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巷，這名兒聽著就透著一股子陰濕晦氣。它藏在城北那些光鮮亮麗的樓閣陰影裏，像一條見不得光的蜈蚣，蜿蜒曲折。路麵是坑坑窪窪的爛泥，混合著不明來源的汙水，踩上去吧唧作響，空氣中永遠彌漫著一股劣質煙草、腐爛食物和某種血腥味混合的怪味兒。
    雲芷頂著那張病弱書生的臉，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巷子裏。煉氣六層的氣息在這裏毫不起眼，周圍擦肩而過的，不是眼神凶狠、帶著傷疤的壯漢，就是氣息陰冷、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袍客。沒人多看她一眼，在這裏，好奇心和同情心都是奢侈品，容易短命。
    她目標明確，直奔巷子深處一個連招牌都沒有，隻在門口掛了個生鏽鈴鐺的破舊鋪子。這是鬼手情報裏提到的一個地方，店主是個脾氣古怪的老頭，據說隻要付得起代價，能弄到不少市麵上見不到的“偏門”貨。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鈴鐺發出幹澀的聲響。鋪子裏光線昏暗，隻點著一盞豆大的油燈，貨架上零零散放放著些看不出用途的礦石、骨頭、幹枯草藥，都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一個頭發稀疏、佝僂著背的老頭正趴在櫃台後打盹，聽到鈴聲，懶洋洋地抬起眼皮，渾濁的眼睛掃了雲芷一眼。
    “買什麽？”老頭聲音沙啞得像破鑼。
    雲芷沒廢話，直接遞過去一張紙條，上麵列著她需要的東西：能幹擾追蹤法術的“匿蹤塵”，抵禦詛咒侵襲的“破邪符”，以及幾種藥性猛烈、能臨時激發潛力但後遺症不小的“虎狼之藥”，還有……一些製作簡易陷阱和毒物的材料。
    老頭接過紙條，眯著眼看了半天，喉嚨裏發出嗬嗬的笑聲：“小子，年紀不大，要的東西倒挺毒。匿蹤塵和破邪符有，價錢不便宜。那幾種藥……嘿，你是想一次爽夠然後直接投胎？”
    “價錢好說。”雲芷模仿著少年人故作沉穩的聲線，將一個沉甸甸的靈石袋放在櫃台上，“藥，隻要效果猛，後果我自己擔。”
    老頭掂量了一下靈石袋，又上下打量了雲芷幾眼，似乎想從這張病懨懨的臉上看出點什麽，最終隻是咧開嘴，露出幾顆黃牙：“等著。”
    他慢吞吞地轉身，在身後那一堆破爛裏翻找起來，叮叮當當響了半天，才拿著幾個髒兮兮的瓶罐和一卷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皮質符籙回來。
    “匿蹤塵，撒在身上或者周圍，能幹擾大部分追蹤法術一個時辰。破邪符，貼身放著，對低階詛咒有點抵擋作用。至於這些藥……”老頭指著那幾個顏色可疑的瓶子，“‘焚血丹’，吞下去半刻鍾內靈力暴漲三成，事後經脈受損，臥床半月；‘蝕骨散’，見血封喉，金丹以下撐不過十息；‘迷神煙’，點燃後無色無味，能放倒一片築基修士……用法和忌諱都寫在裏麵了，自己看。小子，別說我沒提醒你，玩火容易自焚。”
    雲芷麵無表情地接過東西，仔細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後，又將另一個裝著幾顆上品回元丹的小瓶推了過去：“這些，換你這裏所有關於‘咒術’防禦和反製的記載，哪怕是殘篇、傳聞也行。”
    老頭看到那幾顆靈氣盎然的丹藥，眼睛頓時亮了，態度也熱絡了不少：“喲，還是個闊氣的主。等著！”
    他又鑽進裏間，這次時間更長。出來時，手裏多了幾本獸皮訂成的、邊角都卷起來的破書，還有幾枚顏色暗淡的骨片。
    “就這些了，都是些老掉牙的東西，真假自己分辨。咒術這玩意兒，邪門得很，最好的防禦就是別被沾上。”老頭把東西一股腦塞給雲芷，生怕她反悔似的。
