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9章 三拜九叩,嘴裏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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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歸題經過秦府小廝通傳,在府門外收了傘。
    入府便是曲折的回廊,回廊兩側嵌有花牆洞,細雨濕潤,府中景色若有似無地映入眼簾。
    出人意料,秦家夫人任氏,竟不像想象中年輕。
    佛堂裏,半頭華發的任氏在觀音前敬了香,三拜九叩,嘴裏念念有詞。
    儀式結束,她才衝沈歸題點頭示意。
    兩人輾轉到佛堂隔壁的抱廈落座,鼻息間還能嗅到佛堂裏飄來的香灰味。
    “實不相瞞,侯夫人,老太婆我膝下無子,夫君娶了八房小妾,小女兒十六歲了,許給了世子爺。這場麵,既不能比王爺家室隆重,也不能遜色。”
    沈歸題看著任氏麵麵俱到地安排,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在秦府,她沒有任何至親。
    卻為這群不相幹的人煞費苦心。
    別人的家事,沈歸題別無置喙的心思,當即給任氏畫了好幾張草圖,最終確定為百合為巢,喜鵲落窩的圖樣。
    百合象征百年好合,喜鵲又寓意喜相逢。
    任氏格外滿意,圖稿敲定後,三日繡出成品,再送來秦府過目,若無異議,才往成衣上落成。
    時間耽擱太久,沈歸題留在秦府用了午膳。
    正辭別之際,竟聽有人提及了傅玉衡。
    “汝陽侯府日薄西山,小侯爺家裏是沒鏡子嗎?求我辦事,給他家小公子找個經驗老道的木匠,做個搖籃。”
    “你說可笑不可笑,往前推上幾年,他小侯爺何許人?那可是一語震天下,足夠大央抖三抖的人物。如今,嗬……誰還敢沾染他的晦氣!”
    沈歸題驀然一怔,目光穿過空濛細雨,隻見個中年男子,步入涼亭中,和好友輕蔑揶揄地談論。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沈歸題怎麽記得,上輩子,傅玉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同在屋簷下,見一麵都難,無端端想起有個兒子?
    雖然不知傅玉衡出於什麽願因這麽做,沈歸題卻毅然決然地往涼亭去。
    清茶支著傘慢了些沒跟上,沈歸題發絲掛著雨珠子,大步流星到亭中。
    幾個大老爺們兒看著冷不丁出現的沈歸題,都住了嘴,不明就裏。
    沈歸題欠了欠身:“公子安康,臣婦沈氏,傅小侯爺之妻。”
    她自報家門,秦允謙背後嚼舌根被抓現行,一時如芒刺在背。
    不待秦允謙言語,沈歸題眸光如刀凝視著他,一板一眼道:“任夫人將才對我講,秦家承了朝廷賞識,做了鹽商,還是因老侯爺舉薦。怎麽喝水的忘了挖井的,這麽快就忘本了?”
    秦允謙如刺在喉,莫名地,大氣都不敢出。
    要命的是沈歸題說完,又欠了欠身:“臣婦告辭,下回嘴爛了,捂在被子裏說給自己聽,小侯爺在陛下跟前還是有些分量的,別到時候害得秦老爺丟了飯碗,追悔莫及!”
    從頭到尾,沈歸題沒有一句重話,溫溫吞吞的,卻仿若提著一把尚方寶劍,除盡奸佞惡徒。
    替傅玉衡出過氣,沈歸題離開秦府,清茶亦步亦趨跟上。
    雨勢漸長,落在油紙傘上劈劈啪啪作響。
    清茶咯咯笑:“小姐還是在乎小侯爺的麽,奴婢以為,您真打算和小侯爺割袍斷義呢!”
    沈歸題板著臉:“哪來的義?他是無心功名前程,休得連累了我。”
    傅玉衡是她的夫君,若無陛下首肯,此生都得捆綁成夫妻。
    非議傅玉衡,就是打她的臉。
    再念及秦家公子說的話,沈歸題不堪其憂,岔路口調轉腳步:“咱去花鳥魚館,多買些鴿子。”
    他不是要聯係蘇茉麽?就讓他加把勁!
    到底哪裏出了錯,才讓傅玉衡惦記起要做為丈夫的責任。
    沈歸題隻想過好自己的日子,傅玉衡最好甭來沾邊。
    鴿子,
    沈歸題是買回去了。
    也如願送到了傅玉衡手中。
    隻不過,趕巧,傅玉衡到了景合院,比傅玉衡先至的,是弟妹劉齡鳳。
    劉齡鳳帶著傅錦蓉,一家子前前後後,齊齊整整。
    當沈歸題瞧見薑茶苦瓜臉端著熱茶往屋中送,她便猜到十之八九。
    薑茶快煩死了:“小姐!一隻蒼蠅不夠擾人的,還來兩隻,以後能不能奴婢跟您出府去,留清茶在院裏。”
    “那可不成,我看她倆一個頭兩個大。”清茶偷樂,自己得益於認識幾個字,能算些賬目,這才跟著沈歸題進進出出。
    “我不是說了,傅小姐不得入這景合院,誰放進來的?”沈歸題故意拔高音調,好讓屋裏的姑嫂兩人都聽得見。
    傅錦蓉沉不住氣,當即就衝了出來:“姓沈的,你狂什麽?我可是跟二嫂一起來的!”
    她粗聲粗氣地發泄怒火,扭頭對劉齡鳳哭訴:“二嫂你看看!她當的什麽家啊?誰家主母刁難婆家小姑子,跟我哥告狀,挑撥離間!我看她觸了七出之罪,押到宗祠受家法也不為過!”
    劉齡鳳樂意看到傅錦蓉和沈歸題不對付。
    但表麵上的和氣還得裝一裝,正如沈歸題訓教她,二房終究是二房。
    劉齡鳳拉回傅錦蓉:“蓉蓉,這你就錯怪大嫂了,誰不知道咱們大嫂宜家宜室,恭順持家,你去宣揚大嫂犯七出,誰信呢?”
    “呸!宜家宜室?她也配嗎?”
    傅錦蓉仗著自己姓傅,為劉齡鳳打頭陣。
    劉齡鳳皮笑肉不笑道:“話不能這麽說,大嫂乃能屈能伸之人,聽聞給秦家夫人登門繡衣,秦家是什麽身份?大嫂為了養家糊口,都紆尊降貴到這份上了,能不宜家麽?”
    “秦家,被銅臭味浸透了的鹽商秦家?”傅錦蓉歪嘴鄙夷,“汝陽侯府的門楣都要被她敗光了!”
    沈歸題瞧她們姑嫂倆,跟唱對台戲似的。
    心底忍不住嗤笑,這年頭誰跟白花花的銀子過不去。
    她們到底哪高人一等?
    分家的時候,不都是爭先恐後搬銀子,生怕去晚了,賬麵上少她們一個子?
    沈歸題不急不躁,正要回敬,忽覺周遭冷冽了些,方才還氣焰囂張的姑嫂,皆是不可思議,死死盯著沈歸題身側。
    傅玉衡清風霽月,將養幾日後,麵色紅潤了些,垂眸間,不見死氣沉沉,有的是冰霜凜雪。
    劉齡鳳和傅錦蓉,都不記得多久沒見過這般沉冷蕭肅的小侯爺了。
    仿佛光景回到了幾年前,彼時的傅玉衡還意氣風發。
    沈歸題心髒微悸。
    傅玉衡薄唇啟合,醇厚的聲色不輕不重,卻威嚴氣十足:“你們要家法伺候誰?她犯七出,我怎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