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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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落下,嬌靨徹底布滿了紅霞。
    直到蕭緒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後,連腳步聲也再聽不見,雲笙才堪堪回過神來。
    她驀地捂住雙頰,掌心與麵龐的溫度不相上下,熱意流轉,好似連眼眶都要一並燒紅。
    談過正事後,另有同樣算是正事,但在雲笙看來卻是極為不正經之事躥上心頭,文心嬤嬤說的話也回蕩耳畔。
    天知道她方才在湢室的熱湯中真的在想,她和蕭緒會不會成為話本裏寫的表麵夫妻,聲勢浩大地成婚,有名無實地相處。
    可剛才聽了蕭緒嚴肅的話語後,她知道他們不會是那樣了。
    雲笙心尖一顫,黑眸映入喜燭晃動的光點。
    她試圖讓自己冷靜一些,但心理暗示並沒能起到太多作用,一想起畫冊上的畫麵就臊得慌。
    她邁步走向她的黃花梨木梳妝台前,執起玉櫛梳理烏發,目光連看銅鏡裏的自己都飄忽。
    沒梳多會她就收了手,猶豫著自己是否應該去榻上先行躺下比較好。
    熄滅除喜燭外的其餘燈盞,屋內會暗下來,待蕭緒從湢室出來他們也不用麵臨明亮中四目相對的尷尬處境。
    一想到那畫麵雲笙感到口幹舌燥。
    她走到坐榻前,翠竹送進屋的茶水還在桌麵。
    雲笙盯著看了一會,伸手取來倒扣的玉盞替自己斟茶。
    蕭緒沐浴一向不耽擱,即使是特別的新婚之夜,他也並未花費太多時間。
    他擦幹身上水珠後拿起寢衣要穿上,分明是與雲笙身著的紅色寢衣相同的麵料,剛才輕輕一握就灼他掌心,此時卻完全感覺不到任何別樣觸感。
    蕭緒想起那身鮮豔的紅襯在她瓷白肌膚上的景象,烏發垂落一片溫婉柔美,半點不顯豔俗,反倒純然得勾人而不自知。
    喉結滾動,他將思緒轉移到了那壺吩咐後還沒喝上一口的涼茶。
    蕭緒手指靈活地係上腰間係帶,闊步走出了湢室。
    繞過屏風後,就看見還坐在剛才同樣位置的一抹紅色身影。
    隻是雲笙聞聲驀然站立:“我先去榻上了。”
    哐當一聲輕響,是她慌亂放下手中玉盞發出的聲音。
    蕭緒目光注視著玉盞不穩地在桌上晃動了一下,再一轉眼,坐榻前已是空無一人。
    他沒說什麽,喉間仍覺幹澀,繼續走向坐榻。
    蕭緒隨手拿了一個幹淨的玉盞,另一手去提茶壺。
    嘩啦一聲水花碰撞聲悶在茶壺裏。
    蕭緒愣了一下,垂眸看向手中茶壺,又看了看另一個玉盞。
    剛泡好茶的茶壺空了一半還多,他未曾預料力道就失了控。
    短短一刻鍾時間,她竟口渴至此嗎?
    蕭緒沉默著也多喝了一杯茶,這才放下玉盞去熄燈。
    雲笙已經躺下,陌生的床榻,幹淨的被褥,沒有任何異味,也找不到任何熟悉感。
    她拉高被褥蒙住了大半張臉,但身體是側著向外的,一雙明亮的杏眸直勾勾地看著外麵。
    看著蕭緒喝茶,看他依次熄滅了燈盞。
    那身豔紅的寢衣穿在他身上實在顯眼,分明是同樣的顏色,卻和他穿著婚服時的感覺完全不同。
    寢衣輕薄隨性,將他身姿顯露得更加修長,沒有了厚重的包裹感,他較常人更精壯的身材也勾勒出了清晰的線條。
    肩寬腰窄,側身時微敞的衣襟露出內裏明顯的飽滿挺拔。
    他那裏怎會生得如此……
    蕭緒正這時轉身,雲笙赫然移開目光,在床榻上發出一陣窸窣聲背了過去。
    寢屋內暗了下去,隻餘角落台麵上的一對喜燭燃燒,又被隔斷的屏風遮擋大半光亮。
    暖黃的光裹著一片濃稠的紅,在男人走來的腳步聲中增添了散不盡的曖昧氛圍。
    蕭緒走到床榻旁時,雲笙忽而想起自己需得起身讓他。
    她撐著身體從床榻上半坐起來,轉頭見蕭緒正抬手要解床欄兩側的薄紗。
    目光不可避免地在低處又率先注意到了他的衣襟。
    薄紗還未放下,已是令人想象出徹底被昏暗的紅籠罩的氛圍。
    那片若隱若現在昏暗下更顯輪廓。
    “要放下嗎?”
    雲笙已是緊張到快要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她動了唇,開口微不可聞:“放吧。”
    蕭緒靜默地凝視她片刻,動手落了薄紗,同她道:“躺下吧,你睡裏側即可,不必讓我。”
    雲笙慢吞吞地躺了回去,但藏在被褥裏的雙手已是攥得掌心出了汗。
    緊繃和慌張都難以控製,雲笙不知別的姑娘成婚是否也會這樣,她覺得自己也太沒用了。
    可是蕭緒長得實在太俊,身材也和書冊上描繪的男子完全不同。
    他的存在感太強,讓雲笙不受控製地搖擺在遐想和矜持的矛盾中。
    當蕭緒動身往她身邊躺下時,她呼吸凝滯,整個身體都僵住了。
    喝合巹酒時嗅到的冷香若有似無地飄來,混在沐浴後的清香中,像是在引誘著她湊得更近才能聞得更清晰。
    可雲笙動彈不得,筆直地平躺著猶如一條案板上的魚。
    她自然也沒注意到,蕭緒躺下時目光落在她明眸緊閉的麵龐上,看見她的反應,他動作頓了一下。
    直到完全躺下,蕭緒沒再有別的動作,身姿同樣平躺,手臂和她隔著一拳的距離。
    暗色中,蕭緒蓋好被子低聲道:“笙笙,不必緊張,就這樣睡吧。”
    雲笙怔然睜眼,雙眸蒙著一片朦朧的水霧,令她下意識側頭,也沒看清蕭緒的模樣。
    “這樣就算圓房了嗎?”
