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青那具幹癟的屍體倒在地上，徹底沒了聲息，像是一截被抽幹了所有水分的朽木。院子裏那倆守門弟子嚇得臉都白了，大氣不敢出，看著雲芷的眼神跟看活神仙——或者說活閻王——差不多。
    雲芷沒理會他們，她的注意力都在掌心那顆剛剛封印了邪異指骨的灰色石珠上。珠子冰涼，安安靜靜地躺著，之前那種蠱惑人心的邪異感是完全沒了，但心裏頭那股沉甸甸的感覺，卻沒減輕多少。
    “鑰匙……歸來……聖臨……終啟……”
    那冰冷宏大的聲音還在腦子裏隱隱回響，還有那黑暗虛空中巨大祭壇和王座的驚鴻一瞥。這玩意兒背後牽扯的東西，恐怕比清虛子那點齷齪心思要可怕千百倍。
    “喂，回神了。”蘇淺月用手肘輕輕碰了她一下，下巴朝柳青青的屍體揚了揚，“這爛攤子怎麽處理？還有外麵那群……”她意指主峰廣場方向那些恐怕還處於震驚和恐慌中的靈溪宗門人。
    雲芷深吸一口氣，將石珠小心地收進一個專用的儲物袋，還特意加了幾層混沌氣息隔絕。這東西，得找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存放，或者……想辦法徹底處理掉。
    她看了一眼柳青青的屍體，眼神複雜。前世今生，所有的恩怨糾葛，隨著這具軀體的徹底消亡，總算是畫上了一個血色的句號。沒有想象中酣暢淋漓的快意，反而有種大戰過後，塵埃落定的疲憊，以及……麵對更未知前路的凝重。
    “走吧。”她對墨淵和蘇淺月說道，“是該給靈溪宗，也給過去的‘雲芷’，一個最後的交代了。”
    三人再次回到主峰廣場。
    廣場上，人不但沒少，反而更多了。幾乎所有留在宗內的弟子和長老都聚集到了這裏，黑壓壓一片。律法長老正帶著幾個核心長老努力維持秩序，但每個人臉上都寫著不安和迷茫。
    當雲芷三人身影出現時，所有的嘈雜聲瞬間消失，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過來，帶著恐懼、敬畏、好奇，還有一絲小心翼翼的期盼。
    雲芷走到廣場中央，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她沒有釋放威壓，但那種曆經生死、手刃仇敵、並且掌控著絕對力量後自然流露出的氣場，讓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清虛子殘魂，及其女柳青青，”雲芷開口，聲音清晰地傳遍全場，不帶任何情緒，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已伏誅。形神俱滅。”
    簡單的幾個字，像重錘一樣砸在每個人心上。
    雖然早有預料，但親耳聽到這最終判決，還是讓眾人心底發寒。形神俱滅，這是修仙界最徹底的刑罰，連轉世重來的機會都沒有。
    “至於禁地之中的邪物，”雲芷繼續道，抬手亮出了那顆灰色石珠，“已被我封印。此物牽連甚大，邪異非常，爾等不必再探，亦不可外傳，以免招致禍端。”
    她沒說具體是什麽，但那嚴肅的語氣和“牽連甚大”、“邪異非常”的字眼，足以讓所有人明白事情的嚴重性，紛紛點頭，不敢多問。
    律法長老上前一步，深深一揖：“前輩為宗門除此大害，撥雲見日，我等感激不盡！宗門不可一日無主，前輩修為通天，德才兼備，還請前輩繼任宗主之位，帶領靈溪宗重現輝煌！”
    他身後，那些長老和部分弟子也跟著齊聲附和：“請前輩繼任宗主之位！”
    聲音比之前更加整齊，也更加懇切。清虛子父女伏誅，最大的威脅解除，他們現在是真的希望雲芷這個強大的靠山能留下來。
    雲芷看著下方那些殷切或者說，是尋求庇護）的目光，緩緩搖了搖頭。
    “靈溪宗於我，因果已了。”她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我之道，不在此地。”
    她來這裏，是為了複仇，為了斬斷因果，不是為了接手一個爛攤子，更不是被一個宗門束縛住腳步。她的路，在更廣闊的世界，在追尋大道的盡頭，在解開“聖臨”謎團的前方。
    眾人聞言，臉上頓時露出難以掩飾的失望和慌亂。雲芷要是走了，靈溪宗失去了頂尖戰力，又剛經曆內亂，豈不是要淪為其他勢力眼中的肥肉？
    律法長老也是麵露急色：“前輩！宗門……”
    “不必多言。”雲芷打斷了他，“靈溪宗傳承數百年，根基猶在。如何重整，是你們自己的事。是就此沉淪，還是涅盤重生，皆在爾等選擇。”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律法長老和幾位看起來還算正直的核心長老身上：“宗門事務，暫由爾等共同執掌。望爾等汲取教訓，整肅門規，以弟子為本，莫要再行清虛子舊事。”