    雲芷收起所有東西，不再停留，轉身離開了這間充滿黴味的鋪子。
    她沒有立刻回臨時落腳點她在黑水巷另找了一個更隱蔽、幾乎半廢棄的倉庫），而是在巷子裏又繞了幾圈，確認無人跟蹤後，才如同泥鰍般鑽進了那個連流浪漢都不願光顧的破倉庫。
    倉庫裏堆滿了廢木料和破麻袋，空氣中灰塵彌漫。她在角落裏清理出一小塊地方，布下幾個簡單的警示和隔絕氣息的陣法，這才鬆了口氣。
    顧不上髒，她直接席地而坐，先將那幾本關於咒術的破書和骨片拿了出來。
    神識沉入，快速瀏覽。裏麵的記載確實殘缺不全，語焉不詳，大多是一些古老的傳說和零星的、看似荒誕的應對之法。有的說需要至陽之血，有的說需要某種特定的辟邪靈木，還有的提到什麽“心燈”、“魂守”之類的玄乎概念。
    看得雲芷眉頭直皺。這些東西，要麽條件苛刻難以實現，要麽虛無縹緲不知所謂。
    直到她拿起最後那枚顏色最暗淡、幾乎快要碎裂的黑色骨片。
    神識探入的瞬間，一股陰冷、怨毒、仿佛凝聚了無數絕望哀嚎的意念猛地衝擊而來！比查看混沌玉璧時的那股信息洪流更加尖銳和負麵！
    雲芷悶哼一聲，識海中“他心通”符文驟然爆發出強烈的混沌光芒，才將那股負麵意念強行鎮壓、驅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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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骨片有古怪！
    她小心翼翼地將神識再次探入，這次有了防備，隻是遠遠地“觀察”。
    骨片內部，記載的並非具體的咒術法門，而更像是一篇……筆記？或者說，是一個古代修士對抗某種強大詛咒的心得體會！
    裏麵提到，咒術之力，源於“因果”與“怨念”的糾纏，無形無質，防不勝防。常規的靈力防禦效果有限。欲要對抗，需從兩方麵入手：一，斷其因果聯係，讓咒力無法鎖定；二，以更強的“本源”之力，強行湮滅咒力根源。
    筆記中還模糊地提及，某些秉承天地氣運而生的特殊體質或力量，其本身的存在就是對咒術的一種天然克製，因為其“因果”線更加模糊，甚至超脫於常規天道之外。而“混沌”，作為萬物之源，其力量若能引導得當，或許能模擬出那種“超脫”的狀態，混淆乃至切斷詛咒的鎖定。
    看到這裏，雲芷心中豁然開朗！
    混沌靈根！她的混沌靈根，不就是最好的“抗咒”體質嗎？！那篇筆記裏提到的“超脫狀態”，與她之前幹擾天機閣推演時的感覺何其相似！
    關鍵在於如何主動引導混沌靈元，形成一種針對咒術的“防禦層”或者說“迷彩”。
    她立刻嚐試起來。不再是無意識地散發混沌氣息幹擾，而是有意識地將混沌靈元在體表編織、流轉，模擬著那種“無序”、“混亂”、“包容”又“超脫”的意蘊。
    這個過程比幹擾推演更加精細和困難。需要對混沌靈元有著極致的掌控力。她失敗了一次又一次，靈元要麽潰散，要麽流轉不暢。
    但她沒有放棄。精神力高度集中，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感覺神識快要耗盡時，體表終於成功凝聚出了一層薄薄的、幾乎看不見的混沌光膜。
    這層光膜極其微弱，似乎隨時都會破碎，但它確實存在了！並且，在光膜成型的瞬間，她感覺自己與周圍世界的聯係仿佛變得“模糊”了一些，那種冥冥中被窺視的感覺似乎也淡了一絲。
    “成功了……雖然還很粗糙，但方向是對的！”雲芷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這層混沌光膜，或許無法完全抵擋強大的咒術，但至少能起到幹擾和削弱的作用，為她爭取反應時間。
