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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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歸墟漩渦的邊緣,一道灰色石門的虛影靜靜懸浮,似從亙古時光中打撈而出。石麵布滿深可見骨的裂痕,有的如巨龍爪痕,有的似天道雷霆劈斬,裂痕深處流淌著淡金色的流光,那光芒帶著時光的鏽跡,又藏著超越紀元的磅礴,隱約有細碎的低語溢出——不是凡俗言語,而是龍族古語的殘片、混沌初開的箴言,纏繞在陳玄耳畔,似在訴說被遺忘的秘辛。
    一道灰色光線從石門中央的凹陷處延伸而出,纖細卻堅韌,如同初生嬰兒探索世界的手指,帶著懵懂的執拗,又藏著不容抗拒的宿命感,緩慢地、一寸一寸地朝著陳玄探來。
    陳玄佇立在原地,黑袍被歸墟的死寂之風微微吹動。他沒有後退,丹田內初生的混沌薪火正微微躍動,琉璃色的火焰中,一點歸墟黑芒與一縷創生金光交織纏繞,傳遞出複雜的情緒:警惕如臨深淵,那是對未知存在的本能戒備;好奇似探驪珠,源於薪火與石門間隱約的共鳴;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宿命牽引,仿佛這扇門,本就該在此時與他相遇。
    手中的歸墟印記滾燙如烙鐵,表麵浮現出繁複的龍族符文,與石門虛影的裂痕隱隱呼應;身旁懸浮的黯淡源核晶體則輕輕震顫,內部封存的混沌之力似被喚醒,發出細微的嗡鳴。兩種力量一熱一寒,一明一暗,在他周身形成微弱的氣場,與那道灰色光線遙遙相對。
    這扇門,與龍族傳承記憶中偶爾提及的“諸門”是否同源?傳說“諸門”鎮守著世界的邊界,連接著混沌與現世,承載著文明的興衰。它為何會在歸墟龍葬的核心顯現?是感應到了源核中純粹的混沌之力,還是歸墟印記的牽引?亦或是混沌薪火的補全誕生,攪動了此地沉寂萬古的法則,才將這沉睡的虛影喚醒?
    無數疑問在陳玄腦海中翻騰,而那道灰色光線已抵達他身前丈許之處。沒有預想中的攻擊,也沒有狂暴的能量衝擊,光線前端如同投入靜水的石子,蕩漾開一圈圈朦朧的光幕,光幕如同一麵破碎的鏡子,無數光影碎片在其中流轉、重疊、碰撞:
    有咆哮的混沌之海,漆黑的浪濤中翻湧著金色的龍鱗,無數太古生靈在浪濤中沉浮;有坍縮的星辰,巨大的星體在引力拉扯下化為璀璨的光點,消散於虛無;有斷裂的文明長河,河水中漂浮著殘破的宮殿、鏽蝕的兵器,還有無數模糊的人影在呐喊、掙紮;更遠處,無盡的虛無之中,無數扇形態各異的門戶虛影載沉載浮——有的如冰晶般剔透,散發著極寒之氣;有的如熔岩般熾熱,流淌著毀滅之火;有的則與眼前這扇石門相似,古樸蒼涼,帶著死寂的威壓。
    就在陳玄被這震撼的景象所懾時,一個極其古老、疲憊的意念,如同穿越了億萬紀元的風,透過光幕直接湧入他的靈魂。那意念並非聲音,卻比任何語言都清晰,仿佛由億萬世界的歎息匯聚而成,帶著看透生死的滄桑,又藏著一絲未滅的期盼:
    “薪火……初燃者……”
    “歸墟……非終點……門……亦非起點……”
    “鑰匙……不止……汝持其二……”
    “然……時機未至……門扉……暫閉……”
    “離去……變強……當汝能‘照亮’自身歸墟之日……方可……前來……”
    意念如潮水般湧來,又如退潮般迅速退去,沒有留下絲毫痕跡,卻在陳玄的靈魂深處刻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那道灰色光線隨之收回,石門虛影開始緩緩變淡、消散,石麵上的裂痕逐漸模糊,流光隱匿,低語停歇,最終化為一縷青煙,融入歸墟漩渦的死寂之中,隻在原地留下一圈微不可察的空間漣漪,如同從未出現過。
    陳玄沉默佇立,眉頭緊蹙,消化著這簡短卻信息量巨大的“留言”。照亮自身歸墟?是指要完全掌控混沌薪火中“歸墟終末”的毀滅之力,將那極致的虛無化為己用?還是要徹底明悟自身道途的終極,勘破生與死、有與無的界限?