    蕭緒輕笑一聲,同樣轉頭望來。
    他沒說話,但眸中意味明了,雲笙在水霧漸散後也看了個清晰,霎時又臉紅。
    他剛才連碰都沒碰到她,算什麽圓房。
    娘親教的,文心嬤嬤說的,還有書冊上畫的可都不止這樣。
    雲笙不願細想,隻能改口問:“真的可以就這樣睡了嗎?”
    雲笙自記事起就未曾與人同床共枕過,但如果隻是這樣,她還算可以勉強接受。
    被窩裏有點熱,估計是她自己太緊繃了,蕭緒身上沒有討厭的氣味,也不濃鬱,就這麽聞著這股氣味她不至於無法入眠。
    她聽見蕭緒沉聲回答她:“可以。”
    雲笙深知若真就這麽睡了定是不合禮數的,可蕭緒已經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了。
    她抿著唇很想順勢就這麽糊弄過去,隻是還有一絲刻板的規矩在束縛著她。
    蕭緒靜靜地望了她片刻,忽而翻身。
    平躺時麵向上方的呼吸突然從側麵撲灑而來,身姿分明沒有拉近距離,反倒比一拳更遠了些,卻讓人瞬間覺得對方近在咫尺。
    蕭緒道:“你不用勉強自己,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們已經成婚了,不是今夜沒有圓房就不算是夫妻,此事可以待熟悉後再說。”
    雲笙緊懸的心在這番話之後平穩地落了下來,她甚至沒控製住表麵明顯地鬆了口氣。
    呼出氣後緊接著屏息,她想了想,突然也翻了個身。
    紅燭在遠處搖曳,薄紗投進稠紅的微光,四目相對,麵龐籠罩著昏暗不明的陰影,眼眸卻湛著光點,映照出對方的模樣。
    “真的可以嗎?”
    蕭緒再次肯定:“可以。”
    “那……會不會有別人……”
    他打斷她:“笙笙,我們成婚,不必在意別人。”
    話落,兩人之間一時無聲。
    蕭緒看著小妻子一副安心又慶幸的模樣,本就不算清明的心緒又添幾分複雜。
    很顯然,她根本沒考慮過新婚夜丈夫未與她圓房是對她的怠慢,反倒滿是逃過一劫的輕鬆神態。
    他不合時宜地想,若是換作蕭淩,她也會是這般心態嗎。
    此時再看這雙秋水剪瞳,他仍能想起撩起蓋頭時的盈盈淚眼。
    不難猜,她是因蕭淩而哭泣。
    他們談婚論嫁兩年時間,她也早已對蕭淩芳心暗許,一朝被棄,怎能不難過。
    倘若這是樁尋常的婚事,當初與她談婚論嫁的人是他,他不會允許自己的妻子心裏有別的男人。
    但如今這樁婚事並非循規蹈矩按照常理結成的,她心中正另有所屬,他似乎應該理智地表示理解,再大度地給她時間適應和調整。
    更何況,他在這種時候湊上去與之親密,會顯得他很可笑。
    “那我真的睡了哦。”雲笙蒙著被子小聲道。
    “笙笙。”蕭緒突然喚住她。
    雲笙拉動被角的手一頓,眸子裏多了幾分緊張:“怎麽了?”
    “喚過我再睡。”
    “什麽?”
    蕭緒道:“告訴過你我的表字,你一次都未曾喚過。”
    雲笙心虛反駁:“我喚過了呀。”
    “那次不算。”
    雲笙腹誹怎麽不算,但也不可否認她是刻意沒有再喚過他,相較之下,蕭緒已是將她的小名都喚得順口了。
    總是要熟悉的。
    “……好吧。”雲笙垂下眼睫,聲色溫軟地喚他,“長鈺,我睡了。”
    不等回應,雲笙已經閉上了眼。
    蕭緒定定地看著近處恬靜的睡顏。
    許是知曉她不會突然睜眼,他眉眼間溫和的神色逐漸散去,麵無表情時,這張棱角分明的俊容顯得冷漠涼薄。
    蕭緒想起兩年前夏時,他遭母親設計,被迫參加了一場芙蕖宴。
    他獨坐水榭涼亭,遠遠望去,池塘邊幾個嬌俏身影正賞玩說笑,可他的目光獨獨被置身花簇的少女攫住。
    她微微俯身,伸出一指去點那近岸的花苞,側臉線條柔潤,日光映照下恍若上好的甜白瓷。
    不知身旁女伴說了句什麽,她驀然回首,頰邊漾開一抹明燦的笑,唇角彎彎,眼波流轉間帶著嬌憨可掬的神氣。
    夏風拂過,幾縷青絲掠過她腮邊,蕭緒就這麽平靜無瀾地望著那處,待少女離開,他也收回目光之際,桌上的酥山已經完全化成了糖水。
    蕭緒眸底神情微暗,理智似乎稍有失控。
    思緒未至,聲先出。
    蕭緒喚道:“笙笙。”
    隻有均勻綿長的呼吸聲回應他的呼喚。
    蕭緒眸中暗湧翻滾幾許,最終歸於平靜,闔上了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