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而冰冷，如同沉入萬丈深海的最底端，沒有一絲光亮，沒有一點聲音，隻有無邊無際的虛無包裹著意識，讓人分不清自己是活著還是早已死去。
    蘇曉的意識在這片無盡的虛無中漫無目的地漂浮，破碎的畫麵如同老舊的畫卷般在腦海中閃爍不定 ——
    雲瀾那雙時而暴戾、時而決絕的猩紅眸子，魔淵中不斷崩塌的岩洞與縱橫交錯的裂穀，雙劍合璧時交織閃耀的白金與暖金光芒，還有最後那撕裂一切的能量衝擊，以及守崖者那三道令人絕望的毀滅氣息……
    每一幅畫麵都伴隨著刺骨的疼痛，仿佛要將她的意識徹底撕碎。
    痛……
    渾身上下，從骨骼到經脈，從肌膚到神魂，沒有一處不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這種痛，不像是簡單的外傷，更像是整個人被碾碎成齏粉後，又被強行拚湊起來，每一寸血肉、每一縷神魂都在瘋狂叫囂著抗議，提醒著她所經曆的那場生死浩劫。
    她艱難地、如同逆水行舟般掙紮著，想要擺脫這片沉重得讓人窒息的黑暗。
    意識像是被灌了鉛，每向上浮動一分，都要耗費巨大的力氣。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再次沉淪於黑暗的刹那，一絲微弱的光，如同穿透烏雲的第一縷晨曦，刺破了混沌的意識。
    緊接著，是溫暖。
    一種…… 幹燥的、真實的、帶著鮮活生命氣息的溫暖，輕輕落在她的眼皮上，帶來一陣細微的癢意。
    這溫暖不同於魔淵中偶爾出現的能量餘溫，也不同於蓮火自身的柔和暖意，它帶著一種源自天地自然的、蓬勃的生機，仿佛能驅散一切陰寒與絕望。
    光？
    溫暖？
    蘇曉的意識猛地一震。魔淵裏隻有永恒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和深入骨髓的陰寒，從未有過這樣的光與溫暖。難道……
    一個激靈，蘇曉猛地睜開了眼睛！
    猝不及防的，過於明亮的光線瞬間湧入瞳孔，刺得她下意識地眯起眼睛，生理性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視野瞬間被一片模糊的白芒占據。
    她下意識地抬起手，想要遮擋這刺眼的光線，卻發現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僅僅是抬起一寸，就牽扯到周身的傷口，劇痛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讓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發出一聲微弱的痛哼。
    她閉上眼睛，在黑暗中適應了好一會兒，才再次緩緩睜開，一點點調整著眼瞼的開合度，讓眼睛逐漸適應這久違的光亮。
    視野中的白芒漸漸褪去，眼前的景象終於清晰起來。
    不再是魔淵那令人窒息的、純粹的、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漆黑，也不是能量爆發時那種刺眼的、讓人眩暈的光芒。
    是天空。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帶著些許塵埃的質感，卻真實無比地鋪展在頭頂，廣闊而遼遠。
    幾縷稀薄的雲絮如同輕紗般懶散地掛在天際，隨風緩緩飄動。而在天空的更高處，一個並不刺眼、卻散發著柔和光芒的光團懸在那裏，散發著溫暖的氣息 —— 那是太陽！
    久違的…… 陽光！
    蘇曉幾乎是貪婪地、怔怔地望著那片天光，感受著那帶著溫度的、實實在在的光線落在自己臉上、手臂上的觸感。
    那溫度一點點滲透進皮膚，驅散了骨髓裏殘留的魔淵陰寒，帶來一種近乎酥麻的戰栗感，讓她渾身的毛孔都仿佛在這一刻舒展開來，貪婪地汲取著這份溫暖。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清新的空氣湧入肺腑，帶著泥土的濕潤腥氣、草木折斷後留下的清苦味道，還有遠處隱約傳來的一絲焦糊味 ——
    那大概是之前能量衝擊留下的痕跡。而在這些氣息之中，還夾雜著一種無比熟悉、卻又恍如隔世的味道 ——靈氣！
