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芬很硬氣，她家三個兒子呢，老大又特別有本事成了吃商品糧的城裏人，前些日子還捎信說是跟領導家閨女處上了對象，這往後她們二房的好日子多著呢。
    連個親兒子都沒有的趙春生，以後少不得靠她們二房過活，趙曉棠一個遲早要嫁人的丫頭片子居然膽兒肥了敢跟她叫板，一向吃啥都不吃虧的李秀芬決定這回絕不能輕饒了趙曉棠，也一定非讓大房大出血不可。
    李秀芬暗暗瞥了眼躲屋裏藏頭藏尾的唐桂蘭，就著這事的由頭，唐桂蘭寶貝得緊的石英表，她這回兒非搶到手不可，哼！
    把思緒從跟老天爺哀怨中抽回的趙曉棠可不知道李秀芬心裏的小九九，隻是又聽李秀芬拿她爸的身後事拿捏她們家，趙曉棠的臉就冷了下來，幽幽地看著頂著一張大花臉雙手叉腰故作姿態的李秀芬。
    趙曉棠一個晚輩有些話不好說，也沒立場說，趙春生卻是不然，看著跟他怒目相對的趙建軍和趙建濤兄弟倆，他搖頭失笑，“他們現在看我都跟看仇人似的，我可不敢指望……”
    “春生你說的什麽氣話，你個當大伯的跟倆半大的侄子置什麽氣，一筆寫不出倆趙字，你沒親兒子，百年後的身後事不指望親侄子，還想指望誰？”
    趙滿倉暗啞著嗓音嗬斥，拎著煙袋鍋子從趙建濤身邊走過，邊還警告地瞪了眼臭著臉的哥倆。
    被殃及劃疼了臉的趙建軍賭氣地昂著下巴，一副我沒錯的架勢，一手扶著他媽一手還抓著個窩窩頭的趙建濤陰狠的眼神一點兒都沒收斂，更甚至被爺爺這麽一說，他底氣更足了，衝氣鼓鼓的二哥遞去一記眼色。
    兄弟倆眼神交流，毫不避諱惡意滿滿，差點沒給趙曉棠氣笑了。
    一直護著趙曉棠沒吭聲的趙大川站了出來，“爺爺，二嬸兒，你們都當我是死的麽？我雖然不是我爸的親兒子，但是養子也是兒子，也不妨我給我爸養老送終。”
    趙大川一一掃過眾人一眼後，鄭重道，“爺爺，二嬸兒，你們就放心好了，我趙大川今兒個把話放在這兒，我爸以後養老送終的事我趙大川管到底！”
    趙春生笑了，隻是眼睛泛紅，眼眶隱隱有水光。
    探出了大半個身子的唐桂蘭含笑看著挺身而出的兒子，眼底滿是驕傲和欣慰。
    趙曉棠眉眼帶笑，毫不避諱地衝側首看來的趙大川比了個大拇指。
    趙大川咧嘴，有些話憋在心裏太久，這下話說了出來，感覺心胸一下子就開闊了，原本他顧忌自己六親緣淺的命格，不敢擅自大包大攬養父的身後事，然而，養父一再被人拿身後事拿捏，棠棠一個姑娘家都敢跟二嬸兒硬剛，他一個男子漢又豈能退縮，不成想，他自己顧慮重重，話一出口，得來的是家人欣慰和驚喜的目光，尤其趙曉棠無所顧忌的衝他豎大拇指，趙大川簡直心花怒放。
    誰都沒想到趙大川會在這時候放話，但是他說的也真還沒錯，誰說養子不是兒子了，好些個沒兒子的人家，可不就是為了繼承香火，不管是領養也好，過繼也罷，總之是有了傳承。
    之前趙春生從未提過讓趙大川給他養老的話，他們也就默認趙春生沒這個打算，畢竟趙大川親爹那一脈可就他這麽一個兒子，他們都以為趙大川遲早要回那邊頂門立戶，從未想過趙春生能靠得上趙大川。
    頂著大花臉的李秀芬傻眼，又氣又惱，抖著手指著趙春生想罵他不知好歹，卻又顧忌趙曉棠手上滿是屎尿的掃帚，可給自己噎了個半死。
    緊跟著湊了過來的陳菊英臉很黑，趙曉棠那明晃晃的小動作，要擱平時，她不拿笤帚疙瘩揍她一頓都是輕的，然而，這會兒她卻顧不上找趙曉棠麻煩，瞅了眼背著手的老頭子，陳菊英拽著趙建軍湊近了李秀芬和趙建濤小聲把曬場的事說了下。
    這邊趙滿倉瞪著趙春生好一會兒沒說話，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趙曉棠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唾沫橫飛的陳菊英那邊，聽到最後陳菊英跟三人強調村長威脅扣光工分，趙曉棠哂笑，果然，這世間切身利益才是痛點。
    許是陳菊英反複強調村長那話，刺激到了憋著火的趙滿倉，“春生你可想好了，不是親生的終歸養不熟！”
    趙春生訕笑，“……終歸也都不是親生的。”
    趙春生雖然沒有明說，但在場的人精都懂，不管是趙大川還是趙建軍趙建濤都不是他親生的，沒什麽區別，更何況，至少趙大川可沒那麽恨他！
    趙滿倉這下臉更黑了，舉起煙袋鍋子就要抽他。
    趙曉棠瞳孔驟縮，厲聲低喝，“爺爺，您老都還健在呢，我爸春秋正盛遠還不到要操心那事的時候，您啊，就甭跟著瞎操心了。”
    趙曉棠這話不無嘲諷，成天拿她爸的身後事說事，哼！來啊，互相傷害啊，長幼有序，天道輪回，就沒見哪個當老子的成天操心兒子身後事的。
    趙滿倉氣得吹胡子瞪眼，手裏的煙袋鍋子調轉方向就朝趙曉棠砸。
    眾人一陣驚呼、訝異跟唏噓。
    趙滿倉氣狠了幾乎是用了全力砸下去，卻是不想趙曉棠手裏掃帚一揚，他的煙袋鍋子徑直紮進掃帚往下劈，嘩啦啦掃帚條子和褐色雜碎飄散開來，好死不死一陣邪風刮過，烀了趙滿倉和他身旁的趙寶強和趙寶柱滿頭滿臉。
    事發突然，趙曉棠自己也沒想到老天爺都看不過去眼來助陣，兜頭反撲毫無違和，為免繃不住笑場，趙曉棠冷哼，仿佛是對趙滿倉拿煙袋鍋砸她的控訴，“哼！想屈打成招逼我們妥協？爺爺，現在可是新社會，不是一言堂的古時候，爺爺您老可想好了，要麽分家，要麽報公安，少扯些個有的沒的，別逼我豁出去……”
    豁出去怎樣趙曉棠沒說，但在場的人精都明白，趙曉棠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不讓她好過，那就誰都甭想好過好了。
    趙滿倉狠狠瞪了她一眼，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