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雲陽城裏最熱鬧的百味茶樓，再次人滿為患。
    說書台上的百曉生，正唾沫橫飛地講述著鐵無忌的威風事跡。
    茶客們聽得如癡如醉。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華貴、臉色蒼白、由兩個家丁攙扶著的“病公子”，在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中，走進了茶樓。
    這位“病公子”，自然就是易容後的林穗穗。
    而跟在他身後，一臉諂媚、點頭哈腰的那個小廝，則是顧小九。
    “客官，您裏麵請！”
    店小二連忙迎了上來。
    林穗穗擺了擺手，用一種虛弱但又帶著幾分傲慢的語氣開口。
    “給我找個最顯眼的位置。”.
    “咳咳……本公子……咳……就喜歡熱鬧。”.
    店小二不敢怠慢，連忙將他們引到了茶樓大堂正中央，視野最好的一張桌子。
    兩人剛一坐下，林穗穗就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
    她一邊咳，一邊從懷裏掏出一塊雪白的手帕捂住嘴。
    等她再拿開手帕時，眼尖的人都能看到，那雪白的帕子上，多了一抹刺眼的殷紅。
    “咳血了！”
    鄰桌的茶客發出一聲驚呼。
    整個茶樓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了林穗穗身上。
    “公子，您沒事吧？要不要請個大夫？”顧小九滿臉“焦急”地上前，又是捶背又是順氣。
    “滾開！”
    林穗穗一把推開他，喘著氣罵道。
    “都怪你！非要來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咳咳……”.
    “雲陽城所有的大夫都看過了，都說是……咳咳……不治之症！還看什麽看！”
    她這一番話，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周圍幾桌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不治之症！
    眾人看她的眼神裏，頓時充滿了同情和憐憫。
    一個看起來非富即貴的公子哥，年紀輕輕，卻身患絕症，真是可惜了。
    說書台上的百曉生，也被這邊的動靜打斷了。
    他捋著山羊胡，饒有興致地看著林穗穗，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精光。
    林穗穗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她今天，就是要高調，越高調越好。
    她要讓全城的人都知道，雲陽城裏來了一位身患絕症、命不久矣的富家公子。
    “小二，上茶！要你們這最好的雨前龍井！”林穗穗靠在椅子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勢。
    “再把你們這的點心，一樣來一份！本公子有的是錢！”
    她一邊說，一邊讓顧小九從懷裏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啪”的一聲扔在桌上。
    這番操作，更是坐實了她“人傻錢多命短”的形象。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裏，林穗穗就在茶樓裏，一邊“咳血”，一邊揮金如土。
    她不僅自己吃喝，還給周圍幾桌的茶客都買了單，引來一片叫好聲。
    很快，“城裏來了個‘病癆鬼’闊少”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雲陽城的大街小巷。
    當然，也傳到了回春堂。
    ……
    回春堂後堂。
    一個麵容清秀、氣質柔弱的少女，正心神不寧地整理著藥材。
    她正是回春堂的千金，蘇清漣。
    這幾天，她過得如同驚弓之鳥，夜夜從噩夢中驚醒。
    那個渾身是血的鐵掌門弟子，臨死前塞給她東西時那絕望又帶著一絲期盼的眼神，成了她揮之不去的夢魘。
    她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隻知道它很燙手。
    她更不敢把這件事告訴自己的父親。
    父親隻是個本分的生意人，她不想把他卷進這可怕的江湖紛爭裏。
    “清漣，想什麽呢？魂不守舍的。”.
    一個溫和的中年男聲響起，回春堂老板蘇長青走了進來。
    “爹。”.
    蘇清漣連忙低下頭，掩飾住臉上的慌亂。
    “沒什麽，就是昨晚沒睡好。”.
    蘇長青心疼地看著女兒，歎了口氣。
    “這幾天城裏不太平，你也別多想。”.
    “對了，聽說了嗎？城裏來了個怪人，說是得了不治之症，正在百味茶樓散財呢。”.
