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老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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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俺去找那個董主任,直接把韓胖子幹的那些齷齪事都捅出來!”
    趙山河的想法永遠是弟兄當中最簡單的。
    “證據呢?”李明亮反問,“空口白牙,誰會信?而且,你以什麽身份去?一個被查封的貨運站老板的打手?恐怕連門都進不去。”
    趙山河被噎得說不出話,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野哥…我…我好像聽我那個在街道辦事處打掃衛生的遠房姨媽說過一嘴…說董主任的爹,以前也是廠裏的老工人,好像…還挺念舊的…” 王胖子小聲道。
    老工人?念舊?
    林野腳步一頓。
    他看向王胖子:“能打聽到他老爺子具體是哪個廠的嗎?或者…住哪兒?”
    “這…我姨媽也就是聽人閑聊,哪知道那麽細啊…我再去問問,但不保證…”
    “去問。”林野毫不猶豫的說道。
    “順便讓姨媽在問得清楚一點。”
    默子,監聽器…還能用嗎?”
    陳默微微點頭,“設備…應該還在。需要…取回來…調試。”
    取回來,意味著要再次潛入“夜朦朧”,風險極大。
    但那是他們可能掌握韓科長實質性把柄的機會。
    “等你再好點。”
    “現在,我們先想辦法,看能不能從董主任這邊找到那麽一絲機會。”
    接下來的兩天,眾人都在忙碌著事情。
    ……
    林野自己,則去拜訪了馬建國。
    馬師傅看到林野,歎了口氣,把他讓進屋裏。
    平房依舊清貧,但比上次來時,桌上多了半瓶酒和一碟花生米。
    “林野,站子的事…我聽說了。”馬建國給林野倒了杯酒。
    “韓胖子這次是下了狠手啊。”
    “馬師傅,我們想找條活路。”林野沒有繞彎子。
    “您聽說過區裏那個董副主任嗎?”
    馬建國抿了口酒,沉吟片刻:“董衛國?聽說過,不太熟。”
    “他爹倒真是咱們機械廠的老鉗工,退休好些年了,人挺正派,就是脾氣有點倔。
    “董衛國算是子承父業進了機關,聽說…官聲還行,就是有點…嗯,怎麽說呢,有點太講究程序和原則,不太會變通。”
    講究程序?不會變通?
    “馬師傅,您看…如果我們想辦法讓董副主任知道韓科長做的這些事,他有沒有可能…”林野試探著問。
    馬建國看了林野一眼,“林野,不是我給你潑冷水。官官相護,這話不是白說的。”
    “就算董副主任對韓胖子有看法,他會不會為了你們這幾個無根無底的小子,去動一個手握實權的科長?”
    “難,太難了。”
    “而且,你們現在是被貼了封條的,名不正言不順。去找他,他第一反應肯定是按規矩辦事,把你們打發走,甚至可能覺得你們是去鬧事的。”
    馬建國的話很現實。
    而林野之前的想法,似乎確實有些一廂情願了。
    “不過…”馬建國話鋒一轉,“如果你真想試試…或許可以從他老爺子那邊想想辦法。老爺子念舊,重名聲。”
    “要是能讓他覺得,他兒子手底下的人,在欺負咱老廠區的子弟,斷了大家的活路…老爺子說不定會在他兒子麵前念叨幾句。”
    “當然,這也隻是念叨,管不管用,誰也不知道。”
    從老爺子入手?
    這比直接接觸董副主任似乎更迂回,但也可能更安全。
    從馬建國家出來,冷風一吹,林野的頭腦更加清醒。
    他知道,無論是取回監聽器,還是嚐試接觸董副主任的父親,都是險棋。
    一招不慎,就可能滿盤皆輸。
    但坐以待斃,同樣是死路一條。
    ……
    回到車間,王胖子也帶回了打聽到的消息。
    董副主任的父親,名叫董鐵山,確實住在機械廠的老家屬區,具體樓號也摸清了。
    老人平時深居簡出,偶爾會去廠區退休辦活動室下棋。
    “野哥,咱們…真要去找那老爺子?”。
    “準備一下,”他緩緩開口,“明天,我去會會這位董老爺子。”
    ……
    機械廠的老家屬區,蘇式紅磚樓排列得密密麻麻,樓道裏堆滿雜物。
    與遠處拔地而起的新樓相比,這裏的時間流逝得格外緩慢。
    林野按照王胖子打聽到的地址,找到了董老爺子董鐵山住的那棟樓。
    他沒有空手來,提了一網兜品相一般的蘋果,還有兩盒普通的糕點。
    既不顯得寒酸,也不會過於紮眼。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工裝,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個來看望長輩的普通青年。
    敲響房門,等了片刻,門開了。
    一位身材清瘦、腰板卻挺得筆直的老人出現在門口。
    他頭發花白,臉上布滿皺紋,上下打量著林野,“你找誰?”
    “董爺爺您好,”林野微微躬身。
    “我叫林野,是…是廠裏林衛國的兒子。”
    他報出了自己父親的名字,這是他能想到的、最能拉近距離的身份。
    “林衛國?老八車間的那個林大個子?”
    “對,是我爸。”林野連忙點頭。
    “哦…進來吧。”董鐵山側身讓開,態度不算熱情,但也沒有拒人千裏之外。
    屋子不大,陳設簡單甚至有些簡陋,但收拾得幹幹淨淨。
    牆上掛著幾張泛黃的獎狀和老照片,大多是廠裏的先進集體或個人。
    最顯眼的是一套用了幾十年的工具,保養得鋥亮,整齊地掛在陽台牆邊。
    “坐。”董鐵山指了指木沙發,自己坐在對麵的藤椅上。
    “你爸…還好嗎?聽說也下崗了?”
    “嗯,下了。”林野把水果糕點放在桌上,在沙發邊緣坐下,腰背挺直,“家裏還行,能對付。”
    董鐵山歎了口氣,沒再追問,目光落在林野帶來的東西上:“來就來,帶這些東西幹什麽?我一個老頭子,能吃多少。”
    “一點心意,董爺爺。”
    “其實今天來…除了看看您,還有件事,心裏憋得慌,想跟您念叨念叨,也不知道該跟誰說。”
    “哦?”董鐵山抬起眼皮,繼續說道,“什麽事?”
    林野沒有直接提韓科長,而是從貨運站說起。
    他說他們幾個廠裏下崗工人的孩子,如何湊錢,如何接手了沒人要的爛攤子,如何想靠著力氣和規矩,掙口踏實飯吃。
    他們取消了不合理的收費,保證了貨物的安全,如何一點點贏得了司機和貨主的信任。
    林野說得很平實,沒有過多誇張的戲份。隻是陳述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