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做了一個漫長而破碎的夢。
    夢中，他時而化身為開天辟地的巨人，手持巨斧，劈開混沌，清濁分立，卻力竭而倒，身軀化為山川萬物；時而又成為一顆冰冷死寂的星辰，在無盡的黑暗虛空中孤獨漂流，見證著星係的生滅與文明的興衰；時而又墜入九幽深處，被無數猙獰鬼手撕扯，要將他的靈魂拖入永恒的沉淪……
    冰冷與熾熱，創造與毀滅，希望與絕望，種種極端的感覺交織、碰撞，幾乎要將他的意識徹底撕碎。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沉淪於這片混亂的夢境之海時，一點微光，自無盡的黑暗深處亮起。
    那點光，初時微弱如螢火，卻帶著一種永恒不滅、包容一切的韻味。它緩緩靠近，逐漸顯露出其核心——那是一枚緩緩旋轉的、布滿了蛛網般裂痕的暗金色金丹，以及一枚散發著清輝的星辰種子，還有一塊沉寂的、散發著混沌源初氣息的碎片。
    是了，這是我的混沌金丹，我的星辰法則種子，我的混沌源核碎片。
    我是林楓。
    意識如同潮水般回歸，破碎的夢境迅速褪去。
    劇痛！難以形容的劇痛瞬間席卷了全身每一寸肌膚、每一段經脈、甚至每一個念頭！仿佛整個身體和靈魂都被打碎後，又勉強粘合起來，稍一觸動就會再次崩散。
    他悶哼一聲，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並非古殿的星空，而是一間簡陋卻幹淨的石室。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藥香與星辰之力，身下是柔軟的獸皮墊子。
    “林師兄！你醒了！”一個帶著驚喜的、略顯沙啞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林楓微微偏頭，看到林婉兒正守在床邊，一雙美眸布滿血絲，眼眶紅腫，顯然已不知守了多久。見他醒來，她臉上瞬間綻放出難以抑製的喜悅，淚水卻止不住地湧了出來。
    “表哥……你終於醒了……嚇死我們了……”她哽咽著，想碰觸他又不敢，生怕弄疼了他。
    “我……睡了多久？”林楓的聲音幹澀沙啞，如同破舊的風箱。
    “整整七天了！”林婉兒連忙倒了一杯溫水，小心地扶起他，喂他喝下，“是洛風師叔救了我們，把我們帶到了這處位於隕星之地邊緣的安全據點。慕容師姐、石師兄他們都在外麵守著。”
    溫水入喉，稍稍緩解了喉嚨的灼痛感。林楓嚐試運轉功法，頓時倒吸一口涼氣。經脈如同幹涸龜裂的河床，布滿了細微的裂痕，靈力在其中運行，如同刀割般疼痛。丹田之內，那枚混沌金丹黯淡無光，表麵的裂紋觸目驚心，旋轉起來異常滯澀，仿佛隨時會徹底碎裂。神魂也傳來陣陣虛弱與刺痛。
    道基之傷，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強行催動《混沌開天經》的那一絲皮毛，幾乎榨幹了他的一切，透支了本源。
    “洛師叔說，你強行施展了遠超自身境界的禁忌之力，道基受損極重，能保住性命已是萬幸，需要長時間靜養，切不可再妄動靈力。”林婉兒擔憂地說道。
    林楓點了點頭，內視著那布滿裂痕的金丹，心中卻沒有多少沮喪，反而升起一絲奇異的感悟。
    破而後立，不破不立。
    那強行施展出的“開天之意”，雖然幾乎毀了他，但也讓他真正觸碰到了混沌之道更深層次的玄奧——混沌並非隻有包容與湮滅，更蘊含著“無中生有”、“開天辟地”的創世偉力！那是一種截然不同的、更加霸道的方向。
    此刻，他重傷瀕死，金丹瀕碎，看似是絕境，但何嚐不是一次打破舊有桎梏，重塑道基的契機？
    他的混沌金丹，乃是以《九轉混沌訣》為基礎凝聚，雖達九紋圓滿，但終究未能超脫功法的藩籬。而《混沌開天經》的層次，顯然遠在《九轉混沌訣》之上！
    或許……可以借此機會，以《混沌開天經》的起始篇章為引，重新淬煉、夯實這混沌金丹？
    這個念頭一出，頓時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蔓延開來。
    風險極大！稍有不慎，就是金丹徹底破碎，修為盡廢的下場！
    但若能成功，他的根基將變得前所未有的牢固，對混沌之道的理解也將踏入一個全新的層次！
