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崖下的對峙因玉牌與機械臂突如其來的共鳴而暫歇。蘇彌手中那枚“忘”字玉牌散發的柔和白光與雷燼臂甲上狂暴閃爍的暗金符文相互呼應，又彼此排斥，形成一種微妙而緊張的能量拉鋸，讓小小的洞穴內氣氛更加詭異。
    “這玩意兒到底怎麽回事？”雷燼喘著粗氣，完好的左手死死壓住仍在嗡鳴震顫的機械臂，獨眼驚疑不定地瞪著蘇彌手中的玉牌，“它一亮，老子這胳膊就跟要炸了一樣！”
    蘇彌也是心有餘悸，她能感覺到玉牌正在微微發燙，那白光似乎消耗著某種能量，正在逐漸減弱。“我不知道……它好像……對你的手臂有反應。”她嚐試著稍微減弱精神力的輸出，玉牌的白光果然隨之黯淡下去。
    幾乎就在白光減弱的同時，雷燼手臂上躁動的符文也仿佛失去了目標，光芒逐漸內斂，那駭人的嗡鳴和震顫也隨之平息，隻剩下臂甲深處一絲不甘的餘熱和偶爾細微的抽搐。
    兩人麵麵相覷，一時無言。猜疑和隔閡仍在，但這突如其來的、將兩人意外聯係起來的詭異現象，卻又在冰冷的僵局中撕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媽的，邪門……”雷燼低聲咒罵著，用左手檢查了一下肋下又有些滲血的傷口，臉色難看，“這鬼地方，連塊破牌子都跟老子過不去。”
    蘇彌默默收回玉牌，那冰冷的觸感讓她混亂的心緒稍定。她再次意識到這玉牌的不凡，它不僅是對抗迷霧和窺探記憶回響的工具，似乎還與更古老、更強大的力量有著隱秘聯係。而雷燼的手臂……顯然也觸碰到了那個層麵。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詭異的風聲穿過洞口的嗚咽，鑽了進來。
    那並非北冥永恒的淒厲呼號，而是一陣陣斷斷續續、忽高忽低的……笑聲？
    笑聲極其尖銳，卻又帶著一種扭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歡快感，仿佛有人在極致的狂喜中撕裂了自己的聲帶，笑聲裏裹挾著難以言喻的痛苦和癲狂，聽得人頭皮發麻。
    “什麽鬼東西？”雷燼瞬間警惕起來，完好的眼睛銳利地掃向洞外。
    蘇彌也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握緊了玉牌。那笑聲讓她極其不適，甚至隱隱作嘔。
    笑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仿佛正有什麽東西在快速靠近他們的藏身之處！伴隨著笑聲的，還有一股濃烈到化不開的、甜膩到發臭的奇異香氣，那味道……竟與青丘狐市中的“醉生紗”有幾分相似，卻更加原始、駁雜、令人頭暈目眩。
    “準備戰鬥！”雷燼低吼一聲，強忍著傷勢和手臂的不適，猛地站起身，暗金機械臂橫在身前，符文再次微微亮起，進入臨戰狀態。
    蘇彌也連忙抱起手提箱，緊張地盯著洞口。
    下一刻，一道身影如同失控的彈丸，猛地撞開了洞口遮擋視線的幾塊碎石，踉蹌著跌了進來！
    那是一隻狐狸。
    一隻體型巨大、皮毛本該是華麗耀眼的金色、此刻卻沾滿了汙穢和枯枝敗葉的九尾狐！但它此刻的狀態極其可怖——它仿佛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四肢以一種扭曲滑稽的姿態胡亂舞動著，像是在跳著一支癲狂的舞蹈。它的九條蓬鬆尾巴瘋狂地甩動抽打地麵和岩壁，發出啪啪的聲響。
    而它的臉上……那張尖削的狐臉上，竟然固定著一個巨大到撕裂嘴角的、永恒不變的“笑容”！嘴唇向後咧開，露出森白的尖牙和鮮紅的牙齦，眼睛瞪得滾圓，瞳孔卻縮成了兩個小小的、瘋狂旋轉的點，裏麵沒有任何理智的光芒，隻有一片混沌的、沸騰的狂喜和……無盡的空洞！
    那刺耳扭曲的狂笑聲，正是從它那張大的、流著涎水的嘴裏不斷爆發出來的！
