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萬年安排的這處別院確實清靜，仆役也懂事，送了茶水點心後便不再打擾。
    赤炎抓起一塊黑乎乎、但散發著濃鬱肉香和靈氣的肉幹塞進嘴裏，嚼得嘖嘖有聲，含混不清地嘟囔：“這黑岩城的東西味道是糙了點，但勁兒還挺足……”
    蘇淺月優雅地抿了一口本地特有的、帶著點焦苦味的“火岩茶”，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隨即放下茶杯，顯然對這粗獷的品味不太感冒。
    墨淵則閉目凝神，似乎在調息，又似乎在以其強大的神識，不動聲色地感知著整個黑岩城的能量流動與暗藏的氣息。
    雲芷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灰蒙蒙的天空下，那些用黑色岩石壘砌的、棱角分明的建築，以及街道上行色匆匆、大多麵帶風霜之色的修士和凡人。這裏的生存環境顯然比靈溪宗乃至流雲坊市殘酷得多，每個人都帶著一種為了生存而拚搏的韌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她嚐試著運轉體內初步激活的“守望者”權限，配合“源眼”，去感知青梔前輩提到的“深岩之心”。感應依舊模糊，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但方向似乎更明確了一些——就在這片黑煞域的地下極深處！而且，那種呼喚感，似乎與這黑岩城地底某種龐大的、沉寂的脈絡隱隱相連。
    “這城裏，金丹期的氣息至少有五六道。”墨淵忽然睜開眼，淡淡開口，“其中一道，在城中心那片最豪華的建築群，應該是城主府。另外幾道，分散在城中幾個方向，估計是幾大家族坐鎮的老家夥。”
    他頓了頓，看向雲芷：“進城時那道帶著惡意的神識，來自城南方向，氣息陰冷，修為在金丹中期左右。”
    “金丹中期？在這黑岩城也算是一號人物了。”蘇淺月指尖敲著桌麵，“會是誰？我們剛來，怎麽就被人盯上了？”
    雲芷若有所思：“或許不是針對我們本人。石萬年說黑岩城由幾大家族和商會掌控，彼此之間恐怕少不了明爭暗鬥。我們被石萬年帶進來，在某些人眼裏，可能就被打上了‘石家盟友’的標簽。”
    “嘖，麻煩。”赤炎吞下最後一口肉幹，拍了拍手，“那晚上還去不去那個百味樓了？萬一是個鴻門宴咋整？”
    “去，為什麽不去？”雲芷轉過身，眼神平靜，“正好看看這黑岩城的水有多深。我們小心些便是。”
    傍晚時分，石萬年親自過來邀請，態度比白天更加熱情，甚至帶著幾分恭敬。他換了一身更顯富貴的錦袍，臉上的笑容堆得滿滿當當。
    百味樓位於黑岩城中心區域，是城內最高也是最氣派的建築之一，通體用一種罕見的暗紅色木材搭建，在一片黑石建築中格外顯眼。門口車水馬龍，進出的修士非富即貴，氣息也明顯比外城強上一截。
    石萬年顯然是這裏的常客，夥計一見到他，立刻滿臉堆笑地引著他們上了三樓一個臨街的雅間。雅間布置奢華，地上鋪著厚厚的獸皮地毯，牆壁上鑲嵌著散發柔和光暈的螢石，與外界的荒涼形成鮮明對比。
    “幾位仙師，請坐，請坐！千萬別客氣！”石萬年張羅著，點了一大桌子百味樓的招牌菜，多是各種本地特產妖獸的肉食和幾種奇特的菌菇、根莖，烹飪手法粗獷，但分量十足，靈氣充盈。酒也是本地釀造的烈酒，入口如火。
    赤炎看得眼睛發直，口水咽了又咽，得到雲芷默許後，立刻甩開膀子大快朵頤起來，一邊吃一邊含糊地稱讚：“嗯！這個香！這個夠勁！”
    蘇淺月則隻是淺嚐輒止，對那烈酒更是碰都不碰。
    墨淵坐姿端正，吃得很少，大部分時間都在靜靜觀察。
    雲芷也吃得不多，更多是在與石萬年交談，看似隨意地打聽黑岩城的風土人情和勢力分布。
    從石萬年口中，他們得知黑岩城主要由四大家族掌控：掌控最大礦脈的吳家，擅長煉器的趙家，把持城內大部分商業的萬家，以及石萬年所在的、主要經營礦石貿易和運輸的石家。四家實力相差不大，彼此合作又互相牽製，城主則由四家輪流擔任，這一任的城主正是吳家的家主吳鐵山。
    “吳家……”雲芷想起了墨淵感知到的那道來自城南的惡意神識，城南正是吳家勢力範圍。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石萬年臉色微紅，話也多了起來，壓低聲音道：“不瞞幾位仙師，我們石家最近……唉，遇到點麻煩。城西新發現的一條富礦脈，本來是我們石家先勘探到的，結果吳家硬說是他們境內的延伸，非要分一杯羹，最近摩擦不斷。今天襲擊我們商隊的那幾隻地火蜥蜴，出現得也有些蹊蹺，那地方平時很少見到那玩意兒……”
    他這話裏話外，帶著明顯的暗示和求助的意味。
    雲芷不動聲色，抿了一口略顯苦澀的茶湯：“石家的麻煩，我們初來乍到，不便插手。不過，若有人不開眼，惹到我們頭上，我們也不會任人拿捏。”
    這話說得很有技巧，既沒有承諾什麽，也表明了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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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萬年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很快又堆起笑容：“是是是，仙師說得對！是在下唐突了！幾位仙師能在此落腳，就是我們石家的榮幸了！”
    就在這時，雅間的門被輕輕敲響。
