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先生帶來的關於“鬼哭島”和急需內應的消息，讓沈清辭的心弦徹底繃緊。她知道，蕭景珩在東南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而百草軒這條線索，或許是破局的關鍵，但也可能是一個致命的陷阱。
    她必須萬分謹慎。
    接下來的幾日，沈清辭在與各府女眷的往來中，開始有意識地、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引向香料、藥材，尤其是東南特產的海芙蓉、龍涎香等物。她不再像之前那樣泛泛而談，而是會表現出對某些特定香料產地、品質和流通渠道的“濃厚興趣”。
    這日，在與一位家中經營綢緞莊、但其母族與海商有姻親關係的少奶奶品茶時，沈清辭狀似無意地感歎道：“……近日得了一小盒上好的海芙蓉，香氣醇厚持久，確是名不虛傳。隻是聽聞此物產地稀少，采摘不易，市麵上真品難尋，也不知百草軒這等老字號，能否常年供應？”
    那少奶奶聞言，笑道：“世子妃有所不知，百草軒的東家本就是閩南人，家中在沿海有專門的香料園子，又與幾個大海商交好，這海芙蓉對他們來說，倒不算稀罕物。前兒我還聽我娘家嫂子說，百草軒年前才到了一批頂級的貨色，說是從……從什麽島附近收來的，品質極佳呢！”
    什麽島？沈清辭心中一動，麵上卻不動聲色，隻微笑道：“原來如此。看來日後想尋些好的東南香料，還得認準百草軒才是。”
    “可不是嘛！”少奶奶附和道，“他們家路子廣，不單香料，有些稀罕的海外藥材也能弄到，就是價格不菲。”
    又閑談幾句，沈清辭便巧妙地將話題引開了。但“從什麽島附近收來的”這句話，卻像一顆種子，埋在了她的心裏。
    另一日，一位夫君在戶部任職、掌管部分漕運文書往來的夫人來訪，閑聊中提及各地物產運輸之難。沈清辭便順勢道：“……是啊，尤其是東南海路，風浪險惡不說，聽聞還有些島嶼附近海盜猖獗，商船通行更是提心吊膽。像百草軒這樣常年往來海上的商號，想必也有不少苦衷。”
    那夫人點頭道：“世子妃說得是。我家老爺前日還提及，說近期漕司收到幾份商號呈報，提及東海一些島嶼左近航道不清，時有船隻失蹤，請求水師加強巡防。其中……似乎就有百草軒的呈報，提及一個叫什麽‘鬼……鬼什麽島’的地方，說是那片水域尤為不太平。”
    鬼什麽島？沈清辭的指尖微微一顫！是鬼哭島！她幾乎可以肯定！
    她強壓下心中的激動，蹙眉道：“竟有此事？看來東南海疆，仍需大力整治才是。但願世子爺此次巡邊，能有所建樹，還商路一個太平。”
    “世子爺英明神武，定能馬到成功。”那夫人連忙奉承道。
    幾次看似不經意的閑聊，沈清辭如同最耐心的獵人，從隻言片語中，拚湊出了關於百草軒的更多信息：它與東南沿海聯係極深，擁有自己的香料來源可能涉及特定島嶼），且近期對“鬼哭島”附近航道的安全狀況異常關注甚至擔憂。
    這些信息，與莫先生提供的線索高度吻合！百草軒，絕對與“鬼哭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她立刻將這些發現，通過錢媽媽秘密傳遞給了莫先生。
    莫先生得到消息後，行動更加有了方向。他加派了人手，對百草軒在京城的鋪麵、倉庫、以及東家和主要管事的行蹤，進行了更嚴密的監視。同時，也開始動用更深層的關係，調查百草軒東家在閩南老家的背景和產業分布。
    數日後，莫先生再次深夜來訪，帶來了更進一步的驚人消息！
    “世子妃，”莫先生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老奴查到，百草軒的東家，姓胡，閩南泉州人士。其家族不僅在沿海有香料園，更……更暗中經營著幾支規模不小的私船隊！明麵上是運送香料藥材，暗地裏……極有可能從事走私勾當，甚至與‘海鯊幫’這類亦商亦盜的團夥有染！”
    私船隊！走私！海鯊幫！沈清辭倒吸一口涼氣！這百草軒的水，比她想象的還要深！它不僅僅是一個香料鋪，更可能是一個龐大的、橫跨黑白兩道的商業和情報網絡的關鍵節點！
    “還有，”莫先生壓低聲音，“老奴的人設法接觸了一個曾在百草軒做過賬房、後被排擠出來的老吏。據他酒後失言透露，百草軒的賬目極其複雜，有明暗兩套。暗賬中，似乎有大量資金流向不明，而且……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批特殊的‘貨’，通過極其隱秘的渠道，運往……運往沿海某個標號為‘七’的島嶼附近！”
    標號為‘七’的島嶼？鬼哭島？！沈清辭的心髒狂跳起來！這幾乎證實了百草軒在向鬼哭島輸送物資！是補給？還是……軍械？
    “莫先生，此事關係重大！”沈清辭沉聲道，“這些線索，必須立刻設法傳遞給世子爺！”
    “老奴明白。”莫先生點頭，“已通過最緊急的渠道將消息送出。但東南路途遙遠，且沿途關卡重重，消息送達需時日。眼下，我們還需在京中繼續施壓，或許……可以從百草軒內部打開缺口。”
    “先生有何良策？”沈清辭問。
    莫先生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百草軒樹大根深，直接動其根本恐不易。但……或許可以從其薄弱環節入手。比如……那個被排擠出來的老賬房？或者……百草軒近日與京中某些官員的‘特殊’往來？”
    沈清辭瞬間明白了莫先生的意思。找到百草軒的弱點，或者抓住它行賄官員的把柄，迫使其就範，甚至反水！
    “此事需從長計議，務必一擊即中。”沈清辭鄭重道。
    “老奴省得。”莫先生躬身道，“一有進展，即刻回稟世子妃。”
    送走莫先生，沈清辭獨自站在窗前，望著夜空中的繁星，心潮澎湃。暗香浮動，線索越來越清晰，指向了那個隱藏在東南海霧深處的巨大陰謀。百草軒就像一隻盤踞在網中的毒蜘蛛，而她和莫先生，正在小心翼翼地剪斷連接它的絲線。
    她不知道蕭景珩在東南是否已經察覺到了這些，但她相信，京中送去的這份關鍵情報，必將成為他破敵製勝的重要籌碼。
    而現在，她要做的，就是繼續在京中，配合莫先生，織緊這張大網，等待最終收網的那一刻。距離真相，似乎隻有一步之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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