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盤指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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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濃稠的墨硯,將碧波府連綿的山峰暈染成模糊的剪影。陳玄的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遊龍,足尖輕點虛空,衣袂擦過林間夜風時竟未帶起半分聲響,悄無聲息地落回自己居住的“玄淵峰”洞府前。
指尖掐訣,三道淡青色符文從袖中飛出,在空中化作層層疊疊的禁製光幕,將洞府入口徹底籠罩——這是他以龍族秘法改良的隔絕禁製,不僅能阻擋靈力探查,更能屏蔽神魂窺探,將外界的一切目光牢牢擋在門外。
踏入洞府,陳玄盤膝坐在寒冰蒲團上,掌心緩緩攤開。一枚巴掌大小的青萍殘符靜靜躺在那裏,符身呈淡綠色,表麵流淌著如同水波般的紋路,看似普通無奇,卻隱隱牽動著多方勢力的神經。他麵色沉靜如水,指尖輕輕摩挲著符身,心中卻早已波瀾暗湧。
昨夜嚴長老的異常舉動仍在腦海中回放:那驟然僵硬的身形、眼底一閃而過的幽黑霧氣,以及秘閣禁區內那座古老圖騰自主蘇醒時,符文光芒與嚴長老氣息的詭異共鳴——尤其是圖騰散發出的、與“暗淵”勢力如出一轍的陰冷氣息,這一切都指向一個令人不安的事實:碧波府這潭水,比他最初預想的更加渾濁。
“府主借出定海羅盤,究竟是何用意?”陳玄低聲自語,指尖的動作微微一頓。是真的不知羅盤能感應青萍殘符,單純將其作為拉攏自己的籌碼?還是早已察覺府內有異,故意借他之手,引出潛藏的“暗淵”棋子?甚至……是想通過羅盤與殘符的共鳴,探查他真正的底細,包括他體內的遠古天龍意誌?
無數疑問在腦海中盤旋,他卻沒有答案。指尖再次拂過青萍殘符,溫潤的觸感從符身傳來,帶著一股源自上古的寧靜與契約之力,如同清泉般撫平了他體內因天龍意誌躁動而泛起的蒼茫戾氣。
這枚殘符對他至關重要:不僅能指引歸墟海眼深處“星骸礁”的位置——那裏藏著他突破境界的關鍵機緣,更是平衡他體內龍族力量的核心。若失去殘符,他不僅會錯失機緣,更可能被天龍意誌反噬,淪為隻知破壞的怪物。
“懷璧其罪啊。”陳玄輕歎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凝重。昨夜秘閣之行,他雖小心遮掩,卻難保沒有留下痕跡。今夜之後,無論碧波府主是否知情,他身懷異寶的消息恐怕都難以完全掩蓋。尤其是嚴長老,若其真是“暗淵”安插的棋子,那背後的勢力絕不會容忍殘符落入他人之手,必然會不惜一切代價來奪。
“不能再等下去了。”陳玄眼中驟然閃過一絲決然,掌心的青萍殘符微微發燙。必須盡快離開碧波府,前往歸墟海眼。府主即將動身前往三仙島與玄元盟談判,這恰好是一個絕佳的機會窗口——府主不在,府內勢力群龍無首,正是他脫身的最好時機。
翌日清晨,朝陽剛躍出海麵,將碧波府的雲海染成金紅色,府主的儀仗便已在主峰廣場集結。數十名身著金甲的護衛分列兩側,府主身著繡著滄海碧波紋的紫袍,手持玉圭,立於一艘懸浮的青色飛舟前,氣勢威嚴。
他果然如期動身前往三仙島,臨行前,卻突然傳召陳玄至廣場。當著所有長老與核心弟子的麵,府主從袖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令牌——令牌通體由墨玉打造,正麵刻著“碧波主事”四字,背麵是流轉的水紋符文,散發著淡淡的威壓,顯然代表著極高的臨時權限。
