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投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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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牆的風裹挾著寒意,刮得人衣袂獵獵作響。
    葉雲珊死死抱著李玉錦,一步步退到城牆邊緣,腳下是萬丈深淵,下方的皇宮廣場上,文武百官與禁衛軍密密麻麻,皆是屏息凝神。
    她的手腕被李雲霄的長劍劃開一道口子,鮮血順著匕首滴落,濺在李玉錦素白的衣袖上,像一朵朵綻開的紅梅。
    “雲霄哥哥,你再過來一步,我就帶著她一起跳下去!”
    葉雲珊的聲音嘶啞,帶著破釜沉舟的瘋狂,散亂的發絲貼在臉頰上,混著淚水與汗水,昔日嬌柔的臉龐此刻扭曲得可怖。
    她手中的匕首緊緊抵著李玉錦的脖頸,鋒利的刃口已經劃破皮膚,滲出細密的血珠。
    李玉錦嚇得渾身發抖,卻強忍著沒哭,隻是用眼神示意李雲霄不要衝動。
    李雲霄站在離她們三步遠的地方,銀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劍眉擰成疙瘩,眼神中滿是痛苦與掙紮:“雲珊,你放開錦兒,我放你走,無論你犯了什麽錯,我都替你擔著!”
    “替我擔著?”
    葉雲珊嗤笑一聲,笑聲淒厲。
    “你能替我擔得起花家一百七十三口人的性命嗎?你能替我擔得起背叛的罪名嗎?李雲霄,你從來都不懂我想要什麽!”
    她的目光掃過人群中的花沐顏,眼底翻湧著怨毒。
    “花沐顏,你看到了嗎?就算我輸了,也能拉著三公主陪葬,讓你永遠活在愧疚裏!”
    “你別瘋了!”
    花沐顏往前踏出一步,青衫被風吹得鼓起,“你隻是被李玄策利用了!他根本不在乎你,隻是把你當成對付花家、攪亂朝堂的棋子!”
    “棋子?”葉雲珊愣了一下,隨即笑得更瘋。
    “就算是棋子,我也要做最烈的那一顆!今天,要麽你們放我走,要麽我們三個人一起死!”
    僵持之際,一道淩厲的破空聲突然從廣場東側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朱雀一襲純黑勁裝,身姿如箭般躍上城樓下的觀景台,手中短弩對準城牆,眼神銳利如鷹隼。
    她的弓弦尚未完全收回,一支羽箭已如流星趕月般射來,精準地命中了葉雲珊持匕首的手臂!
    “啊——”
    葉雲珊慘叫一聲,手臂劇痛難忍,匕首“當啷”一聲掉落在城磚上。
    她下意識地鬆開了李玉錦,李雲霄趁機飛身而上,一把將妹妹拉到身後,緊緊護在懷裏。
    朱雀縱身躍上城垛,動作幹淨利落,手中短弩再次上弦,直指葉雲珊:“葉雲珊,你勾結奸佞,殘害忠良,今日該伏法了!”
    葉雲珊踉蹌著後退,手臂的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半邊衣袖。
    她看著朱雀,眼神中滿是驚恐與不解:“是你?李玄策派你來殺我的?”
    “李玄策?”
    朱雀冷笑一聲,聲音清亮,足以讓廣場上的所有人聽清。
    “我今日來,是要揭穿他的陰謀!”
    她從懷中掏出一卷綢緞,用力扔向人群中央。
    “這是李玄策暗中培養死士的名冊,上麵記錄著死士的訓練地點、人數,還有他勾結外敵、意圖篡位的密信!”
    綢緞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被宰相接住,展開後大聲宣讀。
    上麵的字跡鐵畫銀鉤,赫然是李玄策的親筆,詳細記錄了他如何利用葉雲珊的嫉妒之心陷害花家,如何讓蘇子慕搶奪兵符,如何在城外山穀訓練死士,計劃在三日後的祭天大典上發動政變,奪取皇位。
    “什麽?五皇子竟然如此膽大包天!”
    “怪不得花家會被滅門,原來是遭了這樣的暗算!”
    “這可是謀逆大罪,陛下要是知道了,定然不會輕饒!”
    廣場上的群臣炸開了鍋,議論聲此起彼伏,看向人群中李玄策的眼神充滿了忌憚與憤怒。
    李玄策身著明黃錦袍,站在百官之首,麵如冠玉的臉龐此刻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放在袖中的手緊緊攥成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
    “一派胡言!”
    他猛地揮袖,聲音冰冷如霜,“朱雀不過是個叛賊,她的話豈能輕信?這分明是有人故意偽造證據,想要陷害本王!”
    “陷害你?”