    “唉，也是個可憐人。”.
    蘇清漣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就在這時，一個夥計匆匆跑了進來。
    “老板，小姐，外麵……外麵百味茶樓那個病公子，派人送來了一張方子，指名要我們回春堂抓藥！”
    “哦？”蘇長青有些意外。
    “什麽方子，拿來我看看。”.
    夥計連忙將一張紙遞了過去。
    蘇長青接過來一看，眉頭就皺了起來。
    “胡鬧！這簡直是胡鬧！”他氣得吹胡子瞪眼。
    “這方子上寫的都是些什麽虎狼之藥？什麽百年份的‘斷腸草’、‘鶴頂紅’、‘見血封喉’……這哪是藥方，這分明是催命符！”
    蘇清漣也好奇地湊過去看了一眼，頓時也花容失色。
    這方子上寫的十幾味藥材，全都是天下至毒之物。
    別說吃了，光是聞聞都讓人頭皮發麻。
    “爹，這……”
    “把方子退回去！”蘇長青怒道。
    “告訴來人，我們回春堂是救人的地方，不是害人的地方！這藥，我們不抓！”
    “可是……”夥計一臉為難。
    “來人說了，隻要我們能湊齊這方子上的藥，無論多少錢，他們都出！而且……他還說……”
    “說什麽？”
    “他說，這張方子，天下間隻有一人能解其毒，也隻有一人能看出其中奧妙。”.
    “若回春堂連這點眼力都沒有，那也不配做這雲陽城第一藥鋪了。”.
    這句話，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蘇長青氣得臉色漲紅：“狂妄！簡直是狂妄小兒！”
    他行醫幾十年，還從未受過這等羞辱。
    蘇清漣拉了拉父親的衣袖，輕聲勸道：“爹，您別生氣。”.
    “女兒覺得，這件事……有點蹊蹺。”.
    她雖然膽小，但心思細膩。
    一個將死之人，為何要用這種方式，開一副劇毒的藥方？
    這其中，必然有隱情。
    她看著那張寫滿了毒藥名字的方子，鬼使神差地，又多看了一眼。
    忽然，她的動作停住了。
    她發現，這十幾種劇毒藥材的名字，如果將每個名字的第一個字連起來讀……
    “斷、鶴、見、陰、陽、兩、隔、速、來、救、我……”
    一瞬間，蘇清漣的血都涼了。
    這是一張藏頭詩！
    更是一封求救信！
    那個病公子，是在用這種方式，向她，或者說向回春堂求救！
    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難道……
    一個大膽的念頭，浮現在蘇清漣的腦海裏。
    難道他知道自己手裏的東西？
    他也是為了那個東西來的？
    蘇清漣的心亂作一團。
    她不知道是該驚喜，還是該更加害怕。
    她看著還在氣頭上的父親，咬了咬牙，做出了一個決定。
    “爹。”.
    她抬起頭，眼神裏多了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堅定。
    “這藥，我們抓。”.
    “什麽？”蘇長青以為自己聽錯了。
    “女兒覺得，這位公子，或許不是來挑釁的。”.
    蘇清漣拿著那張藥方，輕聲解釋。
    “這些藥材雖然都是劇毒，但若是用特殊的配比和手法處理，以毒攻毒，或許真能……”.
    她將自己在醫書上看到的一些奇門偏方，半真半假地說了出來。
    蘇長青將信將疑地看著女兒，又看了看那張藥方，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自己女兒在醫術上頗有天賦，時常能有一些天馬行空的想法。
    “好吧。”.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相信女兒。
    “既然你這麽說，那就按你說的辦。”.
    “不過，這藥方太過凶險，你不能親自去。”.
    “我去見見那個病公子，親自問個清楚！”
    “不！”蘇清漣立刻搖頭。
    “爹，您不能去。”.
    “方子上說了，隻有一人能解。”.
    “我去。”.
    “我必須親自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