“陳玄,”府主的聲音渾厚有力,傳遍整個廣場,“本府前往三仙島期間,府內事務暫由幾位長老協同處理。此令牌予你,持它可調動府內部分防禦力量,協助長老們穩定局勢,尤其要防備玄元盟趁機騷擾。”
此言一出,廣場上瞬間安靜下來,無數道目光齊刷刷投向陳玄——有長老的審視,有核心弟子的羨慕,更有不少人眼中閃過嫉妒與敵意。誰都明白,這枚令牌意味著府主對陳玄的極大信任,也將他推到了碧波府權力的風口浪尖。
陳玄心中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坦然上前接過令牌,雙手抱拳躬身:“晚輩定不負府主所托,守好碧波府。”他清楚,府主此舉看似信任,實則是將他架在火上烤——一方麵讓他成為眾矢之的,另一方麵也將他牢牢綁在碧波府的戰車上,至少在明麵上,他再難與碧波府撇清關係。
府主滿意地點點頭,轉身踏上飛舟。隨著一聲令下,飛舟化作一道青色流光,衝破雲海,消失在天際。儀仗散去,碧波府城仿佛瞬間空蕩了許多,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悄然彌漫開來,連空氣中的靈力都變得滯澀。
陳玄握著令牌返回玄淵峰,剛踏入洞府,便立刻以神魂傳訊聯係青筠:“府主已走,今夜便準備動身,按原計劃在東港口匯合。”青筠是他在碧波府唯一信任之人,也是他早已安排好的接應者。
傳訊結束,他卻陷入了猶豫——林素心該如何處置?這位碧波府的核心弟子曾多次對他示好,甚至在他被刁難時暗中相助。若帶她離開,恐會拖累行程;若將她留下,府內一旦生亂,她未必能自保。
沉吟片刻,陳玄最終還是給林素心發去一道簡略的神魂訊息:“時機將至,早作準備,勿涉紛爭。”他沒有透露青萍殘符的存在,也沒有說明具體計劃——並非不信任,而是不想將她卷入這凶險的漩渦。
府主離去的當天夜裏,夜色再次籠罩碧波府,預料中的風波果然來臨,卻比陳玄想象的更加混亂。
最先打破平靜的,既不是他提防的玄元盟,也不是潛伏的“暗淵”勢力,而是碧波府的本土勢力——以那位紈絝公子的爺爺,也就是此前與陳玄結怨的彪悍老者為首的派係。
三更時分,玄淵峰下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數百名修士手持法器,結成嚴密的戰陣,將整座山峰團團圍住。彪悍老者立於陣前,身上的傷勢似乎已完全恢複,氣息比之前更加凶戾,眼中滿是敵意。他身後跟著幾位麵色陰沉的長老,顯然是得到了其他本土勢力的支持。
“陳玄!你給老夫出來!”彪悍老者的聲音如同驚雷,震得周圍的樹木簌簌作響,“府主剛走,你便私闖秘閣禁區,形跡可疑!如今又手握主事令牌,恐是別有用心!速速交出令牌,束手就擒,接受長老會的質詢,否則休怪老夫不客氣!”
陳玄立於洞府門前的禁製光幕之後,目光冰冷地掃過下方的人群。他心中瞬間明了:這哪裏是“質詢”,分明是某些本土勢力不滿府主重用他這個“外人”,想趁機奪權,同時也是對他的試探——若他軟弱,便會被徹底打壓;若他強硬,則可能落入早已設好的圈套。
“跳梁小醜罷了。”陳玄冷哼一聲,正欲催動靈力,以雷霆手段鎮壓這群人,震懾府內其他勢力,異變卻突然發生!
一股陰冷詭譎的氣息毫無征兆地從地底滲出,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彌漫開來。緊接著,數十道黑影從陰影中竄出,手中握著泛著幽光的短刃,動作迅捷如鬼魅,瞬間便襲向了彪悍老者一行人!
這些黑影的攻擊手段狠辣刁鑽,每一擊都瞄準要害,且身上散發的氣息與陳玄此前感知到的“暗淵”勢力如出一轍!他們的目標似乎不僅僅是陳玄,更像是要趁著府內混亂,清洗碧波府內的本土勢力!
