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侯稱病不出，侯府大門緊閉，仿佛徹底與世隔絕。但沈清辭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緊張感在府內彌漫，尤其是在夜深人靜之時，那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感幾乎令人窒息。她知道，蕭景珩所說的“暗查”已經啟動，侯府正處於風暴眼的邊緣。
    這夜，月黑風高，萬籟俱寂。沈清辭因心中有事，睡得並不踏實。約莫三更時分，她忽然被窗外一陣極輕微的、類似石子敲擊窗欞的聲音驚醒。
    “篤，篤篤。” 聲音短促而有規律。
    沈清辭的心猛地一跳！這是她和春桃約定的緊急暗號！她立刻披衣起身，悄無聲息地走到窗邊，輕輕推開一條縫隙。
    黑暗中，一個模糊的人影飛快地塞進來一個小巧的、用油布包裹的硬物，隨即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整個過程無聲無息。
    沈清辭迅速關好窗戶，回到內室，就著微弱的月光打開油布。裏麵是一個小小的竹管，竹管中有一卷紙條。
    她點燃燭火，展開紙條，上麵是幾行潦草卻清晰的小字：
    “暗查啟，目標閩浙。百草軒東家疑與沿海‘黑帆’有染。三房舊仆周氏已故）之女現於城南‘繡雲坊’，曾與可疑人物接觸。東南軍械庫上月有批舊弩報損，數目存疑。萬事小心。”
    紙條末尾，依舊是一個簡略的指向東南的箭頭。
    沈清辭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這情報太驚人了！
    “黑帆”？這聽起來像是一個秘密組織的代號！百草軒的東家竟然可能與這種組織有染？這證實了她之前的猜測，那個香料鋪絕不簡單！
    三房已故周嬤嬤的女兒竟然在京城，還與可疑人物接觸？這是三房留下的暗線？還是被滅口後其家人的報複？
    東南軍械庫的舊弩報損數目存疑？這意味著可能有軍械被偷偷倒賣流入了黑市，甚至……落入了倭寇或“黑帆”手中！
    每一條信息都指向一個巨大的陰謀網絡，而永寧侯府，正被這張網緊緊纏繞！
    這情報是誰送來的？是蕭景珩的人嗎？效率如此之高，手段如此隱秘！他手中到底掌握著怎樣一支力量？
    沈清辭不敢怠慢，立刻將紙條湊到燭火上燒成灰燼，連一絲痕跡都不留。她坐在黑暗中，心潮澎湃。這些情報價值連城，但也危險至極。她必須盡快讓蕭景珩知道！
    可如今侯府戒備森嚴，如何傳遞消息？直接去墨韻堂太顯眼，容易引人懷疑。
    她沉思片刻，心中有了計較。次日清晨，她去給趙氏請安時，特意帶上了自己近日繡的一方帕子，上麵繡著簡單的蘭草圖案。
    “母親，”沈清辭將帕子呈上，語氣溫婉，“兒媳近日新學了個花樣，繡了方帕子，雖粗糙，也是兒媳的一片心意，望母親莫要嫌棄。”
    趙氏正為府中之事煩心，見兒媳如此孝順，心中稍慰，接過帕子看了看，點頭道：“你有心了，針腳很細密。”
    沈清辭順勢道：“母親喜歡就好。兒媳想著，世子爺近日氣色見好，也想給他繡個新的藥囊，隻是不知選用何種料子合適。聽聞庫房新進了些蘇杭的軟緞，兒媳想先去看……”
    她的話未說完，趙氏便擺了擺手：“這等小事，你自己去庫房挑選便是，不必問我。景珩的東西，你多用些心。”
    “是，謝母親。”沈清辭恭順應下。
    請安結束後，沈清辭便帶著春桃去了庫房。挑選料子時，她故意在存放香料的區域多停留了片刻，看似無意地拿起一塊“海芙蓉”香餅，對看守庫房的婆子歎道：“這香味道倒是特別，隻可惜三弟妹如今……唉，用不上了。”
    那婆子附和道：“是啊，世子妃，這香金貴，如今府裏也就您和夫人偶爾用用了。”
    沈清辭點點頭，放下香餅，選好了給蕭景珩做藥囊的料子，便離開了。
    當日晚間，沈清辭在給蕭景珩“侍疾”時，如常伺候湯藥。在喂完藥，用溫毛巾替他擦拭嘴角時，她用極低的聲音，飛快地耳語了三個詞：
    “黑帆，繡雲坊，舊弩。”
    說完，她便若無其事地繼續手中的動作。
    蕭景珩閉著眼，沒有任何反應，連呼吸的頻率都未曾改變。但沈清辭敏銳地感覺到，在她吐出那三個詞的瞬間，他搭在錦被外的手指，幾不可查地繃緊了一下。
    他收到了！
    沈清辭心中稍定，不再多言，安靜地侍立一旁。
    接下來的幾日，風平浪靜。但沈清辭發現，蕭景珩“清醒”時，目光偶爾會落在窗外，帶著一種深沉的思慮。錢媽媽來匯報事務的次數也頻繁了些，言語間似乎更加謹慎。府中往來的仆役中，也似乎多了幾張陌生的、低調的麵孔。
    暗流在平靜的水麵下加速湧動。
    這日，春桃從外麵打聽消息回來，臉色有些發白，悄悄對沈清辭道：“小姐，奴婢聽說……聽說城南的繡雲坊，前日夜裏走了水，燒了大半！幸好是夜裏，沒傷著人，但……但坊裏的繡品和料子都燒沒了！”
    沈清辭手中的茶盞微微一晃！繡雲坊失火？這麽巧？就在她傳遞消息之後？是意外，還是……滅口？
    “可知為何起火？”沈清辭沉聲問。
    “官府查了，說是天幹物燥，燭火不慎引起的。”春桃道，“可是……可是奴婢聽附近的人嘀咕，說那火勢起得極快，像是……像是潑了火油似的！”
    沈清辭的心沉了下去。這絕不是意外！是有人察覺到了危險，搶先一步毀屍滅跡！對方的反應如此迅速狠辣，可見其勢力之龐大，手段之酷烈！
    “黑帆”……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組織？
    她感到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侯府如今看似平靜，實則已置身於刀尖火海之上。每一步，都可能萬劫不複。
    當晚，她再次去墨韻堂時，發現蕭景珩枕邊，多了一本半舊的《輿地紀勝》，書頁恰好翻到記載閩浙沿海島嶼分布的一頁。而在書頁的空白處，有人用極細的筆，勾勒了一個簡易的船帆圖案，帆是黑色的。
    沈清辭瞳孔微縮。這是回應！蕭景珩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她，他收到了信息，並且……已經開始行動了！
    夜梟已啼，獵殺開始。而她和侯府，都已無法置身事外。她必須更加警惕，在這暗夜中，為自己和他在意的人，尋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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