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蘇彌的抉擇與短路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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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鉛灰色的天幕低垂,仿佛浸飽了血與汙水的破布,沉甸甸地壓在剛剛經曆慘烈戰鬥的雷澤核心。空氣中彌漫著能量過載後的焦糊味、夔牛膿血的腥臊,以及一種更深層、仿佛世界被強行撕裂後滲出的法則焦灼氣息。腳下雷漿翻滾不息,粘稠滾燙,發出貪婪的“咕嘰”聲,試圖吞噬一切殘存的生命力。
    陸離強忍著髒腑仿佛被無形大手反複揉捏的劇痛和神識過度消耗帶來的強烈眩暈感,第一時間撲到雷燼身邊。這位往日裏悍勇無比的傭兵麵如金紙,氣若遊絲,昏迷不醒。他那條曾爆發出撼動天地力量的機械右臂,此刻如同一條扭曲破爛的朽鐵,軟塌塌地垂落在汙濁的雷漿裏,景象淒慘無比。
    臂甲大麵積碎裂崩飛,露出的並非想象中的精密齒輪、軸承或管線,而是一種更像是冷卻凝固、顏色暗沉如凝固淤血般的怪異金屬基座,質地非金非石,透著一種令人不安的死寂感。基座之上,那些古老而扭曲的血色符文深深嵌入其中,此刻已然黯淡無光,但其輪廓依舊猙獰,仿佛隻是陷入了蟄伏。符文深處,偶爾還有極其微弱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暗紅能量絲線掙紮著明滅一瞬,散發出微弱的、混合著硫磺、鐵鏽與某種古老血腥氣的怪異味道。
    最讓人心驚肉跳的是那些斷裂的豁口處,不再滲出之前的暗紅油漬,而是緩慢地、如同活物般析出一種半透明的、帶著奇異金石光澤的粘稠凝膠狀物質。這凝膠似乎在嚐試包裹、修複破損處,但其蠕動的方式緩慢而怪異,更像是一種本能的、毫無方向的盲目掙紮,非但無法真正修複,反而讓那手臂看起來更加詭異非人。
    “臂骨多處粉碎性斷裂,經絡被那異種血煞能量嚴重侵蝕灼傷…生機微弱…”陸離指尖縈繞著極其淡薄的青色探查氣流,小心翼翼地在雷燼殘臂上方拂過,不敢輕易觸碰,他的眉頭越鎖越緊,眼底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與一種更深沉的、仿佛觸及了某種禁忌的憂慮,“…但這手臂的根本…絕非尋常機械造物,更像是…某種以活體金屬或深淵異礦為基,強行熔鑄了古老血祭符文而成的詭異共生體…它似乎在本能地汲取周圍環境中遊離的雷煞之氣嚐試自我修複,但速度極慢,且修複的方向…充滿了不可預知的邪異…”
    他快速從懷中取出一個古樸玉瓶,倒出幾枚清香撲鼻卻蘊含著精純生機的丹藥,小心撬開雷燼的牙關喂入,又以數根細如牛毛的金針,閃電般刺入其心脈周遭大穴,暫時護住其本源,防止那失控的蚩尤血煞之力進一步反噬摧殘其早已千瘡百孔的身體。
    另一邊,蘇彌掙紮著從令人窒息的泥漿中爬起,渾身骨頭像散了架一樣疼痛,每一個動作都牽扯著內腑的傷勢。她踉蹌著,幾乎是撲到了那靜靜躺在泥水中的手提箱旁。箱子入手依舊滾燙,鉛灰色的外殼上甚至殘留著些許細微的、仿佛被超高能量流瞬間衝刷熔蝕出的、如同波浪般的奇異紋路。dos界麵在經過一陣紊亂的閃爍後,勉強恢複了顯示,那猩紅的【任務:破壞雷音鼓儀式  狀態:部分完成核心結構損毀)】字樣,像一道冰冷的勳章,也像一道殘酷的判決書。
    而她的目光,最終死死釘在了界麵右下角——那重量狀態欄上。冰冷的數字,如同最終審判,清晰地顯示著:【重量:4.15kg】。
    又重了。整整零點一七公斤。
    一股冰冷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空虛感,並非瞬間襲來,而是如同無聲的潮水,從意識海洋的最深處緩緩彌漫上來,一點點淹沒她的感知。她下意識地試圖去回想,去抓住那些構成“蘇彌”這個個體的、至關重要的記憶碎片——
    那個總是戴著老花鏡、笑眯眯地、不厭其煩地在她第一次接觸物理感到困惑時,用粉筆在黑板上畫下生動示意圖的高中物理老師…他的麵容,正在飛速變得模糊,隻剩下一個戴著眼鏡的、溫和卻沒有任何細節的朦朧輪廓,連姓氏都想不起來了;
    那幾個曾經和她一起在晚自習後偷偷溜進實驗室,為了一個實驗數據爭得麵紅耳赤、卻又在成功後擊掌歡呼、分享同一包泡麵的死黨名字…就在舌尖打轉,卻如同被無形橡皮擦抹去,隻留下一種“他們曾經非常重要”的、蒼白無力的空洞感覺;
