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瀾小築。
    顧小九連滾帶爬地衝進院門，雙腿一軟，“撲通”一聲，重重跪在了冰涼的青石板上。
    她不敢抬頭，渾身抖得像秋風裏的落葉。
    完了。
    這次的禍，怕是比天還大。
    她腦子裏全是林穗穗在殿上那句冷冰冰的“回去再找你算賬”。
    以她對這位夫人的了解，這絕不是一句空話。
    自己會不會被廢掉武功？
    還是會被直接扔進地牢，永世不得翻身？
    一想到那些可能的下場，顧小九的臉就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林穗穗將熟睡的夜念舟輕輕放到床上，掖好被角，又在他軟乎乎的臉蛋上親了一口，這才轉身走了出來。
    月光灑在她身上，她臉上沒什麽表情，平靜得讓人心慌。
    “知道錯哪兒了嗎？”
    聲音很輕，卻像一把冰錐，直直紮進顧小九的心裏。
    “知道了，夫人，我錯了！”顧小九帶著哭腔，聲音都在發顫。
    “我不該自作主張，不該財迷心竅，把……把那地圖拿出去邀功……”
    “邀功？”林穗穗發出一聲輕笑，那笑聲裏卻沒有半分暖意。
    “你以為你拿出去的是一張能換賞賜的藏寶圖？你拿出去的，是能讓整個江湖都為之瘋狂的催命符！”
    “若非我及時補救，你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不，你連屍體都不會有，會被那些因為貪婪而發瘋的人，撕成碎片！”
    顧小九嚇得一個激靈，腦海中浮現出大殿裏那些扭曲的麵孔，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抬起頭來。”林穗穗命令道。
    顧小九哆哆嗦嗦地抬起頭，一張小臉哭得梨花帶雨，滿是淚痕與悔恨。
    林穗穗看著她這副樣子，心裏的火氣莫名消散了些許。
    終究是陪自己一路走過來的人，野路子出身，見識還是淺了。
    “罷了，起來吧，地上涼。”
    “夫人？”顧小九愣住了，她以為自己至少要脫層皮。
    “跪著也解決不了問題。這次的事，給你長個教訓。”林穗穗轉身，從石桌上倒了杯尚有餘溫的茶，遞給她。
    “記住，腦子，永遠比你手裏的刀更重要。”
    顧小九受寵若驚地接過茶杯，雙手都在抖。
    滾燙的茶水滑入喉嚨，她才感覺自己凍僵的四肢，終於有了一絲活過來的暖意。
    “從明天起，你，就是‘探寶盟約’的首席書記官。”
    “啊？”顧小九徹底懵了，手裏的茶杯都差點掉了，“書……書記官？那是幹嘛的？”
    “記錄所有門派的貢獻度。”林穗穗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誰家出了多少人，誰家貢獻了什麽丹藥，誰在路上殺了幾個魔宗餘孽，誰又破解了一處機關……所有的一切，你都要給我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就是你的‘懲罰’。”
    顧小九呆呆地看著林穗穗，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
    這……這哪裏是懲罰？
    這分明是天底下最肥的差事！
    她掌管著所有人的“貢獻度”，誰想多拿好處，誰想在關鍵時刻獲得優先權，不得先來她這裏打點打點？
    這權力，簡直比當個什麽長老還實在！
    “怎麽？不願意？”林穗穗挑了挑眉。
    “願意！願意！我願意！”顧小九激動得差點又跪下去，她連連點頭，像小雞啄米。
    “夫人您放心！我保證把賬目做得清清楚楚，一個銅板都差不了！”
    林穗穗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個職位，非顧小九莫屬。
    她機靈，會算計，又絕對忠於自己。
    把這本決定了無數人利益的“功勞簿”交到她手上，就等於將整個盟約的命脈，牢牢地攥在了自己手裏。
    ***
    第二天，長老會正式召開了第一次會議。
    地點，依舊在太虛殿。
    夜玄天、玄慈、衝虛、喬山四人，分坐四方。
    林穗穗作為方案的提出者，與夜辰一同列席。
    會議第一個議題，便是細化“貢獻度”的規則。
    林穗穗拿出她連夜草擬的一份詳細清單，上麵密密麻麻，羅列了上百條可以換取貢獻度的項目。
    “提供一份完整的西域地圖，基礎貢獻度200點。若地圖標注有水源、城鎮，每處額外加10點。”