    “哈哈……哈哈哈……美妙……太美妙了……都是我的……快樂……無窮的快樂……”它嘶啞地尖笑著，翻滾著，用頭撞擊著地麵，仿佛沉浸在一個外人無法理解的、極致的天堂之中，但它的動作卻透出一種令人心悸的絕望和痛苦。
    這是一隻徹底瘋掉的九尾狐！
    蘇彌被這駭人的景象嚇得臉色發白，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雷燼也是眉頭緊鎖，完好的眼睛裏充滿了厭惡和警惕：“操！青丘的狐狸都他媽是這種德行？”
    那瘋狐似乎完全沒注意到洞內的兩人，或者說，它的世界裏早已容不下他物。它繼續癲狂地笑著、翻滾著，用尖銳的爪子撕扯著自己的皮毛，留下道道血痕，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依舊沉浸在那種扭曲的狂喜裏。
    “它……它怎麽了？”蘇彌聲音發顫。
    雷燼啐了一口：“看樣子是嗨過頭了！準是磕多了那什麽‘悅’！”
    就在這時，那瘋狐猛地一個翻滾，竟朝著蘇彌的方向撲來！雖然動作歪歪扭扭，但那鋒利的爪牙和龐大的身軀依舊帶著致命的威脅！
    “小心！”雷燼反應極快，完好的左手猛地拔出腰間的奇特長刃，但那條暗金機械臂卻更快一步！仿佛感應到了威脅，臂甲上的符文驟然亮起，一股狂暴的力量自行湧動，帶動機械臂猛地向前一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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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鐺！
    一聲悶響，機械臂狠狠砸在瘋狐的側身，將其砸得翻滾出去，撞在岩壁上。暗金符文與狐妖體表的護體妖光碰撞，濺起一溜火星。
    “吼——！”瘋狐吃痛，發出一聲夾雜著痛苦和憤怒的嘶吼，但那嘶吼很快又被更加癲狂的笑聲淹沒。“痛？哈哈……痛也是快樂……美妙的滋味……更多……我還要更多！”它掙紮著爬起來，那雙瘋狂旋轉的瞳孔終於“看”向了攻擊它的雷燼，裏麵沒有絲毫畏懼，隻有一種貪婪的、想要吞噬一切的狂熱！
    它猛地張嘴，並非撕咬，而是噴出一股濃鬱得如同實質的、粉紅色的霧氣！那霧氣散發著極致的甜香，卻帶著強烈的精神汙染力量，直撲雷燼麵門！
    “媽的！”雷燼臉色一變，完好的眼睛瞬間感到一陣眩暈，仿佛有無數個聲音在他耳邊催促他放下武器，擁抱極樂！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蘇彌懷中的手提箱突然發出一陣急促的嗡鳴！dos界麵紅光閃爍！
    【警告！檢測到超高濃度混亂快樂情緒能量衝擊！精神汙染警報！】
    【分析：目標單位‘九尾狐妖’體內‘悅’類情緒能量嚴重過載，已徹底侵蝕神智，進入不可逆‘樂極’崩壞狀態！】
    【建議：規避能量直接衝擊！目標核心極度不穩定！】
    幾乎同時，蘇彌手中的玉牌也再次變得滾燙！這一次，它沒有發出白光，而是那個“忘”字劇烈閃爍起灰光，在她周圍形成一道微弱卻堅定的力場，將那撲麵而來的粉紅色快樂迷霧稍稍阻隔在外，讓她保持了清醒！
    “雷燼！屏住呼吸！別被那霧碰到！”蘇彌急聲喊道。
    雷燼猛地一咬舌尖，劇痛讓他瞬間清醒了幾分，狼狽地向後翻滾，險險避開那粉紅霧氣的核心區域，但依舊吸入了一絲，頓時覺得心跳加速，眼前幻象叢生，仿佛又回到了戰場上肆意衝殺的狂熱時刻，一股暴戾的殺意混合著扭曲的暢快感直衝頭頂！
    “操！老子剁了你！”他低吼一聲，獨眼泛起血絲，竟有些被那瘋狂的情緒感染，揮舞著長刀就要再次撲上！