    一個穿著百味樓管事服飾、麵容精幹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先是對石萬年行了一禮，然後目光轉向雲芷和墨淵，恭敬地說道：“石老板，幾位貴客。樓下有位客人，想請幾位賞臉過去喝杯水酒，認識一下。”
    石萬年臉色微變，問道：“是誰？”
    管事賠笑道：“是吳家的三爺，吳天雄。”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石萬年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吳天雄是吳家出了名的跋扈人物，修為已至金丹中期，在城裏橫行霸道慣了。他這時候來請人，明顯是聽到了風聲，來者不善。
    雲芷和墨淵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了然。
    “告訴他，沒空。”墨淵眼皮都沒抬，聲音冷淡。
    那管事臉上笑容一僵，似乎沒想到對方會拒絕得這麽幹脆，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道：“這個……吳三爺他……”
    “聽不懂話？”墨淵抬眼，目光如兩道冰冷的劍鋒掃過那管事。
    管事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後麵的話生生卡在了喉嚨裏，冷汗瞬間就下來了。他不敢再多言，連忙躬身退了出去。
    石萬年見狀，又是緊張又是解氣，低聲道：“仙師，那吳天雄脾氣暴躁，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無妨。”雲芷淡淡道，“我們吃我們的。”
    果然，沒過多久，樓下就傳來一陣喧嘩和一個粗魯的罵聲。
    “媽的！給臉不要臉！石萬年那死胖子請得動，老子就請不動？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架子這麽大！”
    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雅間的門“砰”地一聲被人從外麵粗暴地踹開！
    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穿著華貴錦袍但滿臉橫肉、眼帶戾氣的中年大漢，帶著幾個氣息彪悍的隨從，堵在了門口。正是吳家三爺，吳天雄！
    他目光掃過屋內，先是狠狠瞪了臉色發白的石萬年一眼，然後落在了氣質出眾的雲芷和蘇淺月身上，眼中閃過一絲淫邪的光芒，最後才看向一直背對著他、氣息普通的墨淵。
    “喲，石胖子，可以啊，從哪兒勾搭來這麽水靈的小娘皮？也不介紹給三爺我認識認識？”吳天雄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語氣輕佻無比。
    石萬年氣得渾身發抖，卻不敢發作。
    赤炎猛地站起來，金色瞳孔裏怒火燃燒，就要開口罵回去。
    就在這時，一直背對著門口的墨淵，緩緩轉過了身。
    他甚至沒有看吳天雄，隻是拿起桌上的酒杯，輕輕晃了晃裏麵琥珀色的烈酒。
    然後，隨手將酒杯往地上一潑。
    動作隨意，如同拂去塵埃。
    但那潑灑出去的酒液，卻在離手的瞬間，化作無數道細如牛毛、卻淩厲無匹的透明劍氣，帶著刺骨的寒意，如同疾風驟雨般，射向吳天雄和他身後的隨從！
    吳天雄臉上的淫笑瞬間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驚恐！他感受到那看似隨意的酒液中蘊含的恐怖劍意，足以輕易將他撕碎！
    他怪叫一聲，金丹中期的修為全力爆發，周身亮起土黃色的護體光罩，同時拚命向後閃躲！
    他身後的隨從更是連反應都來不及，便被那密集的劍氣穿透，慘叫著倒飛出去，撞在走廊牆壁上，生死不知！
    “嗤嗤嗤——！”
    土黃色光罩在劍氣衝擊下，如同紙糊般瞬間破碎！吳天雄雖然躲開了大部分劍氣，但依舊有十幾道穿透了他的護體靈光，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可見骨的血洞，尤其是雙腿，幾乎被劍氣絞碎！
    “啊——！”吳天雄發出殺豬般的慘叫，重重摔倒在地，鮮血瞬間染紅了華貴的衣袍，他驚恐萬分地看著依舊坐在那裏、仿佛什麽都沒做的墨淵，如同看著一個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魔！
    整個三樓，瞬間死寂。
    所有雅間的客人都被驚動，卻無人敢出聲，隻有吳天雄痛苦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聲在回蕩。
    墨淵這才抬眼，淡漠地看了癱在地上的吳天雄一眼。
    “滾。”
    隻有一個字。
    吳天雄如蒙大赦，也顧不得劇痛和丟臉，用僅存的力量手腳並用地向外爬去，留下滿地狼藉和一道刺目的血痕。
    石萬年看著這一幕，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心中又是後怕又是狂喜！這位墨仙師的實力，簡直恐怖如斯！吳天雄在他麵前，連一招都接不下！
    雲芷放下筷子，拿起布巾擦了擦嘴角，仿佛剛才隻是趕走了一隻聒噪的蒼蠅。
    她看向臉色慘白、冷汗直流的百味樓管事，淡淡開口：
    “收拾一下。另外，告訴吳家，管好自家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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