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野心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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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野有些意外地看了李明亮一眼,隻見他推了推眼鏡,似乎在盤算著什麽。
張屠戶以為他們慫了,得意地哼了一聲:“三天!就給你們三天時間!拿不出錢,別怪我不講情麵!”
他以為李明亮的服軟是怕了他們,卻沒注意到角落裏,陳默已經移動到了門後,手裏多了一根不知從哪兒摸來的、一頭被磨尖了的鋼筋。
就在張屠戶誌得意滿,準備轉身離開的瞬間,林野動了。
他沒有像以前那樣直接動手,而是快步走到張屠戶麵前,距離近得都能聞到對方身上的豬騷味。他的聲音壓得很低, “張屠戶,給你臉,你得要。紅姐前幾天還問起,說市場這邊有沒有不開眼的搗亂,她現在正好缺幾副豬下酒招待朋友。你說,我該怎麽回話?”
張屠戶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
紅姐!
那可是他絕對惹不起的人物!
他混跡市井,太清楚紅姐這種人的能量了,弄死他一個賣豬肉的,跟玩一樣。
他猛地看向林野,隻見對方麵無表情,眼中完全不像是在虛張聲勢。
聯想到最近聽到紅姐好像有意栽培林野這幾個小崽子,張屠戶心裏頓時信了八九分,冷汗就從張屠戶的額頭冒了出來。他臉上的橫肉抽搐了幾下,,“哎……哎呦,你看我這張破嘴!開玩笑,開玩笑的!林……林野兄弟,你們忙,你們忙!我……我這就走,這就走!” 他一邊說,一邊彎腰撿起地上的排骨,也顧不上髒,抱在懷裏,帶著兩個還沒搞清楚狀況的徒弟,幾乎是落荒而逃。
生怕慢了一步就被留下“招待朋友”。
看著張屠戶背影,王胖子長舒一口氣,拍著胸口,“嚇死我了……野哥,你提紅姐真管用!”
趙山河也鬆開了緊握的拳頭,嘿嘿笑了。
李明亮推了推眼鏡,走到林野身邊,低聲道:“野哥,借勢壓人,這手漂亮。比直接動手省事,也更有效。”
林野看著空蕩蕩的門口,臉上卻沒有絲毫輕鬆。
林野臉上卻沒有絲毫輕鬆。他看著空蕩蕩的門口,寒風卷著雪沫灌進來,吹得他單薄的衣衫獵獵作響。
他側過頭,目光落在李明亮臉上。
剛才,是明亮搶先開口示弱,那份恰到好處的“慫”,不僅麻痹了張屠戶,更像是一次試探。
他這個兄弟,腦子有點太“靈光了”。
“紅姐的名頭,能用一時,不能用一世。”
林野轉過身,看著煥然一新的車間說道,“打鐵,還需自身硬啊。”
角落裏,陳默悄無聲息地將那根磨尖的鋼筋塞回雜物堆,動作輕得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
紅姐的虎皮能扯一時,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錄像廳生意雖好,但天花板肉眼可見,而且終究是偏門,上不得台麵,也經不起更大的“風浪“。
這幾天,李明亮大部分時間都抱著他那本《三國演義》在看,或者拿著小本子寫寫畫畫,眉頭緊鎖。
林野知道,這個心思最活絡的兄弟,並沒有放棄他那套“快速發展”的理論,或者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這天傍晚,天色陰沉,似乎又要下雪。
錄像廳還沒開始上客,兄弟幾個圍在嶄新的電視機前,看著新聞裏關於南方經濟特區如火如荼建設的報道,屏幕上高樓林立,車水馬龍,與窗外破敗的廠區簡直是一個”天堂“,一個”地獄“。。
“看看人家南方...”王胖子啃著蘋果,嘴角還沾著果屑,“那才叫過日子!咱們這破地方,啥時候能那樣?”
趙山河盯著屏幕裏疾馳而過的桑塔納轎車,眼神發亮:“那車真帶勁!啥時候咱也能整一輛?”
陳默依舊在陰影裏,仿佛對一切都漠不關心。
李明亮突然“啪”地一聲合上了手裏的書,站起身,走到車間中央那塊當做黑板用的舊木板前,拿起粉筆。他的動作帶著一種決絕,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野哥,兄弟們,”
“我們不能一直守著這個錄像廳。”
林野看著他,沒打斷,隻是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該來的,總會來。
李明亮在黑板上用力畫了一個圈,寫上“錄像廳”三個字,粉筆幾乎要折斷。然後,他在旁邊畫了一個更大的圈,力道之大,在黑板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這是我們現在的盤子,餓不死,但也撐不著!”他用粉筆狠狠點了點小圈,隨即,將粉筆重重地戳在那個大圈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我們需要這個!一個能讓我們真正立住腳,有穩定現金流,而且能看得見未來的產業!”