“是‘暗淵’的人!戒備!”彪悍老者臉色驟變,急忙下令結陣防禦。一時間,玄淵峰下靈力激蕩,法器光芒與黑影的幽光交織,廝殺聲震天。
然而,混亂還未結束——幾乎在“暗淵”動手的同一時間,碧波府城外圍突然響起尖銳的警報聲!數艘通體漆黑的戰艦衝破夜色,艦身上懸掛著玄元盟的赤焰旗幟,借著府內混亂,強行突破了外圍的防禦陣法,艦首的主炮已開始凝聚光芒,顯然是要攻城!
頃刻之間,碧波府內亂象紛呈:本土勢力與“暗淵”廝殺,玄元盟趁機攻城,三方勢力或因私怨,或因圖謀,或因外部攻擊,竟意外地攪作一團!戰火瞬間點燃了小半個府城,靈力波動如同海嘯般擴散,連遠在玄淵峰的陳玄都能感受到地麵的震動。
“混亂,正是最好的掩護!”
陳玄看著眼前這突如其來的混戰,眼中驟然閃過一絲精光。他不再理會下方仍在叫囂的彪悍老者,也無意卷入三方亂鬥——這正是他脫身的最佳時機!
身形一晃,陳玄的身影化作一道難以捕捉的暗金流光,並非衝向戰場,而是借著混亂的靈力波動與夜色掩護,如同離弦之箭般朝著府城邊緣的東港口掠去。按照約定,青筠已在那裏備好船隻,等待他匯合。
暗金流光在樓宇與街巷間穿梭,沿途的混亂廝殺如同背景板,無人注意到這道急速掠過的身影。眼看東港口的輪廓已出現在視線中,陳玄心中剛鬆了口氣,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卻突然從背後襲來!
這危機感凝練至極,帶著濃鬱的死氣,仿佛連周圍的空氣都被凍結。陳玄猛地轉頭,隻見一道幽暗的箭矢如同跨越了虛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背心三尺之處!箭矢表麵纏繞著黑色的法則之力,所過之處,連光線都被吞噬,讓他這位半步元嬰的修士都感到一陣心悸!
“‘暗淵’的元嬰高手!”陳玄心中一沉。他果然被盯上了,對方顯然一直在暗中觀察,直到他試圖脫身時才出手,想一擊必殺!
來不及細想,陳玄體內的混沌龍丹全力爆發,暗金色的龍力瞬間凝聚於右拳,他猛地轉身,一拳轟向那道幽暗箭矢!拳風呼嘯,帶著龍族獨有的霸道氣息,與箭矢碰撞的瞬間,爆發出刺眼的光芒!
“轟!”
巨大的衝擊力讓陳玄身形一晃,嘴角溢出一絲血跡,而那道幽暗箭矢也被震飛,化作點點黑氣消散。但他來不及喘息——港口方向突然傳來劇烈的靈力碰撞之聲,伴隨著青筠的一聲悶哼!顯然,青筠也遇到了攔截!
前有阻截,後有追兵,他竟在短短片刻間身陷重圍!
陳玄抬頭望向港口,隱約能看到幾道黑影正圍攻青筠,而身後的氣息越來越近,顯然那名“暗淵”元嬰高手並未放棄。他下意識地摸向懷中,青萍殘符與定海羅盤同時亮起微弱的光芒,兩者相互感應,散發出淡淡的指引之力。
目光越過港口,投向遠方波濤洶湧的大海——夜色下的海麵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而歸墟海眼,就在這片大海的深處。
是強行突圍,與青筠匯合後再尋機會前往海眼?還是……借著殘符與羅盤的指引,直接闖入歸墟海眼,將追兵引向那片凶險之地?
陳玄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看著懷中亮起的殘符與羅盤,又望向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大海,心中已有了答案。
歸墟海眼,看來這場與命運的博弈,比他預想的,要更早麵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