    “富貴險中求……”林楓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他本就是意誌堅定、敢於行險之人，否則也不可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婉兒，我要閉關療傷，可能需要一段時間。告訴慕容師姐他們，不必擔心，守好外麵即可。”林楓對林婉兒說道。
    林婉兒見他眼神堅定，知道勸阻無用，隻能擔憂地點點頭：“表哥，你一定要小心。”
    林婉兒退出石室後，林楓強忍著劇痛，盤膝坐好。他先取出幾枚得自冥無涯和古殿的、藥性最為溫和的療傷聖藥服下，穩住瀕臨崩潰的肉身與經脈。
    然後，他屏息凝神，將全部意識沉入識海，聚焦於那篇得自混沌鎮魔碑的《混沌開天經》起始篇章。
    這經文依舊玄奧晦澀，但有了之前強行引動那一絲“開天之意”的經曆，此刻再參悟，頓時有了不同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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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文所述，並非具體的行功路線，而是一種對混沌本源的闡述與引導，是一種“道”的層麵的法門。它強調混沌乃萬物之始，亦為萬物之終，內含陰陽造化，可演地水火風，其核心在於一個“變”字，在於“無中生有”，在於“破而後立”。
    “混沌初開，陰陽未判，清濁未分……然一點靈明不昧，是為先天一炁……炁動而分陰陽，陰陽交征而生萬物……然萬物終將歸墟，返本還源，複歸混沌……是故混沌非死寂，乃永恒之動，無限之變……”
    林楓沉浸在經文的奧義之中，忘卻了時間，忘卻了痛苦。
    他不再試圖去修複金丹上的裂痕，反而引導著體內殘存的、以及丹藥化開的藥力，小心翼翼地，按照《混沌開天經》闡述的那種獨特的“混沌韻律”，開始……震蕩那枚布滿裂痕的金丹！
    “嗡……”
    金丹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表麵的裂紋似乎又擴大了一絲！劇痛如同潮水般襲來，幾乎要讓林楓暈厥過去！
    但他緊守靈台一絲清明，咬牙堅持！他回憶著那道“開天之意”的感覺，回憶著混沌初開、清濁分立的景象，將自身的意誌，融入那震蕩的頻率之中！
    一次，兩次，十次，百次……
    就在他感覺意識即將再次渙散，金丹真的要徹底碎裂之時——
    “哢嚓！”
    一聲極其細微，卻仿佛響徹在靈魂本源處的碎裂聲響起！
    金丹表麵，一塊米粒大小的碎片，剝落了下來！
    然而，預想中的修為暴跌並未發生。那塊碎片並未化作廢渣，而是在那奇異的混沌韻律震蕩下，瞬間氣化，化作了一縷比發絲還要纖細、卻精純凝練了數倍不止的混沌氣流！這縷氣流呈現出一種暗沉內斂的色澤，其中隱隱有微不可察的星點閃爍，仿佛內蘊乾坤！
    這縷全新的、更加精純的混沌氣流，並未散逸，而是如同擁有靈性般，重新纏繞上那殘缺的金丹，開始緩緩地、一絲絲地融入其中！
    隨著這一縷全新氣流的融入，林楓清晰地感覺到，那殘缺金丹的“質”，似乎提升了一絲！雖然體積變小了，卻更加凝實，更加沉重！其上的裂紋邊緣，似乎也圓潤了微不足道的一絲！
    有效！
    林楓精神大振，不顧神魂與肉身的雙重痛苦，繼續以《混沌開天經》的法門，震蕩、淬煉著殘破的金丹！
    這是一個極其緩慢、極其痛苦、也極其凶險的過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懸崖邊漫步。
    一塊塊細小的碎片被震蕩剝離、氣化、提純，然後重新融入金丹本體。
    金丹的體積在緩慢地縮小，從最初的鴿卵大小，逐漸變得隻有龍眼核般大。但其色澤卻從原本的暗金，逐漸向著一種更深邃、更內斂、仿佛能吞噬光線的“混沌原色”轉變。表麵的裂紋越來越少，越來越細，最終徹底消失不見！
    新生的混沌金丹，大小不足原來的三分之一，卻沉重如山嶽！旋轉之間，不再引動龐大的靈氣漩渦，反而散發出一種鯨吞四海、包容天地的恐怖吸力，瘋狂而高效地汲取著石室內乃至據點外的星辰之力與天地靈氣！其核心深處，那一道代表大日星辰法則的金色紋路，也變得更加清晰、深刻！