    鑰匙不止,自己持有其二——歸墟印記與源核晶體?這兩者一來自歸墟龍葬,一源自混沌核心,確實都帶著“鑰匙”的特質。那其他的鑰匙又是什麽?是散落於世間的其他混沌至寶,還是與龍族、天外異族相關的神秘信物?
    無數疑問盤旋不去,卻得不到任何答案。但有一點無比明確:現在的他,還不夠資格接觸這扇“門”,甚至不夠資格知曉它全部的秘密。當務之急,是離開這片囚禁著上古龍族遺骸的歸墟核心。
    陳玄環顧四周,歸墟龍葬的核心盆地依舊死寂得令人窒息。腳下的地麵是深黑色的岩層,上麵布滿了細小的裂紋,那是歸墟之力常年侵蝕的痕跡。無數巨大的龍骨橫七豎八地散落著,有的如連綿的山脈,有的如挺拔的孤峰,骨骼表麵還殘留著淡淡的煞氣與龍威,隻是經過混沌薪火的光暈滌蕩,以及之前“歸零”自爆的能量洗禮後,那股純粹的、排斥一切存在的“無”之意境似乎減弱了一絲,多了一縷混沌薪火留下的、微弱卻堅韌的“調和”氣息——那是創生與毀滅的平衡之力,如同黑暗中的一點星光,雖微弱,卻足以打破極致的死寂。
    那些殘破的龍骨,仿佛也卸下了千百萬年的執念,不再散發著不甘的戾氣,反而透著一股安息的平和。陳玄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與胸骨碎片融合的部分,正與周圍的龍骨產生微弱的共鳴,仿佛在進行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
    胸骨碎片的感應早已消失,因為它已徹底融入陳玄的血脈與神魂,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也將龍族傳承的星圖坐標深深印入他的腦海。那星圖繁複無比,無數星辰以特定的軌跡排列,指向一個遙遠而未知的方位,那裏或許藏著龍族最後的秘密,或許是另一片天地,但此刻身處歸墟核心,根本無法驗證。
    眼下最實際、也最迫切的問題,是如何從此地脫身。
    進入時的空間通道早已在他踏入盆地的瞬間崩塌消散,此地被歸墟之力與上古龍族大陣重重封鎖,陣法的符文刻在龍骨之上、岩層之下,流轉著淡淡的黑色光華,形成一道無形的壁壘,隔絕了內外空間。常規的空間穿梭、 teleport 之術在此地完全失效,甚至會被歸墟之力反噬,化為虛無。
    陳玄的目光在四周逡巡,最終落在了手中那簇微縮的混沌薪火本源上——琉璃色的火焰靜靜燃燒,雖隻有指尖大小,卻蘊含著創生初始與歸墟終末的雙重力量,火焰跳動間,能隱約看到混沌開辟、星辰誕生、萬物寂滅的微縮景象。他的視線又移向下方法萬丈的歸墟漩渦,黑色的漩渦如同巨獸的巨口,不斷吞噬著周圍的一切能量,歸於虛無,旋轉間發出低沉的嗡鳴,仿佛天地初開的怒吼。
    一個大膽甚至瘋狂的想法,在他腦海中逐漸成型:歸墟吞噬萬物,歸於虛無,是極致的“無”;而混沌薪火補全後,兼具“創生初始”與“歸墟終末”之力,既能開辟鴻蒙,又能寂滅萬物。那麽,能否以薪火的“創生”之力為引,以“歸墟”之力為媒,在絕對的“無”中,短暫地開辟出一線“有”的通道?
