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周遭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琉璃，沉重地壓迫著每個人的胸腔。那三幅高清而殘酷的死亡畫麵依舊如同烙印般灼燒在視網膜上，每一次眨眼都仿佛會再次浮現。甜膩的桂香無孔不入，試圖撫平驚悸，卻隻讓那份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更加刺骨。
    雷燼的呼吸粗重得如同破損的風箱，完好的左手死死按在自己脖頸上，那裏皮膚完好，卻仿佛仍殘留著鏡中那冰冷金屬手指死死箍緊、碾碎喉骨的恐怖觸感與窒息般的絕望。他的獨眼布滿血絲，視線死死地、幾乎是偏執地避開自己右側那條安靜垂落、卻仿佛下一秒就會暴起噬主的暗金機械臂。他甚至下意識地側過身體，將完好的左邊軀幹對著同伴，這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可悲的防禦姿態。
    蘇彌強迫自己從那血腥畫麵的持續衝擊中剝離出一絲殘存的理智。她目光艱難地從那隻依舊懵懂無辜、甚至因她驟然爆發的恐懼而顯得有些受傷退縮的小狌狌身上移開，再次投向陸離投射出的、被高亮標注了細微“不協調點”的預言畫麵。
    “所以……”她的聲音幹澀沙啞，帶著一種極力壓抑後的顫抖，“我們看到的，隻是一個……被高度凝練的、最壞的可能性模型？並非每一個細節都絕對無法更改？”
    “正確。”陸離眼中幽藍色的數據流平穩運轉，仿佛剛才那預示自身徹底消亡的恐怖景象並未對他造成任何情感層麵的波動，“它鎖定了‘果’的核心形態，但‘因’的細節、環境的實時微觀狀態，存在理論上的操作間隙。這間隙，便是‘欺騙’的基礎。”
    “欺騙？”雷燼猛地抬起頭，獨眼中是走投無路後的凶狠與一絲被逼出的、極其微弱的希冀，“怎麽騙？騙誰？騙這鏡子？還是騙他媽的老天爺？”
    “欺騙規則。”陸離的聲音冷靜得像手術刀，“欺騙這台基於有限數據和概率進行運算的‘儀器’。讓它‘認為’它預期中將會發生的‘因’已經成立，從而觸發它固定對應的‘果’。但在最關鍵的執行層麵，我們通過外部幹預，替換掉真正的‘目標’，或者製造一個它無法識別的‘邏輯錯誤’，讓它的‘固定’動作落在空處。”
    他修長的手指在空中劃動，迅速構建出一個簡略的能量運行模型。“計劃如下：利用‘自由之鱗’與箱子協同，進行一次超短距、超精密的定向空間跳躍。時機必須精準捕捉在預言中攻擊發生的前一刹那。目標：將蘇彌的真實本體瞬間移開原位，同時，在原地留下一個足以以假亂真的‘幻影’作為替代靶標。”
    他的目光轉向那群不安地簇擁在一起、尤其是那隻焦急地望著蘇彌、喉嚨裏發出哀懇嗚咽的小狌狌。“幻影的製造，需要借助它們的力量。狌狌族群天生擁有極強的模仿與幻化天賦，這是它們生存的本能。由它們來編織這個‘誘餌’，再合適不過。”
    “而攻擊的發動者……”陸離的視線最後落在雷燼那條暗金機械臂上，語氣沒有任何變化，“……無論是被鏡中力量暫時‘驅動’的狌狌，還是可能因特定刺激如空間跳躍能量擾動、或其內部不穩定能量感知到‘欺騙’行為）而短暫失控的機械單元，其攻擊邏輯在那一刻將是單一的、指向性的。隻要幻影足夠真實，能量簽名與蘇彌本體高度一致，它就會成為唯一的目標。”
    空氣死寂。這個計劃大膽、瘋狂，近乎異想天開。每一個環節都苛刻到極致，容錯率無限接近於零。時機把握、空間跳躍的精度、幻影的真實度、攻擊者的反應、甚至那虛無縹緲的“運氣”，任何一環出絲毫差錯，結局都將是萬劫不複。
    “幹！”雷燼猛地一捶自己完好的左腿，劇痛讓他更加清醒，獨眼中迸發出豁出一切的凶光，“總比他媽的坐在這裏等死強！老子這條破胳膊要是真敢炸刺……老子就先廢了它！”他說得凶狠，但那微微顫抖的聲線暴露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蘇彌深吸一口氣，那甜膩的桂香混合著祭壇周圍清苦藤蔓的氣息，形成一種奇異而令人頭暈目眩的味道。她看向那隻小狌狌，它似乎隱約明白了需要它做些什麽，努力地、笨拙地模仿著蘇彌站立的姿態，一雙琥珀色的大眼睛裏充滿了想要彌補什麽的急切和緊張。
