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那片死寂的廣場，四人如同融入陰影的流水，迅速消失在更加密集、也更加扭曲的廢墟深處。空氣中那股混雜著焦糊、腥甜與腐朽的氣息似乎更加濃鬱了，還隱隱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類似於某種生物實驗室裏福爾馬林混合著奇異香料的味道，讓人聞之頭腦微微發暈。
    腳下的“路”愈發難行。不再是相對規整的破碎石板，而是布滿了粘稠的、如同某種生物分泌物的暗紫色膠質物，踩上去發出“噗嘰”的聲響，帶著令人不適的拉扯感。兩側傾頹的建築殘骸上，開始出現越來越多人為改造的痕跡——粗大的、仿佛由血肉與金屬混合而成的管道嵌入牆體，兀自微微搏動著；一些破碎的窗戶被暗紅色的能量結晶封死，結晶內部似乎有模糊的陰影在蠕動；偶爾還能看到一些散落在地的、造型奇特的金屬儀器碎片，上麵沾滿了幹涸的、顏色詭異的汙漬。
    “這地方……越來越不對勁了。”赤炎壓低聲音，狼吻齜了齜，露出鋒利的獠牙，警惕地掃視著周圍那些搏動的管道和封死的窗戶，“感覺像是走進了什麽怪物的腸胃裏。”
    蘇淺月指尖縈繞著極淡的冰霧，仔細感知著空氣中異常的能量成分，臉色凝重：“能量殘留顯示，這裏近期……不，可能就在不久之前，還有過強烈的能量活動，而且性質……與‘蝕界’高度同源，但更加……集中和有序。像是一個……研究據點。”
    研究據點？戈隆的實驗室？
    這個猜測讓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他們竟然在無意中，摸到了叛徒的老巢附近？
    “星圖指引的方向沒有錯，”雲芷對照著殘破的星圖，指向一條被暗紫色膠質物和粗大管道幾乎完全覆蓋的、向下傾斜的通道入口，“前麵，應該就是通往‘歸墟之眼’方向的出口之一。但這條通道……”
    她看著那如同巨獸食道般、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通道，眉頭緊鎖。星圖隻是標注了路線，可沒說明路況如此“別致”。
    “管他呢！來都來了，難道還能回頭不成？”赤炎哼了一聲，率先走到通道口，試探性地用爪子碰了碰那些搏動的管道。管道表麵冰涼而堅韌，被他觸碰後，搏動的頻率似乎加快了一絲，但並未有更多反應。
    “小心為上。”墨淵沉聲道，他走到雲芷身側，目光銳利地掃過通道內部。通道深處一片漆黑，隻有那些管道表麵偶爾流轉過一絲暗紅色的微光，映照出壁上更加密集的、如同血管神經網絡般的紋路。他的傷勢讓他對能量波動格外敏感，能清晰地感覺到通道深處傳來的一種……如同無數細碎低語般的、充滿侵蝕性的精神波動。
    四人調整好狀態，由赤炎開路，雲芷和墨淵居中，蘇淺月斷後，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這條詭異的通道。
    通道內比外麵更加潮濕、悶熱，那股怪異的混合氣味幾乎凝成實質，讓人呼吸不暢。腳下黏滑的膠質物沒過了腳踝，行走起來異常艱難。兩側牆壁上那些搏動的管道和神經網絡般的紋路，仿佛擁有生命，在黑暗中無聲地注視著這群不速之客。
    越是深入，那種細碎的低語聲就越是清晰。它並非通過耳朵聽到，而是直接作用於識海，充滿了誘惑與扭曲的力量，試圖瓦解人的意誌，勾起內心最深處的恐懼與欲望。
    “守住心神！”蘇淺月低聲提醒，她撐起的冰心訣光暈在黑暗中如同微弱的燈塔，幫助眾人抵禦著那股無孔不入的精神侵蝕。
    赤炎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咆哮，依靠著妖族強韌的體魄和相對單純的意誌硬扛。墨淵則緊守劍心，以無匹的鋒芒意誌斬斷一切外來幹擾，但他蒼白的臉色和微微急促的呼吸，顯示他抵抗得並不輕鬆，傷勢顯然加重了這份負擔。
    雲芷的感受最為複雜。她的混沌靈力對這類精神侵蝕有著天然的抵抗力，但與此同時，她眉心的炎雷符文卻對通道深處傳來的、與“蝕界”同源但又有些不同的能量波動，產生了一種奇異的……共鳴？或者說，是某種程度的“理解”？這讓她在抵抗侵蝕的同時，又能隱約捕捉到那些低語中蘊含的破碎信息——
    “……進化……完美……”
    “……剝離冗餘……回歸本源……”
    “……錯誤……必須修正……”
    “……加入……永恒……”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與戈隆日誌中那冰冷理性的瘋狂一脈相承，但似乎又多了一種……實驗性質的探索意味？
    突然，走在最前麵的赤炎再次停下，巨大的狼身微微伏低，發出了警告性的低吼。
    前方通道出現了一個岔路口。主通道繼續向下延伸，而左側則多出了一條相對狹窄、但看起來“幹淨”許多的支路。支路入口處沒有那些黏滑的膠質物和搏動的管道，牆壁是相對正常的金屬材質，隻是表麵布滿了細密的、如同電路板般的能量紋路，此刻正散發著極其微弱的、穩定的白光。
    而在支路的盡頭，隱約可見一扇半開合的、由某種透明晶石打造的大門，門內似乎是一個相對寬敞的空間，有更加明亮和穩定的光線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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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驗室……核心區？”蘇淺月看著那截然不同的環境，做出了判斷。