    沒有時間猶豫,陳玄盤膝坐下,黑袍鋪散在黑色岩層上,與周圍的死寂融為一體。他閉上雙眼,將心神沉入丹田,那團混沌琉璃色的火焰靜靜燃燒,感受到他的意念,火焰微微搖曳,傳遞出積極的回應。
    陳玄嚐試以自身意誌引導薪火之力,並非催動其攻擊或防禦,而是模擬龍族傳承記憶中,那些龍族王者以“源核”調和歸墟、引導能量的那種“韻律”——那是一種與歸墟之力共振的頻率,如同在狂暴的海浪中尋找波峰與波穀的間隙,順勢而為,而非逆勢對抗。
    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絲薪火之力,混合著自身的龍源——那是融合了龍族血脈與混沌之力的本源能量,又加入了剛剛從源核晶體中掌握的一絲混沌歸墟引導之力,三者交織纏繞,形成一縷淡金色的能量絲,如同一條靈活的遊魚,緩緩探向下方的歸墟漩渦。
    起初,這縷淡金色的能量絲剛觸及漩渦邊緣,便被磅礴的歸墟寂滅之意瞬間淹沒。陳玄能清晰地感覺到,薪火的創生之力在迅速消散,龍源被不斷侵蝕,歸墟引導之力也如同泥牛入海,毫無回響。能量絲瞬間崩解,化為點點流光,消散在漩渦之中。
    丹田內的混沌薪火微微黯淡了一下,陳玄的嘴角也溢出一絲鮮血——強行引導三種力量融合,又遭遇歸墟之力的反噬,對他的經脈與神魂造成了不小的衝擊。
    但他沒有放棄。龍族傳承記憶中,那些王者開辟歸墟通道時,也曾經曆過無數次失敗,貴在堅持與感悟。陳玄調整著呼吸,運轉龍元修複受損的經脈,同時再次沉入心神,分析著剛才的失敗:並非力量不足,而是頻率不對,薪火之力的“創生”過於剛猛,與歸墟的“寂滅”形成了直接對抗,而非共鳴。
    他再次分出一絲薪火之力,這一次,他刻意減弱了創生之力的鋒芒,增強了歸墟終末之力的內斂,讓能量絲變得更加柔韌,如同風中的柳絮,順著歸墟漩渦的旋轉方向緩緩靠近。
    一次,兩次,十次……
    不知嚐試了多少次,陳玄的額頭滲出豆大的冷汗,順著臉頰滑落,滴在黑色岩層上,瞬間被歸墟之力蒸發,沒有留下絲毫痕跡。他的心神消耗巨大,眼前開始出現淡淡的虛影,經脈傳來陣陣刺痛,龍源也越發枯竭,但丹田內的混沌薪火卻越發明亮,仿佛被一次次的嚐試點燃了更旺盛的火焰。
    終於,在不知第幾十次嚐試後,那縷細微的淡金色能量絲,在觸及漩渦邊緣某處能量相對“平緩”的節點時——那或許是之前吸收“歸零”自爆能量後尚未完全消化的區域,殘留著一絲混沌之力的餘韻——突然產生了極其微弱的共振!
    那共振如同琴弦被輕輕撥動,發出細微卻清晰的嗡鳴,淡金色的能量絲不再被瞬間吞噬,而是如同找到了歸宿,順著漩渦的旋轉軌跡輕輕晃動,與歸墟之力形成了短暫的平衡。
    就是現在!
    陳玄猛地睜開雙眼,眼中迸射出兩道淩厲的光芒,如同劃破黑暗的利劍。他不再保留,將丹田內所有能調動的混沌薪火本源之力——大約十分之一,那已是他此刻能承受的極限——連同剛剛恢複不多的龍源與神念,全部灌注進那共振節點之中!
    “薪火為引,歸墟開路!”
    他一聲低喝,聲音裹挾著龍威與薪火之力,震蕩四周,散落的龍骨微微震顫,仿佛在為他助威。
    “嗡——!”
    一聲震耳欲聾的嗡鳴響徹歸墟核心,歸墟漩渦的邊緣,那處被薪火之力“點亮”的節點,猛地向內凹陷,形成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不斷旋轉的暗色渦流通道!
    通道內壁並非實心,而是充斥著狂暴混亂的歸墟能量流,黑色的能量如同毒蛇般瘋狂竄動,試圖衝破通道的束縛。但通道邊緣,卻被一層薄薄的混沌琉璃色光膜包裹、穩定著——那是薪火的創生之力在強行開辟空間,又以歸墟終末之力與周圍的寂滅之意形成平衡,維持著這條臨時的“歸墟裂隙”!
    光膜明滅不定,時而收縮,時而擴張,表麵布滿了細密的裂紋,仿佛隨時會崩潰,將闖入者徹底吞噬。通道內傳來刺耳的嘶鳴,那是空間被強行撕裂的聲音,混合著歸墟能量的咆哮,令人心神俱震。
    沒有時間猶豫!陳玄長身而起,黑袍無風自動,他最後看了一眼這片沉睡著上古龍族最後悲願的葬地,看了一眼那些安息的巨大龍骨,眼中閃過一絲敬意與決絕,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毅然決然地衝入了那暗色渦流通道!
