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媽媽離去後，墨韻堂再次陷入死寂。夜色如墨，將小小的院落籠罩得嚴嚴實實，隻有遠處巡夜親兵鎧甲摩擦的細微聲響，提醒著沈清辭她正處於嚴密的監視之下。
    春桃緊張地守在門邊，大氣不敢出。沈清辭卻坐在黑暗中，異常平靜。該做的她已經做了，剩下的，就是等待。她相信，她遞出去的那些線索，絕不會石沉大海。
    果然，後半夜，院牆外傳來幾聲極輕微的、類似夜梟啼叫的聲音，短促而富有節奏。沈清辭猛地睜開眼睛！這是她和春桃約定的、來自外界的緊急信號！
    她立刻示意春桃靠近後窗。窗紙被輕輕捅破一個小洞，一根細長的蘆葦杆悄無聲息地伸了進來，杆頭係著一小卷薄如蟬翼的紙。
    春桃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解下紙卷，遞給沈清辭。
    就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沈清辭展開紙卷，上麵隻有一行細密的小字：
    “劉子確收不明錢，李婆已報，後牆外腳印雜亂，有疑。靜待。”
    沈清辭的心猛地一跳！成了！
    她遞出去的兩條線索都起了作用！劉婆子的賭鬼兒子果然收了不明錢財，李婆子已經將消息上報！後牆外也發現了可疑腳印！這說明錢媽媽的調查已經轉向了正確的方向！幕後黑手留下的痕跡，正在被一點點挖出來！
    “靜待”二字，更是意味深長。這既是讓她耐心等待調查結果，也暗示著……外麵有人在暗中推動此事，讓她不必過分擔憂。
    是誰在推動？是蕭景珩嗎？他果然收到了她的信號，並且出手了！
    一股暖流夾雜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湧上沈清辭心頭。在這種絕境下，知道自己並非孤軍奮戰，知道那個深不可測的男人正在暗中運籌，這種感覺，讓她既安心又警惕。安心的是有了強大的外援，警惕的是，她欠他的“債”恐怕越來越難還清了。
    她將紙條湊到燭火上點燃，看著它化為灰燼。心中已然有了計較。
    接下來的兩日，墨韻堂依舊被嚴密看守，但沈清辭能感覺到，外麵的氣氛在悄然變化。送飯的婆子雖然依舊麵無表情，但眼神中少了幾分之前的鄙夷和戒備。偶爾，她還能聽到院牆外傳來壓低聲音的交談碎片，似乎提到了“查賬”、“對質”等字眼。
    顯然，外麵的調查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劉婆子和她兒子，恐怕已經被盯上了。
    第三日清晨，天色未亮，院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低沉的嗬斥聲。沈清辭和春桃立刻驚醒，側耳傾聽。
    似乎有人被拖拽著離開，夾雜著壓抑的哭喊和求饒聲。聲音很快遠去，但空氣中彌漫開一股緊張肅殺的氣息。
    春桃緊張地抓住沈清辭的衣袖：“小姐，是不是……”
    沈清辭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她心中明白，這是收網的信號！劉婆子那邊，恐怕已經招了！
    果然，日上三竿時，院門被打開，錢媽媽獨自一人走了進來。她的臉色依舊嚴肅，但看向沈清辭的眼神，卻少了幾分審視，多了幾分複雜。
    “世子妃，”錢媽媽福了一禮，語氣平和了許多，“侯爺讓老奴來傳話。巫蠱一事，已有眉目。”
    沈清辭心中波瀾起伏，麵上卻保持平靜，起身道：“媽媽請講。”
    “經查實，”錢媽媽緩緩道，“那布偶，乃是由府中庫房流出的陳年舊布縫製，針線朱砂亦為舊物。丟棄布偶之處，後牆外確有攀爬痕跡，與雜役房劉婆子之子劉小四的鞋印吻合。劉小四已招認，前日夜裏，他受人指使，翻牆潛入後巷，將布偶丟棄於暗渠之中。”
    沈清辭靜靜聽著，心中冷笑。果然如此！
    “指使之人是誰？”她問。
    錢媽媽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劉小四隻說是……是三奶奶院裏的一個二等丫鬟，名叫秋月，許了他十兩銀子，讓他做的。但秋月昨日……已投井自盡了。”
    秋月？投井自盡？沈清辭瞳孔微縮！好一個死無對證！這分明是殺人滅口！幕後之人手腳如此幹淨利落！
    “三奶奶可知情？”沈清辭追問。
    “三奶奶聲稱對此事一無所知，隻道秋月是因家中變故，一時想不開。”錢媽媽道，“侯爺已下令將三奶奶禁足，嚴加看管。但因缺乏直接證據，暫時……無法深究。”
    無法深究？沈清辭心中明了。李氏畢竟是三爺正妻，沒有鐵證，永寧侯不可能僅憑一個已死丫鬟的間接指控就處置她。但禁足嚴管，已是極大的懲戒和警告。三房經此一事，算是徹底廢了。
    “侯爺讓老奴轉告世子妃，”錢媽媽語氣鄭重，“此事委屈世子妃了。真相已白，世子妃禁足即刻解除。侯爺還說……世子妃受驚了，庫房新到了一批江南進貢的綢緞和首飾，稍後會送來給世子妃壓驚。”
    這是補償，也是安撫，更是永寧侯對她“識大體”、“受委屈”的一種認可。
    “清辭謝父親母親明察秋毫，還兒媳清白。”沈清辭深深一福，姿態恭順，心中卻無多少喜悅。她知道，這場風波雖然過去，但真正的黑手依然隱藏在暗處，而她和三房，都成了這場權力博弈中的棋子。
    錢媽媽又寬慰了幾句，便告辭離去。
    院門再次打開，陽光灑進院內，驅散了連日的陰霾。春桃喜極而泣：“小姐！我們沒事了！沒事了！”
    沈清辭站在陽光下，微微眯起眼。沒事了？不，一切才剛剛開始。經過這次生死考驗，她更加清楚地認識到這侯府的險惡和蕭景珩能量的深不可測。
    她活下來了，但代價是，她更深地卷入了漩渦中心。接下來，她必須更快地成長，擁有足夠自保甚至反擊的力量。
    而那個在暗夜中為她送來微光、助她破局的男人，他的真麵目，他最終的目的，也愈發讓她感到好奇和……一絲隱隱的不安。
    風暴暫歇，但海麵之下，依舊是暗流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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