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芷覺得自己好像沉在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裏。
    身子輕飄飄的，使不上一點力氣。有時冷得像被扔進了冰窟，骨頭縫裏都冒著寒氣；有時又熱得像被架在火上烤，五髒六腑都在灼痛。斷掉的手臂那裏，更是傳來一陣陣鑽心的疼，讓她即使在昏迷中，也忍不住蜷縮起來。
    破碎的光影在黑暗裏閃爍。她好像又回到了靈溪宗那個冰冷的祭壇，清虛子偽善的臉和柳青青怨毒的眼神交替出現……又好像回到了冰火澗，那頭冰火魔蜥張開血盆大口，帶著毀滅氣息的吐息迎麵而來……
    “團子……”她在夢裏無意識地囈語，空著的那隻手胡亂地抓握著，想要護住懷裏那點微弱的溫暖。
    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被這無盡的痛苦和黑暗吞噬時，一股溫和卻無比磅礴的力量，如同初春解凍的溪流，緩緩注入她幾乎枯竭的經脈。
    這股力量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涼意，所過之處，那些灼痛、冰凍的痛楚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撫平。斷裂的骨頭發出細微的“咯咯”聲，被精準地對接、修複；受損的髒腑被滋養，煥發出新的生機；幹涸的丹田也重新變得濕潤，一絲絲精純的靈力開始重新匯聚。
    這感覺……很舒服，也很熟悉。有點像混沌源氣，但遠比她自己的那絲源氣要浩瀚、精純無數倍，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高高在上的意誌。
    是誰？
    她努力地想睜開眼，眼皮卻沉重得像壓了兩座山。隻能在模糊的感知中，隱約察覺到一個玄色的、挺拔的身影站在床邊，一隻骨節分明、帶著涼意的手，似乎正懸在她的額頭上方。
    是……墨淵？
    他怎麽會……
    念頭還沒轉完，更深沉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湧來，她再次失去了意識。
    這一次，不再是痛苦的沉淪，而是陷入了真正安穩的睡眠。
    不知道睡了多久，雲芷才悠悠轉醒。
    意識回籠的瞬間，她先是警惕地繃緊了身體，隨即愕然地發現，身上那無處不在的劇痛，竟然消失了大半！隻剩下一些肌肉的酸軟和疲憊感。
    她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床幔——是她住的那個小院。
    她還活著？回來了？
    她下意識地動了動左手——那隻在冰火澗被魔蜥拍斷的手臂。咦？活動自如！雖然還有些許無力感，但骨頭顯然已經接好了，而且愈合得出奇的好！
    她難以置信地抬起手看了看，手臂光滑如初，連個疤痕都沒留下。這……這是什麽神仙醫術？還是……
    她猛地想起昏迷中感受到的那股浩瀚的治愈力量，和那個模糊的玄色身影。
    真的是墨淵救了她？還親自給她療傷？
    這……這可能嗎？那位大佬不是一向冷漠，視眾生如螻蟻嗎？怎麽會屈尊降貴給她這個小煉氣療傷？
    她心裏亂糟糟的，說不上是什麽滋味。有點受寵若驚，又有點莫名的……不安。
    【哼，總算醒了。】
    【這小泥鰍，命是真硬，傷成那樣都能撿回條命。】
    【不過……那混沌聖獸……】
    一道熟悉的、帶著點嫌棄又有點別的意味的意念，突兀地鑽進她腦海。
    雲芷一個激靈，這才發現，墨淵竟然就坐在離床不遠的窗邊！依舊是那身玄衣，側對著她，手裏拿著一卷書，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在他身上鍍了一層淡淡的金邊，少了幾分平日的冷冽，多了些……人間煙火氣？
    他怎麽會在這裏？！還在她房間裏看書？！
    雲芷嚇得差點從床上彈起來，趕緊手忙腳亂地想要起身行禮。
    “躺著。”
    墨淵頭也沒抬，聲音平淡無波，卻帶著一種讓人無法違逆的力量。
    雲芷的動作僵在半空，躺回去也不是，起來也不是，尷尬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那個……帝、帝尊……多謝帝尊救命之恩。”她憋了半天，才紅著臉，小聲擠出這句話。
    墨淵翻過一頁書，沒應聲。
    【謝？本尊不過是順手，免得混沌聖獸的宿主死得太難看。】
    雲芷：“……”好吧，果然還是那個毒舌的墨淵。剛剛那點“人間煙火氣”絕對是錯覺。
    不過，聽他再次提到“混沌聖獸”，雲芷的心立刻提了起來。她趕緊低頭看向自己懷裏——空的！
    團子呢？！
    她臉色瞬間白了，也顧不得什麽禮儀了，猛地坐起身，焦急地四處張望：“團子！我的團子呢？！”
    “吵什麽。”
    墨淵終於放下了書，轉過頭，那雙深邃的紫眸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悅。他抬了抬下巴，指向房間角落的一個用柔軟錦緞鋪成的小窩。
    雲芷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團子正安安穩穩地睡在那個小窩裏，身體蜷成一個完美的金紅色毛球，呼吸均勻綿長，小肚子一起一伏。它身上的絨毛光澤流轉，仿佛內蘊霞光，偶爾鼻翼微微翕動，帶起周圍空氣中細微的能量漣漪。
    看起來……不僅沒事，好像還……更胖乎、更神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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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芷提到嗓子眼的心，這才重重落了回去。她長長舒了口氣，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它吞噬了冰火魔蜥的本源和大量冰火能量，體內衝突的血脈已初步融合，正在沉睡消化，穩固境界。”墨淵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陳述事實的平靜，“此次，它算是因禍得福。醒來後，實力當有蛻變。”
