇,就是我的仇,我會幫你,為花家昭雪,讓那些作惡多端的人血債血償。”
他的懷抱溫暖而寬闊,帶著淡淡的墨香和酒香,讓她緊繃了三年的心弦終於放鬆下來。
花沐顏靠在他的胸口,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真想就這樣沉溺下去,忘記所有的仇恨和痛苦。
可就在這時,父親臨終前的囑托、族人倒在血泊中的身影、蘇子慕偽善的笑容、葉雲珊的背叛……這些畫麵突然在腦海中閃過,像一把把尖刀,刺痛了她的心。
花沐顏猛地推開君莫言,後退了幾步,擦幹臉上的淚水,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辰睿哥哥,謝謝你找了我這麽多年,也謝謝你一直守護著我。”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卻異常堅定,“但我現在隻想複仇,花家一百七十三口人的性命,我必須親手討回來。兒女情長,對我來說,太奢侈了。”
君莫言愣住了,桃花眼裏的溫柔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失落和理解。
他看著她,沉默了片刻,然後嘴角勾起一抹釋然的笑容:“我明白。”
他走上前,沒有再靠近,隻是將那半塊玉佩遞給我,“這兩塊玉佩,本來就該合在一起。你拿著,就當是我對你的承諾,等你報了仇,我還在這裏,等你。”
她猶豫了一下,接過玉佩,將兩塊拚接完整的玉佩重新係在脖子上,貼身藏好。
玉佩的溫度透過衣物傳來,像是一種無聲的陪伴,給了她無窮的力量。
“我們回去吧。”
她轉過身,朝著白馬的方向走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怕自己會忍不住心軟。
君莫言沒有說話,隻是默默跟在她身後。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再開口,隻有白馬的蹄聲和微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
陽光漸漸升高,照亮了前方的路,也照亮了她心中的複仇之路。
回到靖安城的客棧時,已經是晌午。
李玉錦早就等得不耐煩了,看到他們回來,立刻蹦蹦跳跳地跑過來:“你們去哪了?一早上都不見人影,我還以為你們被官兵抓走了呢!”
“小孩子家家的,別胡思亂想。”
君莫言揉了揉她的頭發,桃花眼又恢複了平時的玩世不恭,“我們去城外湖邊散了散步,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李玉錦撇了撇嘴,眼神在她和君莫言之間來回掃視,像是發現了什麽秘密,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我看不像,你們之間的氣氛怪怪的,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好事?”
“沒有的事。”
顏沐連忙轉移話題,“我有點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說完,她轉身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靠在門板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腦海中不斷回響著君莫言的話,感受著胸口玉佩的溫度,心裏五味雜陳。
花沐顏知道,她對他不是沒有感覺,隻是仇恨太深,讓我無法分心。
傍晚時分,君莫言敲開了她的房門,手裏端著一碗熱騰騰的雞湯:“剛讓客棧老板燉的,你早上哭了那麽久,又受了傷,補補身子。”
他的語氣自然,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她接過雞湯,碗壁溫熱,雞湯的香氣撲鼻而來,裏麵還放了紅棗和枸杞,顯然是特意為她準備的。
“謝謝。”她低聲說道,避開了他的目光。
“跟我還客氣什麽?”他笑著走進來,在桌子旁坐下,“對了,朱雀的事,你打算怎麽辦?三日後的破屋之約,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提到朱雀,她立刻打起精神:“我打算自己去。朱雀說有花家滅門的隱情要告訴我,還說會告訴我是誰派她來殺我的。如果帶上你,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君莫言眉頭微皺:“可是太危險了,萬一這是個陷阱呢?李玄策的人已經盯上你了,說不定會在破屋設伏。”
“我知道。”
她喝了一口雞湯,溫熱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去,暖了胃也暖了心,“但我必須去。這是查明真相的關鍵,我不能錯過。你放心,我會小心的。”
君莫言看著她堅定的眼神,知道勸不動我,隻好點了點頭:“好,那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如果遇到危險,就往城東跑,我會在那裏安排人手接應你。”
花沐顏點了點頭,心裏充滿了感激。有他在,她好像真的不再那麽孤單了。
夜色漸濃,她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月光。客棧的院子裏靜悄悄的,隻有偶爾傳來的幾聲蟲鳴。
顏沐撫摸著胸口的玉佩,腦海中交替閃過君莫言溫柔的眼神和族人慘死的畫麵。
她知道,這條複仇之路注定充滿荊棘,但她不會退縮。
就在這時,顏沐無意間瞥見窗外的巷口,有一道黑影一閃而過,躲在對麵的屋簷下。
她的心猛地一沉,屏住呼吸,仔細觀察。
黑影緩緩探出半個腦袋,月光照亮了他的臉——是蘇子慕!
他穿著一身玄色錦袍,臉上帶著陰狠的笑容,眼神像毒蛇一樣盯著她的窗戶,手裏把玩著一枚細長的毒針,毒針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顯然淬了劇毒。
他怎麽會在這裏?難道他一直跟蹤我?
顏沐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心髒狂跳不止。
“他肯定是發現了我和君莫言的關係,想要趁機對我下手。看來,三日後的破屋之約還沒到,新的危險就已經找上門了。
她悄悄後退,躲到窗簾後麵,透過縫隙觀察著他的動向。
蘇子慕在屋簷下站了一會兒,確認周圍沒人後,慢慢朝著客棧的方向走來,腳步輕盈,顯然是想悄無聲息地潛入她的房間。
顏沐深吸一口氣,握緊了腰間的短刃。蘇子慕,既然你送上門來,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