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閑覺得自己快要融化了。
    不是形容詞，是物理意義上的融化。他的意識像一灘被曬化的蠟燭，粘稠、無力地攤開在名為“現實”的滾燙鐵板上。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碼扭曲蠕動著，仿佛在嘲笑他連續第四十八個小時的加班。右下角的時間，不祥地跳到了淩晨三點。
    “這個需求，明天……不，今天上午十點必須上線。”項目經理那張油膩而疲憊的臉，半小時前還在他眼前晃動。
    上線？我看你是想送我上天堂。
    林閑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在內心完成了這句吐槽，然後感覺整個世界猛地一沉，耳邊尖銳的耳鳴聲像拉響的警報，眼前的景象從模糊的代碼變成了絢爛的雪花，最後歸於一片沉重的、溫暖的黑暗。
    ……
    “砰！”
    一聲悶響，伴隨著小腿脛骨傳來的劇痛，將林閑從無邊的混沌中硬生生拽了出來。
    “睡睡睡！林閑你是豬玀轉世嗎？挑水功課也敢偷懶？再不把水缸挑滿，今晚就別想吃飯！”
    一個公鴨般的嗓子在他耳邊炸開，語氣裏的鄙夷和蠻橫毫不掩飾。
    林閑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不是熟悉的辦公隔間和散發著咖啡餿味的垃圾桶，而是一片泥土地，一個巨大的、看起來能醃十頭豬的破舊水缸，以及一雙沾滿泥濘的、屬於他的、穿著草鞋的腳。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粗糙的灰色麻布衣，又抬頭，看向麵前那個叉著腰，滿臉橫肉，穿著同樣款式但質地稍好一些的青年。
    記憶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地衝進他的腦海。
    青雲宗。
    外門雜役。
    同名同姓的林閑。修仙世界。一個因為資質低劣、性格懦弱，而被所有人欺壓的底層存在。
    而他，前世那個名叫林閑的程序員，在連續加班四十八小時後，榮幸地成為了這個林閑。
    “我……穿越了？”
    巨大的信息量衝擊著他本就疲憊不堪的神經，讓他一時間有些恍惚。
    “還愣著幹什麽？裝傻充愣？”
    那橫肉青年，正是負責管理他們這批雜役的管事弟子王莽，見林閑發呆，心頭火起，抬腳又欲踹來。
    若是之前的林閑，此刻早已嚇得跪地求饒，抱著水桶就去挑水了。
    但現在的林閑，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回蕩——老子都穿越了，還要受這鳥氣？老子都特麽猝死過一次了，還怕你個npc？
    那積累了四十八小時，不，是積累了二十多年社畜生涯的所有怨氣、疲憊和對“上班”二字的深惡痛絕，在這一刻轟然爆發。
    他沒有動，甚至沒有去看王莽踹來的腳，隻是用一種極度平靜，平靜到近乎死寂的眼神看著對方，然後用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嗓音，輕輕說了一句：
    “哦。”
    王莽的腳僵在了半空。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哦”？就一個“哦”？
    這小子不是應該痛哭流涕地求饒，然後屁滾尿流地去幹活嗎？這反應不對啊！
    周圍的幾個雜役弟子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目瞪口呆地看著這邊。這林閑，怕不是睡傻了？
    “你……你說什麽？”
    王莽收回腳，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我說，‘哦’。”
    林閑重複了一遍，甚至還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意思就是，我知道了。還有事嗎？沒事別打擾我……思考人生。”
    他本來想說“別打擾我摸魚”，但覺得這個詞對於這個世界可能過於超前，臨時改了口。
    “思考人生？！”
    王莽氣笑了，臉上的橫肉都在抖動，“你一個連引氣入體都做不到的廢物雜役，也配思考人生？我看你是皮癢了！”
    他猛地伸手，一把抓向林閑的衣領，準備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個深刻的教訓。他淬體三重的實力，收拾一個普通雜役，跟玩一樣。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林閑衣領的瞬間——
    [叮！檢測到宿主堅定的摸魚意誌與惡劣的生存環境，符合綁定條件。】
    【天道摸魚係統，正在激活……綁定成功！】
    一個毫無感情，卻又無比清晰的聲音，直接在林閑的腦海深處響起。
    林閑渾身一震，瞳孔微縮。
    來了！穿越者標配！隻是這名字……摸魚係統？有點東西。
    【新手大禮包已發放，請宿主在摸魚狀態下查收。】
    【當前任務：進行一場高質量的摸魚持續一刻鍾）。任務獎勵：隨機新手獎勵。】
    係統的提示音戛然而止。
    與此同時，王莽的手已經抓住了林閑的衣領，用力一提——紋絲不動。
    王莽愣了一下，加大了力氣，甚至用上了淬體三重的靈力——林閑依舊像腳下生根了一樣，站在原地，甚至連晃都沒晃一下。
    “你？！”
    王莽臉上閃過一絲驚疑。