    朱雀邁步走到城牆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銳利如刀。
    “你暗中派我刺殺花沐顏,又讓葉雲珊下毒謀害三公主,挑起朝堂內亂,這難道也是假的?你以為你培養的死士神不知鬼不覺,可你別忘了,山穀中的守衛,有一半是花家舊部,早已被我們策反!”
    她的話字字誅心,每一句都戳中要害。李玄策的臉色愈發難看,周圍的官員們也開始竊竊私語,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懷疑。
    他知道,今日之事已經難以收場,再留下去隻會更被動,當即冷哼一聲:“此事容後再查,本王先行回宮麵聖!”
    說完,便帶著親信轉身離去,背影倉促而狼狽。
    葉雲珊看著李玄策毫不猶豫離去的背影,眼神中最後一絲希冀也徹底破滅。
    她踉蹌著後退,腳下一滑,身體朝著城牆下倒去!
    “小心!”花沐顏下意識地伸手去拉,卻慢了一步。
    就在這時,一道玄色身影如鬼魅般從城牆下的陰影中躍起,銀麵具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玄夜伸出手臂,精準地接住了墜落的葉雲珊,將她穩穩地抱在懷裏。
    他的動作輕柔,與平時冷冽的模樣截然不同。
    玄夜落在城磚上,低頭看著懷中麵色慘白、眼神空洞的葉雲珊,銀麵具下的嘴角抿成一條直線,聲音低沉而沙啞:“你還有機會贖罪。”
    葉雲珊愣愣地看著他,眼中一片茫然:“贖罪?我害死了那麽多人,還有什麽機會贖罪?”
    “李玄策的陰謀尚未得逞,花家的冤屈還未昭雪。”
    玄夜的目光掃過廣場上的群臣,又落回葉雲珊身上。
    “你知道他太多秘密,隻要你肯說出真相,指證他的罪行,便是最大的贖罪。”
    葉雲珊的嘴唇動了動,眼神中閃過一絲掙紮。
    她看向李雲霄,又看向花沐顏,最終閉了閉眼,淚水從眼角滑落:“我……我願意指證他。”
    李雲霄鬆了口氣,揮了揮手,讓禁衛軍上前將葉雲珊帶下去醫治看管。
    李玉錦從他身後探出頭,看著葉雲珊的背影,小聲說:“她其實也挺可憐的。”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君莫言走到花沐顏身邊,月白錦袍上沾了些塵土,卻依舊掩不住他的俊朗,他伸手替她拂去肩頭的風沙,桃花眼帶著笑意。
    “不過,今天最大的收獲,是揪出了李玄策這個幕後黑手,也算不虛此行。”
    朱雀走到我麵前,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道:“小姐,屬下之前受李玄策脅迫,多次與你為敵,今日特來請罪。從今往後,屬下願追隨小姐,為花家報仇,為大靖除奸!”
    花沐顏連忙扶起她,看著她眼中的堅定,心中湧起一股暖流:“朱雀,過去的事不必再提。從今日起,我們便是並肩作戰的夥伴。”
    廣場上的群臣漸漸平靜下來,宰相走到李雲霄麵前,拱手道:“鎮北王殿下,五皇子謀逆證據確鑿,還請殿下立刻進宮稟報陛下,早做決斷!”
    “本王自然會去。”
    李雲霄點頭,眼神複雜地看了花沐顏一眼,“顏沐……花小姐,之前是我誤會了你,還請你原諒。”
    “過去的事,也不必再提。”
    她淡淡說道。我們之間,早已隔著血海深仇,縱然誤會解開,也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就在這時,皇宮方向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鍾聲。
    “咚——咚——咚”,連續響了九聲,是陛下召集百官緊急議事的信號。
    群臣臉色一變,紛紛朝著皇宮方向走去。
    “看來,陛下已經知道了此事。”
    君莫言說道,眼神中閃過一絲凝重,“我們也一起去看看,也好趁機將花家的冤屈徹底稟明陛下。”
    花沐顏點了點頭,握緊了手中的兵符碎片。
    花家滅門的真相,李玄策的謀逆野心,今日終於要擺到明麵上了。
    這三年來的隱忍與掙紮,痛苦與仇恨,都將在今日迎來一個轉折。
    朱雀跟在花沐顏身邊,低聲說道:“小姐,李玄策勢力龐大,宮中還有他的親信,我們此次進宮,恐怕會有危險。”
    “我知道。”
    她眼神堅定,“但為了花家的族人,為了那些冤死的亡魂,就算前麵是刀山火海,我也必須去。”
    君莫言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溫暖而有力:“別怕,有我在,我會護你周全。”
    他們隨著人流往皇宮走去,城牆下,玄夜依舊站在原地,銀麵具反射著陽光,眼神複雜地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
    葉雲珊被禁衛軍帶走,她的背影單薄而落寞,不知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麽樣的結局。
    皇宮大殿內,氣氛莊嚴肅穆。
    陛下坐在龍椅上,臉色陰沉,目光掃過下方的百官,最後落在李玄策身上:“玄策,朱雀所言,是否屬實?你可知罪?”