    一進入通道,熟悉的時空亂流撕扯感再次傳來,比之前穿過入口時更加狂暴!歸墟能量如同億萬把冰冷的銼刀,瘋狂刮擦著護體的薪火光膜與龍源,發出“滋滋”的聲響,光膜上的裂紋越來越多,淡金色的龍源護罩也在迅速黯淡。
    更可怕的是,通道內的時間與空間完全混亂。陳玄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在被拉長、壓縮、扭曲,時而如同被投入熔爐,灼熱難耐;時而如同墜入冰窖,冰冷刺骨。他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無數光怪陸離、意義不明的畫麵碎片強行塞入腦海:
    有星辰從誕生到熄滅的加速過程,一顆巨大的恒星在宇宙中綻放出璀璨的光芒,隨後迅速坍縮,化為一顆死寂的中子星;有文明興衰、戰爭與和平的交替閃回,看到身披甲胄的戰士在戰場上廝殺,看到繁華的城池在戰火中化為廢墟,看到幸存的人們重建家園,又在歲月流轉中逐漸遺忘過往;甚至偶爾閃過一兩個模糊的、似乎與龍庭相關的短暫場景——巨大的龍殿懸浮在雲端,無數龍族強者環繞,殿內端坐的身影威嚴無比,卻看不清麵容;還有天外異族的輪廓,他們身披黑色戰甲,眼中閃爍著毀滅的光芒,朝著龍庭的方向發起衝鋒;更有那扇灰色石門的虛影,在無數門戶中靜靜矗立,散發著亙古的威壓。
    這些畫麵碎片如同潮水般湧入腦海,衝擊著他的神魂,仿佛要將他的意識徹底撕裂。
    關鍵時刻,丹田內的混沌薪火突然暴漲,琉璃色的火焰瞬間包裹住他的神魂與肉身,那“調和”與“淨化”的特性自發運轉,不斷消解著侵入體內的最具破壞性的歸墟侵蝕,同時穩定著他自身的存在概念,防止他被混亂的時空亂流徹底同化。
    體內的涅槃龍炎砂也發揮了作用,淡紅色的藥力緩緩流淌,修複著他受損的經脈與肉身,補充著消耗的生機。陳玄咬緊牙關,強行穩住心神,運轉僅剩的龍源,加固著護體光膜,目光死死盯著通道前方,朝著那片混亂的黑暗深處衝去。
    這是一場與虛無和混亂的賽跑,賭的是混沌薪火的潛力,賭的是他自身的意誌力,賭的是那一線生機。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隻是幾個呼吸,又仿佛經曆了數個世紀。在陳玄的龍源即將耗盡、薪火光膜即將崩潰的瞬間,前方混亂的黑暗中,終於出現了一點微弱的、與歸墟寂滅截然不同的“外界”光亮!
    那光亮帶著星漠特有的昏黃色,雖微弱,卻如同黑暗中的燈塔,給了陳玄無盡的希望。
    但與此同時,通道的震蕩與撕扯感也開始急劇增強,薪火光膜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嚓”聲,裂紋如同蛛網般蔓延,隨時可能徹底破碎!身後,歸墟亂流的咆哮聲越來越近,仿佛有一頭遠古巨獸在追逐,要將他拖回無盡的虛無之中。
    出口要到了,但通道也即將崩潰!
    陳玄低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將體內最後一絲龍源與神念全部爆發出來,速度再增,如同離弦之箭,朝著那點光亮猛衝過去!
    “轟——!”