“啥產業?”王胖子被他的氣勢嚇到,下意識地追問,嘴裏的蘋果都忘了嚼。
李明亮轉過身,目光跳過其他人,盯住林野,一字一頓地吐出三個字:“貨、運、站。”
一時間,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趙山河停止了活動脖頸,王胖子張著嘴,連角落裏的陳默,也微微抬起了眼皮,陰影中閃過一絲異色。
江北市是老工業基地,雖然很多廠子不行了,但原材料和產品的流通需求依然巨大。幾個主要的貨運站,掌控著全市大半的物流,日進鬥金。那是真正的肥肉,也是各方勢力眼紅、卻不敢輕易觸碰的焦點。
掌控他們城南這一片貨運站的,是劉歪嘴,一個手下養著十幾號打手,心狠手辣的老混混。
“貨運站?”趙山河撓撓頭,,“那地方不是劉歪嘴看著的嗎?那老卵子可不好惹,手黑著呢!”
“對,就是劉歪嘴看的那個!”李明亮語速加快,如同上了發條,他幾步走到林野麵前,身體前傾,“我觀察他很久了!劉歪嘴這人,貪婪無度,隻知收保護費,盤剝司機和貨主,管理一塌糊塗,丟貨、延誤是常事,很多人敢怒不敢言!而且,我打聽到,他最近在牌桌上輸得很慘,欠了一屁股債,手頭緊得很,對下麵的人克扣得更厲害,人心早就散了!”
他喘了口氣,繼續說道:“野哥,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貨運站不是光靠打打殺殺就能拿下的,需要頭腦,需要管理!我們有紅姐的關係可以借勢,更重要的是,我們年輕,我們一無所有,隻要計劃周密,未必不能撬動他!”
王胖子被他說得心跳加速,血往頭上湧。
“可...可是明亮...劉歪嘴人多啊,咱們就五個,真打起來...”
“不是蠻幹!”李明亮打斷他,轉身又在黑板上快速劃拉著,“我們可以先從外圍入手,‘摻沙子’,‘挖牆腳’!”他畫了幾個箭頭指向代表貨運站的大圈。
“第一,拉攏那些對劉歪嘴敢怒不敢言的司機和貨主。他們被盤剝得最狠,心裏憋著火。我們可以暗中接觸,給他們提供點便利,比如被劉歪嘴的人刁難時,我們出麵‘調解’;或者,他們有好貨急著運,劉歪嘴那邊故意拖延抬價時,我們可以通過...嗯,紅姐或者其他渠道,用稍低的價格幫他們運走,慢慢截他的胡,斷他的貨源!第二,摸清他貨運站的運作模式和漏洞。他怎麽調度車輛?怎麽收取費用?哪些環節最容易出問題?哪些人跟他不是一條心?這些,都是我們將來能攻擊的靶子!“
李明亮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想辦法摸清他背後是不是還有別人。劉歪嘴能穩穩占著這個位置,光靠他自己和他那十幾個打手,我不信。”
他再次看向林野。
“野哥,隻要這一步踏出去,海闊天空!我們就再也不用龜縮在這破車間裏,看人臉色,掙這點塞牙縫的錢!我們要人有人,要錢有錢,才能真正立住!”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聚焦在林野身上。
林野沉默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水。
李明亮的分析,確實沒錯,林野這幾天也在思考是否有其他的出路,眼下的這間錄像廳,始終是上不了台麵,也不能出現那麽一點”事故“。
“野哥,機不可失啊!”李明亮見林野久久不語,忍不住上前一步。
“等劉歪嘴緩過勁,或者被別人搶先,我們就沒機會了!”
“可以搞。”
“但是,”林野話鋒陡然一轉,側頭看向李明亮說道,“怎麽搞,必須聽我的。一步都不能錯,一步都不能急。”他指向黑板,“明亮,把你剛才說的,每一句,都給我細化成可以執行的步驟。劉歪嘴的所有底細,他的人際關係網,他的財務狀況,他每天的作息規律,他手下哪些人可能被拉攏...我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在我們擁有至少五成把握之前,不準你有任何實質性的接觸,更不準打草驚蛇!否則,這事就此作罷!”
“明白!野哥,你放心!”李明亮用力點頭,隻要能邁出這關鍵一步,他願意接受任何約束。他有信心憑借自己的頭腦,一步步說服林野,采取更迅猛的行動。
“山河,”林野看向趙山河,“從今天起,明亮出去摸情況,你貼身跟著,負責他的安全。眼睛放亮一點,耳朵豎尖一點。”
“中!野哥你放心!誰要動明亮,得先從俺身上踏過去!”趙山河拍著厚實的胸脯,甕聲保證。
“陳默,”林野看向角落陰影,“劉歪嘴,還有他那個小舅子黃毛,以及他手下最得力的兩三個頭目,他們的行蹤,交給你。我要知道他們每天見了誰,去了哪裏,大概談了些什麽。”
陳默無聲地點了點頭,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仿佛融入了牆壁,隻有那雙偶爾抬起的眼睛裏,閃過一抹令人心悸的寒光。
最後,林野看向王胖子:“胖子,想辦法從你那些信得過的親戚朋友裏,找幾個嘴巴嚴實、膽子夠大、家裏也確實困難的,問問有沒有願意跟著咱們幹的。不用多,先找兩三個,但要絕對可靠。記住,是問問口風,不是強拉。”
“明白,野哥!我找我弟,還有我二姑家表弟問問,他倆都在家閑晃,窮得叮當響,肯定願意!”王胖子連忙應下。
林野走到車間門口,推開虛掩的鐵皮門。
外麵,雪花開始紛紛揚揚地飄落,覆蓋著這個破敗的廠區。
而被李明亮點燃的那團火、越燒越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