    她將這個新領悟的能力命名為“混沌匿影”。
    接著，她開始處理那些買來的“虎狼之藥”和陷阱材料。她沒有直接使用那些副作用巨大的丹藥，而是憑借著自己深厚的丹道知識和對藥性的理解，開始對這些丹藥和材料進行……改良和再加工。
    她用幾種相對溫和但藥性奇特的輔藥，小心翼翼地稀釋、中和“焚血丹”的狂暴藥力，試圖降低其副作用，雖然效果也會打折扣，但關鍵時刻能保命就行。
    她又將“蝕骨散”與其他幾種毒草研磨混合，製作成更容易揮發的毒粉和塗抹在匕首上的劇毒。
    最後，她利用那些不起眼的材料，製作了幾個簡易卻陰損的觸發式陷阱和報警裝置，布置在倉庫的入口和幾個隱蔽的角落。
    做完這一切，外麵天色已經蒙蒙亮。她感覺身心俱疲，但內心卻充實了許多。有了這些準備，麵對接下來的追殺，她總算多了幾分底氣。
    她服下一顆自己改良過的、削弱版的“焚血丹”暫且稱之為“小沸血丹”），感受著體內靈力比平時活躍了一些，但經脈並無明顯刺痛感，滿意地點點頭。又將那卷破邪符貼身放好。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混沌玉璧上。
    強攻不行，那……能不能用“他心通”配合混沌靈元，以一種更溫和的方式去“溝通”它？
    這個念頭一起，就如同野草般滋生。
    她再次拿出玉璧，沒有貿然用神識探查，而是運轉“他心通”符文，將其散發出的那種獨特的、能感知萬物“心聲”的波動，小心翼翼地與自身的混沌靈元融合，然後如同最輕柔的觸手，緩緩向玉璧探去。
    這一次，沒有遭到信息洪流的衝擊。
    那融合了“他心通”波動的混沌靈元，仿佛一把特製的鑰匙，輕輕觸碰到了玉璧表麵流轉的符文。
    嗡……
    玉璧輕微地震動了一下，表麵的符文流轉速度似乎加快了一絲，散發出的混沌意蘊與她的靈元產生了一種奇妙的共鳴。緊接著，一段極其模糊、斷斷續續的意念片段，如同風中殘燭，傳遞到了她的感知中：
    “……道……混沌……非……無序……乃……萬……象……歸……一……”
    “……源……眼……開……窺……真…………”
    “……劫……至……封……藏……待……有……緣……”
    信息依舊殘缺得厲害，但比起之前那股毀滅性的洪流，已經溫和了太多太多！而且，她似乎捕捉到了幾個關鍵的字眼！
    混沌……非無序，乃萬象歸一？
    源眼？開？窺真？
    劫至？封藏？待有緣？
    這像是一段留言，或者說是開啟玉璧的某種提示？
    雲芷心髒砰砰直跳，感覺自己可能摸到了一點門路。這玉璧，似乎需要以特定的“混沌韻律”或者理解某種“混沌真意”才能逐步開啟，強行窺探隻會適得其反。
    “萬象歸一……”她喃喃自語，似乎把握到了什麽，但又隔著一層紗。
    就在她沉浸在這玄妙的感悟中時，布置在倉庫門口的一個報警陷阱，被觸動了！
    極其輕微的“哢噠”聲，在寂靜的黎明中清晰可聞。
    雲芷猛地睜開眼睛，所有感悟瞬間收起，眼神銳利如刀，望向倉庫那扇破爛的木門。
    有人來了！
    而且，是悄無聲息地潛行靠近，觸發了她布置在最外圍的、最隱蔽的絲線陷阱。
    是玄天宗？九幽？還是……黑水巷裏見財起意的鬣狗？
    她悄無聲息地站起身，混沌匿影籠罩全身，氣息徹底融入周圍的環境。袖中，塗抹了劇毒的匕首滑入掌心。團子也警惕地豎起了耳朵，金色豎瞳在昏暗中閃爍著冰冷的光。
    倉庫內外，一片死寂。
    但殺機，已如同張滿的弓弦，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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