    “破解一處甲級機關，獎勵1000貢獻度。乙級，500點。丙級，100點。”
    “在戰鬥中，擊殺一名魔宗宗師級強者，獎勵2000貢獻度。”
    ……
    這份清單，將一場充滿了變數的江湖冒險，變成了一場條理清晰、獎懲分明的“積分任務”。
    它將所有人的行為，都量化成了可以計算的數字。
    這對於習慣了用拳頭和聲望說話的江湖人來說，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衝擊。
    在座的幾位大佬，再次刷新了對她的認知。
    “阿彌陀佛，夫人此法，大善。”玄慈方丈率先表示讚同。
    衝虛道長與喬山也無異議。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此事將一錘定音時，一直沉默的華山掌門，卻忽然陰陽怪氣地開口了。
    “夫人這法子，看似公平，實則處處都向著你們天玄宗！破解機關、提供丹藥、神兵……這些，除了家大業大的天玄宗，我等小門小派，哪有這個資本？到頭來，我等流血賣命，還不是為你們天玄宗做了嫁衣？這分明是空手套白狼！”
    他這話，立刻引起了不少中小門派掌門的共鳴，大殿內頓時響起一片竊竊私語。
    夜辰的眉峰一冷，按在劍柄上的手，指節微微動了動。
    一股極寒的劍意，瞬間鎖定了華山掌門。
    華山掌門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讓他後麵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裏，臉色漲得通紅。
    林穗穗卻像是沒看見夜辰的動作，依舊微笑著，隻是那笑意，未達眼底。
    “嶽掌門此言差矣。”她緩緩開口，“我天玄宗提供丹藥神兵，難道不是為此次行動出力嗎？既然出了力，獲得相應的貢獻度，有何不妥？”
    “再者說，”她話鋒一轉，聲音陡然變得銳利。
    “嶽掌門若覺得我這法子不公，大可以提出更好的方案。或者，華山派也可以選擇不參與。探寶盟約，來去自由，我天玄宗，絕不強求。”
    “你！”華山掌門被她堵得啞口無言。
    不參與？
    天機閣那麽大的誘惑擺在眼前，他怎麽可能不參與！
    就在他下不來台，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時候，林穗穗卻又忽然笑了，語氣也緩和了下來。
    “當然，嶽掌門的擔憂，也並非沒有道理。”
    她環視全場，朗聲說道：“為了體現公平，我再追加一條規則。”
    “盟約所得的三成公共財物，除了用於撫恤傷亡，剩下的部分，將不再由長老會直接分配。而是設立一個‘貢獻度商鋪’！”
    “貢獻度商鋪？”又是一個新詞。
    “沒錯。”林穗穗胸有成竹，“任何人，都可以用自己賺取的貢獻度，在商鋪中，兌換自己想要的東西！”
    “比如，你貢獻了一柄寶劍，獲得了100點貢獻。你可以用這100點，去兌換別人貢獻的、價值100點的丹藥或功法。”
    她看著那些因為出身門派實力不濟而麵露憂色的江湖人，聲音裏帶上了一絲蠱惑。
    “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哪怕你隻是一個三流門派的弟子，隻要你足夠努力，在探寶途中發現了一處隱藏的機關並上報，你獲得的貢獻度，就可能為你換來一粒能助你突破瓶頸的靈丹！甚至是一本你做夢都不敢想的一流功法！”
    “如此一來，各取所需，互通有無。天玄宗拿出的東西再多，也隻能換取等價的貢獻度。而諸位哪怕隻貢獻了一份力氣，獲得的貢獻度，同樣可以在商鋪裏，換到你們夢寐以求的丹藥和功法！現在，嶽掌門，你覺得，這夠不夠公平？”
    “轟！”
    林穗穗的話，像一道驚雷，劈在了所有人的腦海裏。
    一個以“貢獻度”為貨幣，可以自由交易寶物、功法、丹藥的巨大市場……
    一個前所未有的，將整個江湖的資源都整合起來的平台……
    所有人都被這個宏大而瘋狂的構想，震得頭皮發麻。
    華山掌門呆立當場，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那點挑撥離間的小心思，在林穗穗這足以改變江湖格局的陽謀麵前，顯得那麽幼稚，那麽可笑。
    “好！好！好！”
    喬山激動得連說三個好字，他看著林穗穗，眼神裏充滿了敬畏。
    “夫人真乃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