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為製造的 “月光” 並未持續太久，如同一個奢侈而短暫的夢境 ——
    在消耗了雲瀾本就所剩無幾的氣力後，冰藍光華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重新縮回冰凰玉佩中，隻留下一絲微弱的餘溫。
    濃稠的魔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立刻從四麵八方重新合攏，嘶嚎著填補了每一寸空隙，將那片刻的光明徹底吞噬。
    黑暗與壓抑再度成為深淵的主宰，冰冷的氣息包裹著兩人，仿佛之前的寧靜從未存在過。
    然而，那短短片刻的光明與寧靜，卻如同一顆堅韌的種子，悄然落在了蘇曉 ——
    不，如今該稱她為曉月的心間。
    她看著重新閉目調息、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的雲瀾，心中那點因他恢複冷漠而生的失落，瞬間被更深切的擔憂所取代。
    他的唇色近乎透明，呼吸也比之前更加沉重，每一次起伏都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顯然維持那片 “月光” 耗盡了他最後的力氣。
    他需要恢複，需要療傷。可在這魔氣肆虐、連空氣都帶著腐蝕力的深淵之底，任何一點靈力的恢複都異常艱難，甚至稍有不慎便會被魔氣反噬，加重傷勢。
    曉月默默地坐在他身旁，目光落在他緊蹙的眉心和那隻依舊蔓延著烏黑紋路的手臂上，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心中逐漸清晰 ——
    她那具被七情魔氣淬煉過的特殊身體，她那能汲取混沌能量的奇異脈絡，或許…… 能為他做點什麽？
    這個想法讓她心跳微微加速，指尖下意識地蜷縮起來。
    這並非出於什麽高尚的救助之心，更像是一種源於本能的衝動 ——
    就像渴了要喝水，餓了要覓食，看到他氣息微弱地靠在岩壁上，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搖欲墜，她便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必須做點什麽，哪怕這份力量微不足道。
    她猶豫了一下，目光在他冰冷的側臉與自己的手之間來回打轉，最終還是壓下心中的忐忑，小心翼翼地再次靠近他身邊。
    這一次，她沒有說話，也沒有詢問他的意見 ——
    她怕聽到他拒絕的聲音，怕打破這好不容易維係的微妙氛圍。
    她隻是學著他之前調息的樣子，在他身側一尺遠的地方盤膝坐下，然後，試探性地，將自己的右手輕輕覆在了他那隻未受傷的左手手腕之上。
    肌膚相觸的瞬間，兩人俱是微微一顫，仿佛有微弱的電流在接觸點炸開。
    他的手腕依舊冰冷，如同觸摸一塊寒玉，皮膚下卻隱隱透著一股滯澀的寒意，仿佛有細小的冰碴在經脈中緩慢流動。
    曉月能清晰地感覺到，他體內的靈力運轉得異常艱難，如同在泥濘的沼澤中前行，每一步都充滿了阻礙，甚至偶爾還會被魔氣的陰寒所幹擾，出現短暫的停滯。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努力收斂心神，嚐試著催動體內那七道奇異脈絡。
    這一次，她不再是為了自己修煉，而是刻意引導著那些從周圍混沌能量中汲取來的、微弱卻帶著一絲生機的能量，順著兩人相觸的肌膚，極其緩慢地、一絲絲地，渡入他的經脈之中。
    她不敢操之過急，生怕自己駁雜的能量驚擾了他本就脆弱的經脈，隻能如同涓涓細流般，將能量一點點輸送過去。
    起初，他的身體明顯地繃緊了 ——
    手腕的肌肉瞬間僵硬，連靠在岩壁上的背脊都微微挺直了幾分，一種本能的排斥與警惕透過相貼的皮膚清晰地傳遞過來，仿佛在抗拒這份突如其來的靠近與能量輸送。
    曉月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指尖微微發涼，下意識地想要收回手，卻又舍不得這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的嚐試。
    但他沒有推開她。
    那緊繃的狀態隻持續了短短一瞬，便如同冰雪遇見暖陽般，悄然融化了。
    他的肌肉逐漸放鬆下來，手腕不再僵硬，甚至幾不可察地，向她這邊靠攏了微不可查的一絲距離 ——
    那動作細微到幾乎無法察覺，卻像是一種無意識的回應，仿佛在追尋那一點渡來的、帶著生機的微弱能量，又像是在默許她的靠近。
    成了！
    曉月心中一鬆，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回去，更加專注地維持著能量的輸送。
    這個過程對她而言同樣消耗巨大 ——
    她的修為本就低微，七道脈絡汲取能量的速度，遠遠跟不上輸出的速度，不過短短半刻鍾，她便感到一陣強烈的頭暈目眩，眼前開始發黑，經脈也傳來細微的刺痛感。
    可她咬著牙，沒有停下。
    因為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在她這微弱能量的滋養下，他體內那滯澀的靈力運轉，似乎順暢了那麽一絲絲 ——
    原本如同泥濘般的經脈，仿佛被注入了一縷清泉，雖然依舊緩慢，卻不再卡頓；
    甚至連他體內那肆虐的陰寒魔氣，也似乎被這絲帶著生機的能量稍微壓製了些許，不再像之前那般瘋狂地侵蝕。
    雖然他眉心的褶皺並未完全舒展，臉色依舊蒼白，但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疲憊感，卻實實在在地減輕了微末的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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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重要的是，她能感覺到，他似乎……習慣了她的靠近，習慣了她的觸碰，習慣了她這笨拙的 “療愈”。
    他不再有任何排斥的動作，呼吸變得更加平穩，甚至偶爾還會下意識地調整姿勢，讓手腕與她的手貼得更緊一些，以便能量能更順暢地傳遞。
    當曉月終於力竭，體內的混沌能量徹底耗盡，不得不顫抖著收回手，虛弱地靠在岩壁上大口喘息時，她無意間抬眼，卻發現雲瀾不知何時，已經將頭微微偏向了她這邊。
    他依舊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安靜地垂著，沒有任何表情，可那微微偏向她的姿態，卻不再是全然的疏離與防備，反而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默許與依賴。
    仿佛她的靠近，她的能量輸送，已然成了他在這無盡痛苦與掙紮中，一個可以暫時停靠的港灣。
    不需要言語，不需要回應，隻要她在身邊，隻要能感受到那絲微弱的暖意，他便能稍微放鬆緊繃的神經，獲得片刻的安寧。
    而他，在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無知無覺中，已然習慣了這個港灣的存在。
    曉月看著他那張近在咫尺的、蒼白卻不再那麽緊繃的臉，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有付出後得到回應的微甜，有目睹他脆弱一麵而生出的憐惜，更有一種…… 仿佛被什麽無形的絲線越捆越緊的宿命感。
    她知道，從他為她擋下魔物、為她取道號、為她製造 “月光” 開始，再到此刻她為他輸送能量，他們之間的關係早已超越了最初的共生之契，變得更加複雜，更加密不可分。
    依賴，不知從何時起，已悄然成了習慣。
    在這絕望的深淵裏，他們如同兩隻受傷的野獸，褪去了所有的偽裝與防備，相互依偎著，舔舐著彼此的傷口，也從彼此的身上，汲取著那點微薄的、卻足以維係生命的暖意。
    哪怕這暖意，源於冰與火的碰撞，帶著撕扯靈魂的痛楚；
    哪怕這份依賴，連接著未知的危險，通往無法預知的未來。
    可在這一刻，他們別無選擇，也不願選擇 ——
    習慣早已成自然，彼此早已成為對方在這黑暗中，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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