    “我們……需要它們的完全配合。”蘇彌輕聲道，她嚐試著，再次克服著內心的恐懼，緩緩蹲下身，對著那隻小狌狌，努力傳遞出需要“幫助”、需要“模仿”她的意念。
    小狌狌立刻用力點頭，興奮地吱喳叫了幾聲，周圍的狌狌群也仿佛接到了指令，迅速安靜下來，一雙雙圓溜溜的眼睛聚焦在蘇彌身上，一種無形的、專注的能量開始在這些雪耳小生靈之間流轉匯聚。它們天生就是最好的模仿大師，此刻更是將這種天賦發揮到極致。
    陸離眼中數據流瘋狂閃爍，他快速地將計劃細化為無數個精確到毫秒的指令流，與箱子和“自由之鱗”進行著超高速的同步校準。“空間坐標已鎖定，跳躍矢量計算完畢。幻影能量構建協議載入……正在同步狌狌群的精神頻率……匹配度提升……警告：跳躍能量輸出將達到臨界值，箱體結構可能過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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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彌站回預定位置，感覺自己的心髒快要跳出胸腔。她最後看了一眼雷燼，他完好的左手緊緊握著武器，目光卻死死盯著自己的機械臂，仿佛在與之進行無聲的對峙。她又看了一眼陸離，他依舊是那副非人的冷靜模樣，但周身用於過濾孢子的能量微光卻在高頻閃爍，顯露出巨大的負荷。
    “準備。”陸離的聲音通過內部頻道傳來，冰冷而精確，如同死刑判決前的倒計時。
    蘇彌屏住呼吸，將全部意誌集中在懷中的箱子上，感受著那片“自由之鱗”溫潤而磅礴的能量被瘋狂抽取、壓縮，準備著那石破天驚的一躍。她能感覺到，身旁由狌狌群合力構築的一個與她一般無二、連能量波動都極其相似的幻影正在迅速變得凝實，仿佛另一個真實的自己。
    “三……”
    狌狌群發出低沉的、統一的嗡鳴聲，幻影的眼眸甚至泛起了微光。
    “二……”
    雷燼喉嚨裏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全身肌肉繃緊如鐵。
    “一……執行！”
    沒有震耳欲聾的巨響，隻有一種仿佛空間本身被強行撕開又瞬間縫合的、令人極度不適的扭曲感！
    蘇彌隻覺得眼前的一切——祭壇、桂樹、狌狌、同伴——瞬間被拉長、變色、扭曲成無法理解的怪異色塊！那熟悉的、靈魂被剝離撕扯的恐怖感覺再次襲來，但這一次，持續時間極其短暫，幾乎在感受到的瞬間就已結束！
    砰！
    她重重落在實地上，踉蹌了一下，被旁邊伸來的、冰冷而穩定的手——陸離的手——扶住。她落點的位置，距離原地不過三米之遙。
    幾乎就在她落地的同一瞬間——
    “吱——！！！”
    一聲尖銳、驚恐、充滿了不知所措的痛楚尖鳴，猛地從她原先站立的位置爆發開來！
    隻見那隻小狌狌，正如預言中所顯示的那樣，全身籠罩在一層非它自願的、冰冷的、充滿殺意的能量輝光中，它的爪子以超越自身意誌的速度和力量，狠狠地刺穿了那個留在原地的、由它們族群共同編織出的、與蘇彌一般無二的逼真幻影！
    幻影如同被戳破的水泡，劇烈波動了一下，瞬間潰散成無數細碎的光點，湮滅在空中。
    而那小狌狌，似乎被自己這不受控製的一擊和幻影破碎的景象徹底嚇呆了，愣在原地，爪子上那層外來殺意能量迅速消退，它看著自己空蕩蕩的爪子，又看看不遠處安然無恙、臉色蒼白的蘇彌，琥珀色的大眼睛裏瞬間充滿了巨大的迷茫、後怕和一種近乎崩潰的委屈，猛地發出更加響亮淒惶的哀鳴，整個小小的身體都瑟瑟發抖起來。
    另一邊——
    “呃啊——！”雷燼也發出一聲悶哼！
    就在空間跳躍能量爆發的刹那，他那條暗金機械臂上的幾個幽深符文再次不受控製地瘋狂閃爍起暗紅色的、暴躁的光芒！一股冰冷的、純粹的扼殺意念順著臂膀猛地衝向他的大腦，驅使著他的機械五指如鐵鉗般驟然鎖向自己的咽喉！
    但就在那冰冷指尖即將觸碰到皮膚的前一瞬——雷燼完好的左手早已如同等待多時的捕獸夾，以驚人的速度和力量，死死地、甚至不惜掰傷自己手指地，摳住了機械腕關節的某個結合縫隙處，強行阻止了這自毀的一擊！