    甚至那份深埋於心底、最初觸摸到物理學宏大體係與精妙邏輯時所產生的、那種純粹的好奇、悸動與難以言喻的興奮感…也變得隔膜而遙遠,如同在觀看一部關於別人的、褪了色的老舊默片,再也無法引起心中的共鳴。
    失去的,早已不僅僅是冰冷的知識點。而是塑造她之所以為她的、一段融入了情感、夢想與人際紐帶的核心生命曆程。她死死抱著那滾燙的箱子,站在原地,隻覺得一股比雷澤萬年寒風更加刺骨的孤獨與恐懼,緊緊攫住了她的心髒,幾乎要停止跳動。這箱子吞噬的,是她的根,是她存在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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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彌?”陸離初步穩定住雷燼的傷勢,快步走來,看到她失魂落魄、臉色蒼白如紙、眼神空洞得嚇人的樣子,清冷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放緩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你的傷勢如何?”他的目光敏銳地掃過箱子屏幕上那刺眼的重量數字,又落在地那雙仿佛失去了焦點的眼睛上,心中已然明了那殘酷的真相。
    “沒…沒事。”蘇彌猛地從那種可怕的虛無感中驚醒,用力搖了搖頭,試圖驅散腦中的寒意,擠出一個比哭泣還要難看脆弱的笑容,“就是…好像又忘了點…不太重要的事情。”她下意識地更加用力抱緊懷中的箱子,冰涼的金屬觸感透過衣物傳來,卻絲毫無法填補內心那正在不斷擴大的空洞。
    陸離沉默了片刻,沒有選擇追問那血淋淋的細節,隻是沉聲道:“此地能量紊亂,邪氣未散,絕非久留之地。祭壇雖毀,但那邪修頭目是生是死尚未可知,殘餘的守衛隨時可能循跡而來。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他的目光轉向不遠處那頭仍在低沉嗚咽的夔牛,眉頭微微蹙起。那巨獸似乎敏銳地感應到了他的注視,巨大的、布滿傷痕的頭顱緩緩低下,渾濁不堪卻依舊殘存著一絲靈性的巨眼,看向下方的三人,目光尤其在蘇彌以及她懷中那不斷散發著奇異波動的箱子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複雜得難以形容,有擺脫無盡折磨後的解脫,有一絲模糊的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種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的、深入骨髓的疲憊,以及…對其獨足傷口處那頑強閃爍著慘白光澤的畸形骨茬的茫然,與一絲連它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覺的…深深恐懼?它龐大的身軀在雷漿中微微晃動,攪起波瀾,似乎想要靠近表達什麽,卻又因某種疑慮或本能的不安而遲疑不前。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或許是因為雷音鼓核心被徹底破壞,維持了不知多少年的邪惡能量循環驟然崩潰,祭壇基座最深處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仿佛巨型骨骼斷裂般的沉悶巨響!緊接著,那些原本已經黯淡無光、如同死去的暗紅符文,竟猛地回光返照般集體亮起,爆發出最後一瞬刺目的血芒,隨即如同被燒盡的灰燼般,紛紛劈啪炸裂!
    一股徹底失控、混亂狂暴到極點的殘餘能量流,如同無數脫韁的毀滅野馬,從祭壇基座無數裂縫中瘋狂噴湧而出,四處亂竄!而其中最為粗大、最為狂暴的一股,仿佛擁有某種殘存的惡毒意誌,竟扭曲著、尖嘯著,直直射向那頭夔牛獨足上那處剛剛停止流膿、依舊猙獰無比的傷口!
    “嗚嗷——!”夔牛發出痛苦與驚懼交織的悲鳴,它本能地想要挪動龐大的身軀躲閃,但重傷虛弱之下,動作遲緩得令人絕望!
    “不好!”陸離臉色驟然一變!這股失控的能量亂流若是再次衝擊那本就脆弱無比、剛剛形成能量畸變點的傷口,這頭剛剛獲得一線生機的巨獸恐怕會當場斃命!甚至,可能引爆那傷口內積累的詭異能量,發生誰也無法預料的恐怖異變!