    一聲巨響,陳玄的身影衝破了通道的盡頭,如同從深海中被拋出,猛地墜入一片堅實的地麵。身後的歸墟裂隙瞬間崩塌,無盡的歸墟亂流被隔絕在空間壁壘之外,隻留下一絲淡淡的黑色霧氣,在接觸到外界空氣的瞬間便迅速消散。
    天旋地轉,強烈的空間置換感傳來,陳玄踉蹌幾步,勉強穩住身形,忍不住彎腰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角溢出一抹鮮紅的血跡。他深吸一口氣,終於重新感受到了“正常”空間的質感與引力,耳邊傳來呼嘯的風聲——不再是歸墟中的絕對死寂之風,而是帶著砂礫與塵埃味道的星漠罡風,雖然依舊凜冽,卻讓他感到了一絲真實的“活著”的氣息。
    他抬起頭,環顧四周。眼前是一片荒蕪的岩石地帶,地麵覆蓋著暗紅色的砂礫,其中嵌著無數細小的龍骨碎片,那是上古龍族隕落時散落的遺骸,經過歲月的侵蝕,早已化為化石。天空是熟悉的、龍隕星漠特有的昏黃色,彌漫著蝕靈砂塵,陽光被厚厚的雲層遮擋,隻能透過縫隙灑下幾縷微弱的光線,映照得這片土地更加蒼涼。
    遠處,隱約可見連綿的廢墟輪廓,那些殘破的牆體上還殘留著古老的陣法紋路,雖已黯淡,卻依舊能感受到當年的威嚴;更遠處,幾根巨大的龍骨化石如同擎天巨柱,矗立在天地之間,訴說著上古龍族的輝煌與悲壯。
    他回到了古戰龍墟的外圍區域,但顯然不是之前進入葬地時的那個盆地入口附近。
    體內一陣空虛與劇痛傳來,強行開辟並穿越歸墟裂隙,消耗遠超想象。混沌薪火本源黯淡了不少,琉璃色的火焰變得微弱,需要時間溫養恢複;龍源近乎枯竭,經脈中隻剩下一絲微弱的能量在流轉;神魂也受到了時空亂流的衝擊,隱隱作痛。好在涅槃龍炎砂的藥力還在持續作用,淡紅色的能量不斷修複著他受損的肉身與經脈,傷勢在緩慢但穩定地好轉。
    陳玄不敢大意,迅速從儲物戒中取出幾粒高階療傷丹藥,塞進嘴裏。丹藥入口即化,化作精純的能量,順著喉嚨流入丹田,緩解著他的虛弱。他同時收斂氣息,將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尋找隱蔽的地方調息恢複。
    這裏雖然回到了星漠,但危機並未解除。天外修士的“淨化者”部隊雖然在歸墟入口處遭受重創,但難保沒有後續部隊趕來;影蝕一脈的殺手被他斬殺,但永寂之主的勢力遍布星漠,或許還留有其他眼線;風先生之前提到的星漠異動,也不知是否已經平息。
    就在他尋到一處狹窄的岩縫,準備布下簡單的隱匿陣法調息時,懷中的那枚萬珍閣“星辰令”突然毫無征兆地發出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哢嚓!”
    陳玄心中一驚,連忙伸手去摸,卻隻摸到一手冰涼的灰燼。那枚由萬珍閣精心煉製、蘊含著空間傳送之力的星辰令,竟在瞬間徹底碎裂,化為一小撮灰燼,從他的指縫間滑落。
    而在灰燼中央,一點極其凝練、冰冷、充滿惡意的漆黑陰影印記浮現出來!那印記隻有米粒大小,卻仿佛凝聚了世間所有的黑暗與衰敗,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氣息,如同活物般猛地朝陳玄的眉心鑽來!
    是影蝕殺手臨死前,或者說永寂之主通過那個短暫孔洞留下的最後手段!它一直潛藏在星辰令深處,被歸墟龍葬的隔絕之力壓製,直到陳玄脫離那片特殊環境,才被徹底觸發!
    那漆黑陰影印記的速度奇快無比,幾乎在陳玄反應過來的瞬間,便已衝到他的眼前。印記帶著一股直接汙染神魂本源、將其轉化為“永寂眷屬”的惡毒意誌,所過之處,空氣都仿佛被腐蝕,發出細微的“滋滋”聲。
    陳玄此刻狀態極差,龍源枯竭,神魂受損,根本來不及調動足夠的力量防禦或驅散!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枚陰影印記逼近,感受著那股深入骨髓的惡意,心中湧起一絲絕望——難道剛從歸墟死裏逃生,就要隕落在這陰毒的暗手之下?
    千鈞一發之際——
    “定。”
    一個平淡、蒼老,卻仿佛蘊含著星漠亙古韻律的聲音,在陳玄身側不遠處響起。那聲音不高,卻如同驚雷般在他的腦海中炸響,瞬間驅散了他心中的絕望與混亂。
    隨著這聲音落下,那枚發射而來的漆黑陰影印記,竟硬生生凝固在了陳玄眉心前三寸的空中,如同陷入了無形的琥珀!它瘋狂掙紮,表麵翻湧著黑色的霧氣,散發出更加濃鬱的衰敗與惡意,試圖衝破束縛,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前進分毫,隻能在原地徒勞地扭動。
    陳玄心中劇震,猛地轉頭望去。
    隻見不遠處一塊風化的巨岩頂端,不知何時,悄然立著一道身影。依舊是那身陳舊的灰袍,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截枯瘦的下巴;手中拄著那根似木非木、頂端鑲嵌著暗淡水晶的手杖,手杖斜斜點在岩石上,仿佛與巨岩融為一體。
    正是之前在天墟城有過一麵之緣、神秘莫測的星漠行者!