    李玄策跪在大殿中央,臉色蒼白,卻依舊強作鎮定:“父皇,兒臣冤枉!這一切都是朱雀和花沐顏勾結陷害,兒臣對父皇忠心耿耿,絕無謀逆之心!”
    “冤枉?”
    花沐顏走上前,跪在李玄策身邊,將懷中的通敵信件和兵符碎片遞了上去。
    “陛下,這是葉雲珊與蘇子慕勾結的信件,上麵有他們的親筆簽名和私章;這是花家兵符的一半,另一半被蘇子慕搶走,用於勾結外敵。而這一切的幕後主使,就是五皇子李玄策!”
    “陛下,臣女還有證據!”
    朱雀也上前一步,將死士訓練的地圖和花名冊呈上,“這是李玄策訓練死士的地點和名單,臣女曾奉命在那裏訓練,親眼所見他的謀逆計劃!”
    陛下拿起信件和地圖,仔細翻閱,臉色越來越難看。
    大殿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陛下的決斷。
    李玄策看著那些證據,身體微微顫抖,卻依舊不肯認罪:“父皇,這些都是偽造的!是他們聯合起來陷害兒臣!”
    “是不是偽造的,一問便知。”
    君莫言站出來,眼神帶著一絲嘲諷,“陛下可以立刻派人去城外山穀查看,那裏還有李玄策殘留的死士和訓練痕跡。
    也可以傳葉雲珊上殿,她親眼目睹了李玄策的諸多陰謀,定然能道出真相。”
    陛下點了點頭,沉聲道:“傳葉雲珊上殿!再派人去城外山穀探查!”
    很快,葉雲珊被帶到大殿上。她的手臂已經包紮好,臉色依舊蒼白,眼神空洞。
    跪在陛下麵前,她沒有絲毫猶豫,將李玄策如何利用她、如何策劃陷害花家、如何訓練死士謀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細節詳實,句句誅心。
    李玄策看著葉雲珊,眼神中充滿了不敢置信和怨毒:“你這個賤人!竟然背叛我!”
    “背叛?”葉雲珊冷笑一聲,眼神中滿是絕望。
    “是你先利用我的!你從來都沒有真心待我,隻是把我當成棋子!我今天之所以說出這一切,隻是想贖罪,想為花家的冤魂做點什麽!”
    證據確鑿,葉雲珊的指證更是讓李玄策無從辯駁。
    陛下氣得渾身發抖,猛地將手中的奏折扔在地上:“逆子!朕真是瞎了眼,竟然養了你這樣的白眼狼!來人啊,將李玄策拿下,打入天牢,聽候發落!”
    禁衛軍立刻上前,將李玄策死死按住。
    李玄策掙紮著,嘶吼著:“父皇!兒臣是被冤枉的!是他們陷害我!你不能這樣對我!”
    可無論他如何嘶吼,都改變不了既定的事實。他被禁衛軍拖出大殿,背影狼狽不堪,曾經的天之驕子,如今淪為階下囚。
    大殿上的百官紛紛鬆了口氣,看向花沐顏的眼神中充滿了敬佩。
    陛下看著她,眼神複雜:“花沐顏,花家的冤屈,朕已經知曉。是朕錯信奸人,讓忠良蒙冤,朕在此向你賠罪。”
    “陛下言重了。”
    花沐顏連忙叩首,“能為花家昭雪,為族人報仇,臣女已經感激不盡。”
    “朕會下旨,恢複花家的名譽,追封花將軍為護國大將軍,厚葬花家所有族人。”
    陛下說道,“至於你,花沐顏,你智勇雙全,醫術高明,朕封你為‘護國郡主’,賜你黃金千兩,良田百畝,以後有任何需求,都可以向朕稟報。”
    她再次叩首:“謝陛下恩典。但臣女隻想與君莫言一起,繼續追查蘇子慕的下落,徹底鏟除李玄策的餘黨,還大靖一個太平。”
    陛下點了點頭,讚許道:“好!朕準了!朕會派禁衛軍協助你們,務必將這些奸佞一網打盡!”
    走出皇宮時,夕陽已經西下,金色的餘暉灑在宮牆上,溫暖而明亮。
    花沐顏看著身邊的君莫言,心中充滿了釋然。
    花家的冤屈終於得以昭雪,李玄策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這三年來的努力,終於沒有白費。
    可她知道,這並不是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