    不知過了多久，當最後一絲殘破被淬煉幹淨，最後一道裂紋徹底彌合，新生的混沌金丹終於徹底穩固下來！
    它靜靜地懸浮在丹田中央，如同宇宙的核心，緩緩自轉。通體呈現出一種完美的、毫無瑕疵的混沌原色，九道原本的混沌道紋已然與金丹本體徹底融合，不分彼此，而那道金色紋路則如同一條沉睡的金龍，盤繞其上。一股遠比之前更加精純、更加浩瀚、也更加貼近本源的力量，在其中緩緩流淌。
    金丹，重塑成功！
    修為境界，赫然穩固在了金丹四層！連破兩層！
    不僅如此，他的肉身經脈也在這次破而後立的過程中，被那提純後的混沌氣流反複衝刷、滋養，變得比以前更加堅韌寬闊！神魂雖然依舊有些虛弱，卻更加凝練通透！
    因禍得福！真正的破而後立！
    林楓睜開雙眼，眸中混沌之氣一閃而逝，深邃如古井。他輕輕握拳，感受著體內那脫胎換骨般的力量，一種前所未有的強大感與掌控感油然而生。
    雖然距離巔峰時期的戰力還有差距，但道基之雄厚，對混沌之力的掌控，遠超受傷之前！他有信心，若再麵對冥煞真人，即便不依靠混沌源核搏命，也有一戰之力！
    他推開石室之門，走了出去。
    門外，慕容雪、石猛、陳風、蘇蓉、趙明，以及神色複雜的百花穀聖女花千影，皆等候在外。見到他出來，且氣息非但沒有萎靡，反而更加深不可測，眾人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巨大的驚喜。
    “林師兄！你的傷……”石猛衝上前，激動地打量著林楓。
    “已無大礙，反有所得。”林楓微微一笑，目光掃過眾人，見他們雖然麵帶疲憊，但氣息都還算平穩，顯然這幾日並未再遭遇大的危險，心中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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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師叔呢？”林楓問道。
    慕容雪答道：“洛師叔將我們安置在此處後，便言有要事需探查古殿深處，讓我們在此等你蘇醒，並留下話，若你醒來，傷勢無礙，便可自行返回宗門，他事了自會回歸。”
    林楓點了點頭，洛風師叔行事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能及時出手相救已是萬幸。
    “此地不宜久留，幽冥宗雖退，難保不會有其他變故。我們即刻動身，返回宗門。”林楓做出決定。隕星之地核心的機緣他已得到，更牽扯出混沌鎮魔碑的萬古秘辛，此地已非久留之地。他需要回到宗門，消化此行所得，並應對幽冥宗後續可能的報複，以及……查清那“種魔”之說究竟是真是假。
    眾人自然無異議。
    一行人離開據點，林楓祭出穿雲梭。如今他修為精進，操控穿雲梭更加得心應手，梭身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承載著眾人，朝著隕星之地的出口方向疾馳而去。
    歸程頗為順利，或許是因為古殿核心區域的異動吸引了大部分注意，沿途並未再遇到強大的攔截。數日後，穿雲梭衝出來時的星門，重新回到了天樞城外的廣場。
    此時的廣場，比來時冷清了許多。各宗弟子大多已然回歸，或是永遠留在了那片破碎之地。留守的各宗長老見到林楓一行人安然返回，尤其是感受到林楓那愈發深不可測的氣息，皆是神色各異。
    青雲宗留守長老更是迎了上來，臉上帶著欣慰與激動。林楓在隕星之地內的事跡，雖未完全傳開，但力斬玄冥宗少主、逼退葉孤雲與金剛怒目等消息，已然隱隱流傳，如今見他平安歸來，氣息更勝往昔，怎能不喜？
    沒有過多寒暄，林楓等人通過天樞城的傳送陣，直接返回了青雲宗。
    當穿過熟悉的宗門雲霧，看到那巍峨聳立的靈藥峰與混沌峰時，眾人一直緊繃的心神，才終於徹底放鬆下來。
    星途歸程，終告一段落。
    但林楓知道，真正的風暴，或許才剛剛開始。
    他抬頭望向主峰青雲殿的方向，眼神深邃。
    該向宗門複命，並好好梳理一下，此行那如山似海的收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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