    林閑卻笑了。他感受著體內憑空生出的一股暖流，雖然細微，卻堅韌地在四肢百骸中遊走，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感。這是……係統附贈的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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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著王莽因為用力而漲紅的臉，慢條斯理地抬起手，用兩根手指，輕輕捏住了王莽的手腕。
    王莽隻覺得手腕處傳來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抓住林閑衣領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鬆開了。
    “王師兄，”
    林閑的聲音依舊帶著那股懶洋洋的調子，但眼神裏卻多了一絲讓王莽心寒的東西，“你說得對，我確實是在思考人生。我在思考，為什麽總有人覺得，讓別人不停幹活，就能顯得自己很能幹呢？”
    他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是不是因為，除了逼別人幹活，你自己……其實什麽都不會啊？”
    這句話，像一根毒刺，精準地紮進了王莽最敏感脆弱的自尊心。
    “你找死！”
    王莽勃然大怒，徹底失去了理智，另一隻拳頭裹挾著微弱的靈力光芒，狠狠砸向林閑的麵門。
    這一拳，他用了十成力！他要廢了這個敢頂撞他的廢物！
    周圍的雜役弟子發出一陣驚呼，有些人甚至不忍地閉上了眼睛。淬體三重全力一擊，林閑不死也得殘廢！
    麵對這呼嘯而來的拳頭，林閑腦子裏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念頭——係統說要“摸魚”，打架算不算摸魚？應該不算吧，畢竟挺累的。
    於是，在拳頭即將臨體的瞬間，他做了一個讓所有人下巴掉在地上的動作。
    他沒有格擋，沒有閃避，而是……非常自然地，像是站久了腿麻一樣，微微側身，然後，極其舒展地，伸了個懶腰。
    “嗬——欠——”
    一個長長的，充滿了滿足感和困意的哈欠，從他嘴裏發出。
    也就在他伸懶腰側身的這個微小幅度裏，王莽那勢在必得的一拳，擦著他的鼻尖，打了個空。因為用力過猛，王莽整個人都跟著踉蹌前衝，差點一頭栽進那個大水缸裏。
    場麵，瞬間凝固了。
    所有人都石化在原地，看看保持著出拳姿勢、滿臉錯愕和羞憤的王莽，又看看剛剛打完哈欠、正在揉眼睛，仿佛一切與他無關的林閑。
    這……發生了什麽？
    巧合？一定是巧合！林閑這個廢物，怎麽可能躲開王師兄的全力一擊？
    王莽也是這麽想的，他穩住身形，臉色由紅轉青，再由青轉紫，怒吼道：“狗東西，還敢躲？！”
    他再次撲上，拳腳如風，毫無章法地朝著林閑攻去。
    而林閑，仿佛化身為一縷青煙，總是在間不容發之際，以一些看似無意、實則精妙到毫巔的動作——比如彎腰係鞋帶雖然他的草鞋根本沒鞋帶）、比如轉頭看天上一隻根本不存在的鳥、比如被一塊小石子“絆”了一下——將王莽的所有攻擊，盡數“巧合”地躲了過去。
    他一邊躲，腦海裏係統的提示音一邊歡快地響著：
    【叮！宿主在戰鬥威脅下堅持摸魚，摸魚值+10！】
    【叮！高質量摸魚進行中，任務進度14）……】
    【叮！宿主行為對圍觀者造成強烈精神衝擊，摸魚值額外+5！】
    林閑心裏樂開了花。果然，隻要思想不滑坡，摸魚總比困難多！
    王莽越打越心驚，越打越憋屈。他感覺自己不是在打人，而是在對著一個滑不留手的泥鰍瘋狂輸出，每一拳都打在空處，累得氣喘籲籲，對方卻連衣角都沒讓他碰到。
    終於，在林閑以一個極其扭曲、看似要摔倒實則完美避開他一記掃堂腿的姿勢後，王莽力竭了，他雙手撐著膝蓋，大汗淋漓，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看林閑的眼神像是見了鬼。
    林閑也終於停下了他那套“隨機躲閃體操”，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再次看向王莽，表情誠懇：
    “王師兄，你看，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氣該消了吧？要是沒別的事，我就繼續……思考人生了？”
    王莽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憋過去。他指著林閑，手指顫抖，你了半天，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再蠢也知道，今天這事邪門，這小子更邪門！
    “你……你給我等著！”撂下一句毫無新意的狠話，王莽在所有雜役弟子詭異的目光中，幾乎是落荒而逃。
    林閑看著他的背影，無奈地聳了聳肩。
    然後，他就在所有雜役弟子敬畏、困惑、看神仙一樣的目光注視下，慢悠悠地走回剛才睡覺的牆角，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重新坐了下去，背靠土牆，閉上了眼睛。
    外表看，他像是在閉目養神，或者……又睡著了？
    但隻有林閑自己知道，他的意識，已經沉入了腦海中的係統界麵。一個散發著微光的、寫著【新手大禮包】的寶箱，正靜靜地等待他開啟。
    穿越過來的第一天，好像……還不賴？
    至少，這裏沒有永遠改不完的需求，和淩晨三點的加班通知。
    他“看”著那個寶箱，心中默念：
    “開啟。”
    【叮！新手大禮包開啟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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