    去，還是不去？
    主通道通往他們的目標“歸墟之眼”，但前方吉凶未卜。而這個疑似戈隆實驗室核心區的地方，很可能藏著關於他計劃、關於“源初之火”現狀的關鍵信息，甚至可能找到克製他的方法，但風險無疑更大。
    “機會難得。”墨淵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沙啞，“知己知彼。”
    他的意思很明確，風險雖大，但值得一探。獲取情報，可能比盲目前進更重要。
    雲芷看著墨淵那雙在黑暗中依舊沉靜如淵的眼眸，點了點頭：“速戰速決，拿到信息立刻撤離。”
    決定已下，四人悄然轉向，進入了那條相對“幹淨”的支路。
    腳下的觸感終於恢複正常，空氣中也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淡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帶著臭氧和金屬味道的氣息。牆壁上的能量紋路穩定地散發著白光，照亮了前路。
    他們很快來到了那扇半開合的晶石大門前。透過門縫，可以看到裏麵是一個充滿未來科技感的環形大廳。大廳中央是一個巨大的、由無數光屏和能量導管連接的控製台，四周牆壁則是一個個如同蜂巢般的透明儲藏格，裏麵浸泡在各種顏色的溶液中，赫然是一個個……被禁錮的、形態各異的“回響”！有人形的，有獸形的，甚至還有一些難以名狀的扭曲能量體！它們仿佛陷入了沉睡，但臉上或類似麵部的位置）都殘留著極致的痛苦與扭曲。
    而在控製台的正上方，懸浮著一枚拳頭大小、不斷扭曲變形、散發著微弱七彩光暈的……火焰狀虛影！那虛影的核心，是一點極其凝練、仿佛蘊含著世間所有色彩與可能的……光芒！
    “源初之火……的投影？！”蘇淺月失聲低呼，眼中充滿了震驚。雖然隻是投影，但那其中蘊含的“創造”與“定義”的本源氣息，是做不了假的！
    戈隆竟然已經能分離出“源初之火”的投影進行研究？那本體呢？
    就在這時，控製台上一塊並未完全熄滅的光屏，突然自動亮起，開始快速滾動起大量的數據和影像記錄！
    四人立刻戒備，但預想中的攻擊並未到來。那光屏似乎隻是按照預設程序，在無人操作的情況下，展示著最後的實驗記錄。
    影像中，出現了戈隆的身影一個籠罩在暗紅色能量光輝中、看不清具體麵容的輪廓）。他正在對一個個“回響”進行著各種慘無人道的“淨化”與“重構”實驗，試圖將它們“還原”成最純粹的能量，或者改造成某種受他控製的戰鬥兵器。大多數實驗都以“回響”的徹底崩潰或扭曲成更加不可名狀的怪物而告終。
    而關於“源初之火”投影的實驗記錄則更加觸目驚心。戈隆嚐試用各種屬性的能量、法則碎片、甚至是被“蝕界”汙染的物質去侵蝕、解析它。那火焰虛影在實驗中劇烈地波動、扭曲，時而爆發出璀璨的光芒抵抗，時而又被暗紅色的能量纏繞、壓製，仿佛在承受著無盡的痛苦。
    最後一段記錄，是戈隆對著光屏的自語，聲音依舊冰冷，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創造’的頑固，超乎預期。常規的‘歸無’之力，難以在短時間內完成同化。”
    “……需要更極端的環境，更強大的壓力。‘歸墟之眼’的核心，那裏的‘無’之法則，將徹底壓製其‘有’的特性。”
    “……分離出的‘活性投影’已記錄所有反應數據。本體……即將送往最終熔爐。”
    “……當‘源初’被‘歸無’吞噬，新生的‘絕對’，將由此誕生。”
    記錄到此戛然而止，光屏再次黯淡下去。
    大廳內一片死寂。
    信息量太大了！戈隆不僅在進行殘酷的實驗，而且他已經將“源初之火”的本體，送往了“歸墟之眼”的核心，那個被稱為“最終熔爐”的地方！他要在那裏，完成最後的同化！
    “我們必須加快速度！”雲芷心急如焚，每一分每一秒，“源初之火”都在被侵蝕！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轉身離開，繼續沿著主通道前進時——
    一直強撐著站在那裏的墨淵，身體猛地一晃，以劍拄地才勉強沒有倒下！他抬手捂住了額頭，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極其痛苦的神色，緊抿的唇縫間溢出了一絲暗紅色的、帶著細微黑色絲線的血液！
    “墨淵！”雲芷一把扶住他，觸手所及，一片滾燙！他體內的劍氣竟然再次變得混亂暴走，而且比之前更加猛烈！更可怕的是，一股極其隱晦、但與這實驗室同源的暗紅色侵蝕性能量，不知何時，如同病毒般，已經深入了他的經脈，甚至開始觸碰他的劍心！
    是那些無處不在的低語！是這實驗室殘留的侵蝕性能量！墨淵重傷未愈，心神在抵抗低語時消耗巨大，竟在不知不覺中，被這股力量侵入了體內！
    “他被感染了！”蘇淺月臉色劇變，立刻上前，冰藍色的靈力湧入墨淵體內，試圖凍結那蔓延的暗紅能量。
    但那股能量極其狡猾和頑固，如同附骨之疽，緊緊纏繞著墨淵的劍氣與經脈，蘇淺月的極寒之力竟難以將其徹底驅除！
    墨淵猛地抬起頭，那雙深邃的眼眸中，此刻竟隱隱閃過一絲與戈隆相似的、冰冷而混亂的紅光！他看向雲芷，聲音嘶啞而陌生：
    “……錯誤……需要……淨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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