    雖然稀薄，雖然混雜著各種雜質，但那是真實的、在天地間自由流動的、屬於人間的靈氣！
    她真的…… 出來了？
    從那個暗無天日、步步殺機、充斥著死亡與毀滅氣息的魔淵，回到了這個有光、有空氣、有靈氣的人間？
    巨大的不真實感如同潮水般包裹著她，隨之而來的，是劫後餘生那洶湧澎湃、幾乎要將她淹沒的狂喜與酸楚。
    眼眶再次發熱，這一次，不是因為光線的刺激，而是滾燙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順著眼角滑落，滴落在身下冰冷的地麵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她動了動手指，指尖觸碰到了粗糙的砂石和幾根幹枯的草梗。
    堅硬的砂石帶來清晰的觸感，幹枯的草梗則帶著一絲脆弱的韌性。
    這一切都是如此真實，如此鮮活，讓她幾乎要忍不住哭出聲來。
    她側過頭，目光緩緩掃過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片狼藉的山穀空地，地麵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裂痕和深淺不一的坑窪，顯然是之前破封時那股巨大的能量衝擊造成的。
    空地四周散落著許多崩裂的巨石，有的巨石甚至被攔腰折斷，斷麵光滑而整齊，足以見得當時能量衝擊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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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棵僥幸留存的樹木也東倒西歪，枝幹折斷，樹葉枯萎，空氣中還彌漫著未曾完全散去的能量餘波和淡淡的硫磺氣息。
    這裏，顯然就是他們破封而出時，因衝力過大而墜落的地點。
    然後，她的目光定格在了身旁不遠處的身影上。
    雲瀾就倒在那裏，麵朝下，一動不動，如同失去了所有生機。
    他身上的衣物早已在戰鬥和衝擊中破損嚴重，露出的皮膚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尤其是後背，更是慘不忍睹 ——
    大片肌膚呈現出詭異的灰晶化，如同覆蓋了一層冰冷的晶體；
    晶化區域周圍，是深黑色的陰影侵蝕痕跡，如同跗骨之蛆般蔓延；
    而在這些痕跡之間，還穿插著一道道冰冷的銀色封印紋路，如同鎖鏈般纏繞著他的身體。
    三種毀滅性的能量仿佛還在他的皮肉下微微蠕動，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氣息，僅僅是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
    他墨色的長發淩亂地披散在地麵上，沾染了不少塵土與暗紅色的血跡，氣息微弱得幾乎感知不到，若不是偶爾能看到他的胸膛有極其細微的起伏，恐怕會讓人以為他早已死去。
    心中剛剛湧起的狂喜，瞬間被眼前冰冷的現實徹底衝散。
    蘇曉的心猛地一揪，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清楚地記得，在最後關頭，是雲瀾將她緊緊護在懷中，用自己的後背硬生生承受了守崖者絕大部分的攻擊！
    他為了保護她，才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雲瀾！”
    她嘶啞地喚了一聲，聲音幹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
    顧不上自身的劇痛和虛弱，蘇曉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手腳並用地向雲瀾爬去。
    每挪動一寸，都牽扯到周身的傷口，劇痛讓她冷汗直流，眼前陣陣發黑，好幾次都險些暈厥過去。
    但她不敢停下，也不能停下，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
    靠近他，確認他是否還活著！
    終於，她艱難地爬到了雲瀾身邊。