    蘇彌的心髒也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完全是身體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她猛地將懷中那依舊滾燙的手提箱再次掄起,將自己那點微不足道的力量全部灌注進去,將箱子側麵那個仍在散發著微弱臭氧味的古怪焊接接口,主動地、決絕地迎向那道失控襲來的、混雜著邪異符文碎片的狂暴能量流!
    “滋啦——!!!!!!!”
    狂暴混亂的能量流狠狠撞入焊接接口!箱子頓時爆發出前所未有、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解體的尖銳扭曲悲鳴!整個箱體瘋狂震顫跳動,表麵溫度瞬間飆升到可怕的程度,燙得蘇彌手掌皮膚發出“嗤”的輕響,傳來鑽心劇痛,幾乎要讓她脫手扔掉!dos界麵瞬間被瘋狂刷新的亂碼和刺眼欲滴的血紅色警告徹底覆蓋!【警告!無法識別的超高強度混亂能量流衝擊!外部接口過載!內部結構完整性風險激增!強製分流…嚐試穩定…邏輯模塊過載…】
    重量數字如同發瘋般瘋狂跳動閃爍:【4.15kg…4.16kg…4.17kg…4.18kg…】!
    “蘇彌!你做什麽!快鬆手!”陸離驚喝出聲,試圖上前。
    “短路!給它短路掉!反正它什麽都能‘吃’!”蘇彌幾乎是咬著後槽牙,從喉嚨裏擠出嘶啞的聲音,雙臂青筋暴起,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抵住那仿佛隨時要爆炸的箱子,感受著那股充滿毀滅氣息的狂暴能量被強行吸入、拆解、記錄所帶來的可怕反衝力,以及腦海中隨之而來的、新一輪冰冷剝離的可怕預感——那是她大學時代耗費了無數心血、通宵達旦才完成的電磁學課程設計報告…每一個精心計算的參數、每一筆親手繪製的電路圖…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救這頭剛剛還差點讓他們全軍覆沒的巨獸?或許隻是潛意識裏不願再看到任何生命在她眼前被無情摧殘,或許…是對這貪婪吞噬她存在的箱子,所做的最後一次微不足道、近乎絕望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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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跡般地,在那箱子近乎自毀式的瘋狂“吞食”和內部某種不明機製的強行“短路”作用下,那股失控的狂暴能量流竟真的迅速衰減、變得紊亂無序,最終化作一大片無序散逸的、徒有其表的電火花,劈啪作響地消失在空中。
    夔牛巨大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疑不定,它看了看搖搖欲墜的蘇彌,又看了看那不斷冒著青煙、嗡鳴聲漸漸平息的古怪箱子,低低地、仿佛帶著一絲複雜情緒的嗚咽了一聲,那聲音中似乎有感激,也有困惑。
    但箱子的代價,從未缺席。重量最終定格在刺眼的【4.18kg】。蘇彌眼前猛地一黑,強烈的眩暈感和冰冷的虛無感如同冰錐刺入大腦,她踉蹌著倒退一步,關於大學時代那份代表了她無數個日夜心血與智慧的課程設計的全部細節——每一個推導公式、每一次熬夜調試失敗的焦灼、最終成功那一刻幾乎要衝破胸膛的狂喜與成就感——如同被最高效的格式化程序徹底清除,隻剩下一片冰冷的、僅僅寫著“課程設計”四個字的空白標簽,無情地貼在記憶的廢墟上。
    “……量子隧穿效應……”她無意識地喃喃出聲,嘴唇翕動,聲音微不可聞。這是她意識深處感知到的、下一個即將被吞噬的物理學核心概念的名稱,仿佛是對她這番可笑又悲壯反抗的、最冰冷的嘲諷和預告。
    陸離迅速上前一步,穩穩扶住幾乎要軟倒的她,看了一眼暫時脫離危險、眼神複雜的夔牛,又看了看那不斷冒著青煙、重量已然達到駭人聽聞地步的箱子,聲音凝重得如同萬載寒鐵:“走!必須立刻離開這裏!”
    他不再多言,一把將昏迷的雷燼扛在肩上,動作依舊穩定,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蘇彌深吸一口帶著焦糊與血腥味的空氣,強行壓下喉頭不斷上湧的腥甜和腦海中那一片片令人恐慌的虛無空白,用盡最後力氣,緊緊抱住那再次“飽餐”卻讓她付出慘重代價的箱子,步履蹣跚地跟上陸離的腳步。
    在他們身後,那頭龐大的夔牛久久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發出一聲含義複雜、悠長低沉的長鳴,它獨足傷口處那點異樣的、慘白的骨茬光澤,在昏暗的雷光下,極其微弱地、卻又異常固執地閃爍了一下,仿佛埋下了一顆未知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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