    這話，算是給了他們一個官方認證和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律法長老等人知道事不可為，隻能壓下心中的失落，恭敬應道：“謹遵前輩教誨！我等必當竭盡全力，不負前輩所托！”
    雲芷點了點頭。她能做的，也就是這些了。仁至義盡。
    了結了靈溪宗的一切，她感覺心頭那層無形的、來自於前世記憶的枷鎖，似乎“哢噠”一聲，徹底鬆開了。一直壓抑在神魂深處的某種滯澀感悄然消散，整個人的氣息變得更加圓融通透，神識清明，對周身靈氣和混沌本源的感應，也變得更加敏銳和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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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又像是拂去了道心上的塵埃。
    大仇得報，因果了結。
    她的道心，在這一刻，終於變得圓滿無瑕，再無掛礙。
    感受到雲芷身上那微妙而積極的變化，墨淵深邃的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放鬆。蘇淺月也挑了挑眉，傳音道：“喲，恭喜啊，看樣子是念頭通達了？接下來打算去哪逍遙？”
    雲芷微微頷首，算是回應了蘇淺月的調侃。她轉向墨淵，正想說什麽，卻見墨淵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他攤開手掌，掌心一枚造型古樸、刻著神秘劍紋的玉佩正散發著微弱的、急促的熒光。
    這是……天樞仙域的緊急傳訊？
    墨淵神識沉入玉佩片刻，抬起頭，看向雲芷，語氣依舊平淡，但熟悉他的人能聽出其中的一絲凝重：“仙域有變，需我即刻返回。”
    雲芷心頭一跳。天樞仙域，那可是比這下界宗門高了不知多少層次的存在，能讓墨淵都認為是“有變”並需要他立刻返回的，絕非小事。
    她壓下心中的疑問和一絲莫名的擔憂，點了點頭：“正事要緊。”
    墨淵看著她，沉默了一瞬，才道：“‘聖臨’之事，我會留意。你……小心。”
    他沒有多說，但這份承諾和叮囑，已然足夠。他知道雲芷注定不會安於一隅，她有她的路要走，而前路，顯然布滿了未知的荊棘。
    “你也是。”雲芷回視著他，輕聲說道。
    有些話，無需多言，彼此心照。
    墨淵不再耽擱，對蘇淺月微一頷首，身形便化作一道淩厲的劍光，衝天而起，瞬間撕裂雲層，消失在天際盡頭，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蘇淺月看著墨淵消失的方向，摸了摸下巴，又看向雲芷，戲謔道：“得，護花使者跑了。接下來就剩咱倆相依為命了？”
    雲芷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誰要跟你相依為命。”她頓了頓，看向蘇淺月，“你……不回去？”她記得蘇淺月似乎也有自己的來曆。
    蘇淺月伸了個懶腰，曼妙的曲線展露無遺，引得下方一些年輕弟子偷偷紅了臉。她渾不在意，懶洋洋地道：“回去幹嘛？看那些老古板勾心鬥角？多沒意思。我覺得跟著你，肯定有更多好玩的事情發生。”她意有所指地瞟了眼雲芷放石珠的儲物袋。
    雲芷默然。蘇淺月這性子，還真是……不過，有這麽一個實力強大、眼界開闊又看似不著調的同伴在身邊，似乎也不錯。至少，不會太無聊。
    “隨你。”雲芷說道。
    了結了此間事，道心亦圓滿，是時候離開了。
    她最後看了一眼這片承載了她前世痛苦與今生複仇的土地，看了一眼那些神色複雜的靈溪宗門人，心中再無波瀾。
    轉身，與蘇淺月一起，化作兩道流光，朝著與墨淵離去的相反方向，翩然遠去，將靈溪宗的一切，徹底拋在了身後。
    新的征程，已然開始。
    隻是，雲芷並未察覺，在她道心圓滿、氣息變得更加圓融通透的刹那，在她體內深處，那根與她性命交修、源自混沌的仙骨，似乎發生了一些極其細微、卻本質性的變化。它仿佛與她的神魂、與她的道，融合得更加緊密，隱隱散發出一種……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氣息。
    仙骨重蘇？
    或許，這才是她真正的新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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