    雲芷聽著，又是後怕，又是替團子高興。看來小家夥冒險一搏，賭對了！
    她忍不住又偷偷瞄了墨淵一眼。他居然連團子吞噬了冰火魔蜥本源都知道？那他是不是也知道了冰火澗裏發生的一切？包括團子那恐怖的吞噬能力？
    想到這裏，她心裏不禁有些打鼓。團子的來曆越是不凡，恐怕覬覦的人就越多。墨淵他……
    【混沌聖獸既已認主，便是它的機緣。本尊還不屑於搶奪一個小輩的靈寵。】
    【不過，此等血脈，成長所需資源堪稱海量，日後麻煩必定不少。你這點微末修為……嘖。】
    雲芷聽著他這嫌棄中又帶著點……算是提醒？的“心聲”，一時間心情複雜。看來墨淵確實對團子沒有搶奪之心，但這句“麻煩必定不少”，也像是一根刺，紮進了她心裏。
    是啊，以她現在的實力，真的能護住團子嗎？這次是運氣好，下次呢？
    變強的念頭，從未如此刻這般強烈。
    “你采回來的陰陽和合花，藥性保存尚可。”墨淵忽然話題一轉，“藥塵看過了，足以煉製融靈丹。待他煉製完成，給這小東西服下，可助它更快徹底融合血脈，夯實根基。”
    雲芷一愣，這才想起那株拚了命才采回來的花。原來墨淵已經安排藥老去煉製了？這……
    “多……多謝帝尊。”她除了道謝，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這位大佬做事，還真是……滴水不漏？或者說，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墨淵站起身，玄色的衣袍拂過地麵，沒有發出絲毫聲響。他走到門口，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
    “傷既無礙，三日後，來前殿。”
    說完，也不等雲芷回應，便推門而出，身影消失在門外。
    雲芷呆呆地看著重新關上的房門，腦子裏還在回響著墨淵最後那句話。
    三日後，去前殿？幹嘛？又要給她安排什麽“曆練”任務？還是……有別的事？
    她甩了甩頭，決定先不想那麽多。當務之急，是趕緊恢複狀態。
    她試著運轉了一下靈力，驚喜地發現，不僅傷勢好了七七八八，修為竟然在不知不覺中，突破到了煉氣七層！而且根基穩固，靈力充盈，沒有半點虛浮之感！
    看來這次冰火澗的生死搏殺，以及昏迷中那股浩瀚力量的滋養，讓她獲益匪淺。果然是風險與機遇並存。
    她下了床，活動了一下筋骨，感覺狀態前所未有的好。走到角落，蹲下身，仔細地看著熟睡的團子。
    小家夥睡得很沉，但雲芷能清晰地感覺到，它體內蘊含著一股遠比之前強大、並且更加和諧圓融的力量。冰與火，還有那青鸞的神聖氣息，似乎都被它那奇異的混沌血脈統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種全新的、更高級的能量形態。
    “小家夥，這次可真是嚇死我了。”雲芷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團子濕潤的小鼻子，語氣帶著寵溺和後怕，“下次可不許這麽亂來了，知道嗎？”
    團子在睡夢中無意識地蹭了蹭她的手指，發出細微的鼾聲。
    雲芷笑了笑，心裏一片柔軟。
    她在小窩邊坐了一會兒，直到確認團子一切安好，這才起身，準備去梳洗一下，換掉身上那身已經破爛不堪、還帶著血跡的衣服。
    走到鏡子前，她看著鏡中那個臉色雖然還有些蒼白，但眼神卻更加明亮、堅定的少女，恍惚間覺得有些陌生。
    不再是靈溪宗那個任人欺淩、需要時刻偽裝的小可憐了。如今的她，是煉氣七層的修士，是混沌聖獸的宿主，雖然前路依舊布滿荊棘，但她已經有了直麵危險的勇氣和……一點點底氣。
    這一切的改變，似乎都是從遇到墨淵開始的。
    想到墨淵，她的心情又有些複雜。這個男人，強大、冷漠、心思難測，時而出手相助，時而又言語毒舌。他把她帶到北境，給她提供資源，卻又似乎另有所圖……
    他到底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麽？或者說，是因為團子？
    雲芷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去想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抓緊時間提升實力。隻有自己足夠強大，才能應對未來的風雨，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
    三日後去前殿……不管是什麽，她都得做好準備。
    她換上一身幹淨的衣裙，將頭發利落地束起。看著鏡中煥然一新的自己，她握了握拳。
    路還很長，但她會一步一步，堅定地走下去。
    隻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墨淵這次叫她前去，恐怕不單單是安排任務那麽簡單。那雙深邃的紫眸，似乎藏著更深的漩渦。
    而此刻，遠在靈溪宗的主峰之上。
    清虛子看著手中一枚剛剛碎裂的魂玉，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魂玉上，隱約殘留著一絲冰與火交織的毀滅氣息。
    “廢物！連個築基期的暗子都折在了北境！”他猛地將魂玉捏成粉末，眼中寒光閃爍，“雲芷……還有那隻古怪的靈寵……看來，你們在北境，倒是混得風生水起啊……”
    他抬頭，望向北境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殘忍的弧度。
    “很好……既然如此，那就別怪為師，親自來‘接’你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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