    他兜帽下,蒼藍色的魂火靜靜燃燒,如同兩顆沉寂的星辰,帶著看透世事的滄桑。星漠行者看著那枚被定住的陰影印記,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歎息,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又帶著一絲凝重:“永寂的觸須……果然已經伸到這裏了。”
    話音未落,他抬起枯瘦的手指,對著那陰影印記輕輕一點。
    “啵。”
    一聲輕響,如同氣泡破裂。那枚讓陳玄感到致命威脅的陰影印記,連同其中蘊含的那一絲永寂之主的惡念,便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徹底消散在空氣中,沒有留下絲毫痕跡,隻餘下一縷淡淡的衰敗氣息,被呼嘯的罡風迅速吹散。
    整個過程輕鬆寫意,舉重若輕,仿佛隻是隨手拂去了一粒塵埃。
    陳玄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對著星漠行者鄭重拱手,聲音沙啞卻充滿敬意:“多謝前輩再次相助。”
    星漠行者擺了擺手,聲音依舊平淡無波:“不必謝我。幫你,也是在幫這片星漠,幫我自己。”他頓了頓,兜帽下的蒼藍色魂火似乎閃爍了一下,看向陳玄的目光仿佛能穿透肉身,直視他體內那初生的混沌薪火與黯淡的源核,“你果然做到了……進入了那裏,點燃了那簇火,還帶出了不該帶出的東西。”他的語氣聽不出喜怒,“因果更重了。”
    陳玄心中凜然,知道對方恐怕早已洞悉歸墟龍葬中的一切,甚至可能比他自己還要清楚混沌薪火的來曆。他壓下心中的諸多疑問,恭敬地問道:“前輩,關於永寂之主,關於那些天外‘淨化者’,還有那扇‘門’……”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星漠行者打斷了他的話,抬起頭,望向星漠昏黃的天空,語氣中帶著一絲罕見的凝重,“但現在告訴你太多,並非好事。你隻需知道,‘淨化者’並未放棄,他們在星漠外的活動日益頻繁,正在尋找進入歸墟龍葬的其他途徑。‘永寂’的陰影,也從未遠離,星漠中的許多勢力,都已被其滲透。”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陳玄身上,蒼藍色的魂火微微跳動:“而你……已經成為這場延續了不知多少紀元的風暴中,最重要的一顆棋子,或者說……變數。”
    星漠行者頓了頓,手中的手杖輕輕敲擊了一下地麵,“咚”的一聲,帶著奇異的韻律,地麵上隱約泛起一圈細微的星紋,又迅速隱去:“此地不宜久留。你的狀態很差,混沌薪火初燃,需要穩固;龍族傳承龐大,需要消化;身上還殘留著歸墟與永寂的氣息,容易引來窺探。跟我來,我知道一個地方,暫時還算清淨,足以讓你鞏固所得。”
    說完,他也不等陳玄回應,轉身便朝著星漠更深處走去。他的步伐不快,卻異常穩健,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與星漠的脈動融為一體,灰色的袍角在罡風中微微擺動,很快便融入了蒼茫的風沙之中。
    陳玄看著行者佝僂卻堅定的背影,又感受了一下體內虛弱卻蘊含著無限可能的力量,以及腦海中沉甸甸的傳承與謎團——混沌薪火的秘密、歸墟石門的真相、永寂之主的威脅、淨化者的窺探、星圖坐標的指向……
    略一沉吟,他不再猶豫,邁步跟了上去。
    星漠的風沙依舊嗚咽,卷起暗紅色的砂礫與細小的龍骨碎片,掩埋著無數的秘密與屍骸。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行走在蒼茫的天地之間,朝著未知的方向前進。
    短暫的喘息之後,等待陳玄的,必將是更加波瀾壯闊、也更加凶險萬分的征程。而那扇懸浮在歸墟邊緣的灰色石門,那“照亮自身歸墟”的囑托,那“不止一把”的鑰匙,都將成為他道途上最沉重、也最堅定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