    她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小心翼翼地探向雲瀾的頸側，生怕觸碰到他的傷口，也生怕得到那個最壞的結果。
    指尖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冰涼的脈搏跳動。
    雖然微弱，卻真實存在，如同風中殘燭，卻頑強地燃燒著。
    還活著！
    蘇曉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驟然一鬆，險些再次暈過去。
    她強撐著眩暈感，嚐試調動體內殘存的力量，想要進一步探查雲瀾的傷勢。
    她集中意念，沉入丹田，卻發現丹田內的淨世蓮苞早已黯淡無光，之前那場慘烈的戰鬥和能量衝擊，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蓮火之力，隻剩下一點點微弱的火種，還在頑強地閃爍著，如同即將熄滅的蠟燭。
    即便如此，她也沒有放棄。
    她小心翼翼地引導著那微乎其微的蓮火氣息，如同嗬護易碎的珍寶般，緩緩渡入雲瀾的體內，試圖通過這縷蓮火，探查他內部的傷勢，並稍稍安撫那三種恐怖的殘餘能量。
    然而，情況比她想象的還要糟糕。
    蓮火氣息剛一進入雲瀾體內，就感受到了一股混亂到極致的能量衝擊 ——
    他的經脈多處斷裂，如同破碎的管道，根本無法正常引導能量；
    髒腑也受到了嚴重的損傷，散發出衰敗的氣息；
    而那三種來自守崖者的毀滅性能量，如同最頑固的毒素，盤踞在他的要害之處，不斷侵蝕著他的生機，並且與他體內原本就存在的陰寒侵蝕、破碎道痕，以及那縷微弱的新生之力瘋狂衝突、相互吞噬，將他的身體變成了一個混亂不堪的戰場，隨時都可能徹底崩潰。
    更讓她心驚的是，那縷象征著希望的新生萌芽，在之前雙劍合璧巨劍破碎和守崖者攻擊的雙重打擊下，光芒已經微弱到了極致，仿佛隨時都會徹底熄滅，消失在這片混亂的能量之中。
    必須盡快找個安全的地方，為他療傷！
    蘇曉抬起頭，再次環顧這片狼藉的山穀。
    陽光依舊暖暖地灑落，驅散著魔淵帶來的陰霾，卻也無情地映照出他們此刻的狼狽與脆弱。
    他們破封時引發的動靜太大，能量衝擊的痕跡如此明顯，必然會吸引來周圍的注意。
    這裏絕非久留之地，誰也不知道雲瀾昏迷前感應到的那幾道靠近的氣息，是敵是友。
    她掙紮著想要站起身，準備尋找一個隱蔽的地方暫時躲避，卻發現雙腿軟得如同麵條，根本使不上一點力氣。
    之前的戰鬥消耗、能量衝擊以及守崖者攻擊的餘波，早已讓她的身體達到了極限，若不是靠著一股求生的意誌支撐，恐怕她現在還在昏迷之中。
    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帶來了久違的溫暖與希望，卻也清晰地映照出他們此刻麵臨的絕境 ——
    重傷昏迷的雲瀾，虛弱不堪的自己，未知的敵人，以及陌生的環境。
    重獲光明的喜悅，與瀕臨絕境的危機感，如同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她心中交織碰撞，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頭，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看著昏迷不醒的雲瀾，又看了看這片陌生的、危機四伏的山穀，用力抹去臉上的淚痕和灰塵，露出一雙布滿血絲卻異常堅定的眼睛。
    不能倒下。
    至少，現在還不能。
    既然已經從地獄般的魔淵爬了出來，見到了這久違的陽光，感受到了人間的氣息，她就一定要帶著雲瀾活下去！
    無論前方有多少危險，無論他們此刻有多虛弱，她都要堅持下去！
    蘇曉深吸了一口帶著陽光溫度的空氣，將那份溫暖吸入肺腑，轉化為支撐自己的力量。
    她重新閉上眼睛，開始嚐試運轉最基礎的調息法門，哪怕隻能恢複一絲力氣，哪怕隻能讓自己稍微站穩，也要盡快帶著雲瀾離開這個顯眼的墜落點，尋找一處安全的藏身之地。
    陽光之下，屬於他們的求生之路，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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