    “別衝動！它不對勁！”蘇彌急忙喊道，她能感覺到玉牌正在劇烈震動，仿佛正在瘋狂吸收分析著周圍彌漫的混亂能量。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調息、仿佛對一切漠不關心的陸離的聲音，竟突然冰冷地直接在兩人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絲急促：
    “是‘歡伯’！它曾是青丘最負盛名的快樂記憶釀造師，專司提取極致喜悅！它吞噬了自身過多無法承受的‘產品’，情感閾值無限升高，最終‘樂極生悲’，理智被無盡的空虛和渴求反噬摧毀！讀取它！蘇彌，用玉牌接觸它！或許能知其沉淪之秘，亦能暫緩其狂亂！”
    陸離的聲音？！他還在附近？或者說，他留下了某種傳音手段？
    蘇彌來不及細想，眼看那瘋狐“歡伯”再次凝聚起更濃烈的粉紅霧氣，而雷燼的狀態也越來越暴躁，她一咬牙，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她猛地向前衝去，並非攻擊，而是將手中劇烈閃爍、發燙的玉牌，狠狠按向了那瘋狐不斷發出癲狂笑聲、流淌著涎水的額頭！
    “忘”字灰光瞬間大盛！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入了冰水，一聲極其刺耳的聲響爆發開來！
    “嗷——！！！”
    瘋狐“歡伯”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淒厲慘叫，整個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它那固定著的巨大笑容第一次出現了扭曲，變成了極端痛苦的表情！無數混亂破碎的畫麵、聲音、情感洪流如同決堤般從它體內被玉牌強行抽取、引動！
    蘇彌的腦海瞬間被這股龐大的、混亂的、充斥著極致快樂與無盡空虛的信息流淹沒！她看到了金碧輝煌的釀造工坊，看到了無數閃爍著誘人光暈的快樂氣泡被提煉出來，看到了“歡伯”沉醉地品嚐著自己的作品，笑容越來越燦爛，眼神卻越來越空洞……直到某一天，再強烈的快樂也無法讓它感受到絲毫波動，隻剩下無底洞般的渴求和抓狂的空虛……它開始瘋狂地吞噬、吞噬、再吞噬……最終……徹底淪為了快樂的奴隸，墮入了悲痛的深淵……
    這信息洪流太過龐大駁雜，衝擊得蘇彌臉色煞白，搖搖欲墜。
    而那隻瘋狐“歡伯”，在經曆了短暫的極致痛苦後，癲狂的動作漸漸停止了下來。它龐大的身軀蜷縮起來，那雙瘋狂旋轉的瞳孔逐漸渙散，那永恒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卻隻剩下一種令人心碎的麻木和空洞。它不再發出任何聲音，隻是偶爾輕微地抽搐一下，仿佛一具被掏空了靈魂的華麗軀殼。
    快樂的極致，竟是如此恐怖的虛無。
    洞內一時間隻剩下蘇彌粗重的喘息聲和雷燼逐漸平複下來的暴躁氣息。
    擊敗了嗎？
    然而，就在那瘋狐徹底停止動彈的軀體上方，一點奇異的光芒開始凝聚。那並非它之前噴出的粉紅霧氣，而是一顆約莫拳頭大小、不斷在刺眼奪目的璀璨金光與深沉絕望的暗灰黑色之間瘋狂變幻、極不穩定的光球。光球內部，仿佛有無數的笑臉在綻放又瞬間枯萎，無數的狂歡呐喊與悲泣嗚咽交織在一起，散發出一種極其矛盾、極其混亂的能量波動。
    【檢測到高濃度不穩定情緒聚合體：‘悲喜交加’之心！】手提箱的屏幕閃爍著給出提示，【極度危險！建議遠離！】
    而那枚緊貼在瘋狐額頭的玉牌，似乎對這顆光球產生了強烈的“渴望”，灰光閃爍的頻率達到了極致，變得滾燙無比！
    蘇彌看著那顆瘋狂變幻的光球，又看看手中嗡鳴不止的玉牌，一個念頭閃過——這或許就是陸離所說的，“知其沉淪之秘”的關鍵？
    她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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