    巨大的力量對抗讓他額角青筋暴起，獨眼瞬間充血！機械臂內部傳來令人牙酸的嘎吱聲，那暗紅光芒瘋狂閃爍，似乎在憤怒地對抗著這外來的阻撓。
    “操你媽的……給老子……安分點！”雷燼從牙縫裏擠出嘶吼，完好的左手因極度用力而劇烈顫抖，指甲甚至崩裂出血，但他死死抵住，毫不退讓！
    那自毀的指令似乎隻持續了極其短暫的一瞬，如同潮水般退去。機械臂上的暗紅光芒驟然熄滅，再次恢複成死寂的暗金色，沉重地耷拉下去，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反噬從未發生過。
    雷燼脫力般地喘著粗氣，完好的左手顫抖著鬆開，手腕上留下了幾道深紅的指印和細小的傷口，鮮血緩緩滲出。他驚魂未定地盯著那條手臂，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祭壇上，那麵古老的照心鏡，鏡麵如同沸騰般劇烈波動起來！暗銀色的液麵瘋狂翻滾，其上那三幅被固定的死亡預言畫麵開始劇烈閃爍、扭曲、變得極不穩定！
    仿佛它“看到”了攻擊已發生，“看到”了目標已消亡，正準備將這“果”徹底固定下來——但它固定的目標，那個被撕裂的“蘇彌”，卻隻是一個虛假的能量幻影！真正的目標安然無恙地站在一旁！
    這種根本性的邏輯錯誤，這種對因果律的粗暴欺騙和扭曲，顯然超出了它當前破碎狀態的處理能力！
    哢嚓——！！！
    一聲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聲，自古鏡中心猛地炸響！
    一道清晰的、如同黑色閃電般的裂痕，驟然出現在鏡麵之上，瞬間貫穿了整個鏡麵！
    鏡中那沸騰的影像和閃爍的預言畫麵如同被切斷電源般驟然消失！暗銀色的液麵迅速變得灰暗、沉寂，仿佛失去了所有靈性，變成了一麵普通不過的、帶著一道難看裂痕的灰色石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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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彌漫在周圍的、那種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因果律幹涉力場，也隨之急劇減弱，直至徹底消失。
    成功了？
    他們……真的欺騙了命運？
    蘇彌雙腿一軟，幾乎要癱坐在地，全靠陸離扶著才勉強站穩。冷汗早已浸透她的後背，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幾乎要炸開。她看著鏡麵上那道猙獰的裂痕，又看看那隻嚇壞了、正被同伴小心翼翼圍攏安撫的小狌狌，再看看喘息未定、盯著自己傷手的雷燼，一種極度不真實的、劫後餘生的虛脫感混合著巨大的茫然，席卷了她。
    就在這時——
    嗡！！！
    她懷中的箱子猛地發出一陣異常劇烈的、高頻的震動，甚至發出了過載般的尖銳嗡鳴！屏幕上的幽藍光芒瘋狂亂閃，數據流如同爆炸般噴射而出！
    【警告！超高強度因果律悖論衝擊緩衝中……能量過載……核心運算單元超頻……】
    【檢測到殘餘因果律碎片能量……嚐試吸收分析……】
    【錯誤！錯誤！未知協議衝突……權重計算模型異常波動……】
    【功能模塊強製更新……解鎖新標簽：概率修改實驗性）……狀態：極度不穩定……風險等級：最高！！！】
    一行猩紅色的、不斷閃爍的、令人不安的新標簽，如同灼熱的烙印，猛地出現在箱子屏幕的角落，散發著不祥的光芒。
    欺騙命運的代價，似乎遠比他們想象得更加沉重和……不可預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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