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無想之境,艱難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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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象的餘波如同粘稠的蛛網,纏繞在每個人的意識深處,遲遲不肯散去。迷宮通道壁上那些緩緩流淌的光紋,此刻在眼中也仿佛帶上了嘲弄的意味,每一次微妙的色彩變幻,都像是在試探他們緊繃的神經。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無形壓力,仿佛整個龐大的旋龜都在以其亙古的節奏呼吸,而他們,不過是其背甲上幾隻微不足道、時刻可能被抖落的螻蟻,等待著他們再次露出心靈的破綻。
“他娘的,這鬼地方專挑人心窩子捅刀!比真刀真槍幹一架還累!”雷燼喘著粗氣,用纏著繃帶的左手背狠狠抹了把額頭上混合著冷汗與油汗的汙漬。獨眼中的赤紅尚未完全褪去,瞳孔邊緣因極力壓抑而布滿了更密的血絲。他下意識活動了一下完好的左手五指,關節發出輕微的“哢噠”聲,仿佛想將剛才那被仇恨和狂暴支配的、如同陷入泥沼般的粘稠感徹底甩脫。
手腕上被自己指甲刻意掐出的幾道新鮮血痕隱隱作痛,這是他在幻象中為了保持清醒留下的印記,此刻卻成了現實的錨點。更讓他心煩意亂的是,那條暗金機械臂依舊死寂,但臂甲之下,那被孢子侵蝕、被陸離強製休眠的左腿深處,那原本被壓抑的、如同無數細密冰針持續紮刺骨髓的詭異痛感與麻痹感,似乎因為剛才情緒的劇烈波動而被引動,變得清晰且活躍了幾分,像是有冰冷的潮水在壞死的血管裏緩慢蠕動,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生理厭惡和隱隱的不安。
蘇彌的臉色比穿過光幕時更加蒼白,嘴唇缺乏血色,額際與鼻尖都布滿了細密的冷汗。強行收斂並持續壓製“鏡心”之力,讓她本就消耗巨大的識海傳來陣陣空虛的抽痛,如同被掏空了一塊。她下意識地用指尖碰了碰手腕上那個已經不再滲血、但邊緣泛紅、齒痕清晰的小小傷口,小悟在昏迷中拚盡全力的守護,讓她心中湧起一股混雜著憐惜、感激與更深重責任的暖流,但這暖流旋即被更龐大的疲憊和壓力淹沒。“不能這樣下去。我們的每一個念頭,每一次情緒的起伏,都在為它提供彈藥,成為它攻擊我們的武器。”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精神透支後的沙啞與虛弱,目光掃過雷燼躁動不安的身形和陸離那過於“平靜”的姿態,“陸離,你之前提到的‘無想’,具體該怎麽做?我們需要一個可以執行的方法,而不是一個概念。”
陸離眼中幽藍色的數據流保持著一種近乎刻板的平穩速率流淌,但若以其自身的超高速感知細察,能發現其底層邏輯線程的占用率始終維持在高位,大量算力被持續調用,以對抗迷宮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的精神幹擾場。
“‘無想’並非字麵意義上的停止思考,那在生物學和邏輯學上均屬不可能事件。”他的聲音透過內部頻道傳來,依舊平穩,卻比平時多了一絲極細微的、因係統資源被高度占用而產生的金屬質感,“其核心在於,通過主觀意誌幹預,將意識活動主動降至僅維持基礎生命體征、感官接收及必要運動協調所需的最低限度。必須擯棄所有高級情感投射、情景記憶回溯、複雜邏輯推演及未來規劃等,會產生強烈且複雜精神波動的思維活動。目標是進入一種類似‘心智低功耗待機’狀態。從能量模型分析,當個體意識波動頻率與振幅低於特定閾值時,周圍環境精神幹涉力場的共振捕捉效率將顯著下降。”他調出一個簡化的能量頻譜模擬圖,直觀顯示著當意識波紋趨於平緩時,那些代表著幻象攻擊的尖銳波峰是如何隨之減弱的。“綜合現有數據,這是目前規避幻象直接攻擊理論成功率最高的方法。”
“腦子裏什麽都不想?就跟關了機似的?這他媽比讓老子去跟那頭大烏龜掰腕子還難!”雷燼焦躁地低聲咆哮,嚐試著依言放空大腦,但那些熵組織雜碎扭曲的獰笑殘影、北冥基地衝天而起的火光與焦糊味、同伴倒下的身影、以及腿上那該死的、持續不斷且似乎還在增強的冰冷啃噬感和隱約的瘋狂低語,如同潛藏在黑暗水底、布滿苔蘚的滑膩暗礁,隻要他試圖平靜的水麵稍一放鬆警惕,就會猛地浮出,狠狠撞碎他脆弱的努力。他完好的左手無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剛剛凝結的傷口再次崩裂,滲出細微的血珠。
“嚐試專注於呼吸的節奏,或者…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身體的某個單一感覺上,比如腳底與地麵接觸的細微壓力變化。”蘇彌深吸一口氣,率先嚐試起來。她不再試圖去“想”或者“不想”,而是將全部的精神意念如同聚光燈般,死死聚焦在腳底與那流動著光紋的龜甲地麵接觸的每一寸肌膚上,感受著那並非恒定、帶著微弱生命暖意的溫度變化,以及行走時極其輕微的彈性反饋。
她刻意地、幾乎是蠻橫地忽略掉腦海中任何關於家門後溫暖燈光、母親溫柔笑容、乃至那片正在不斷擴大的、關於校園記憶的空洞所帶來的虛無感。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布滿無形尖刺的鋼絲上,需要耗費巨大的心力去壓製那些如同野草般本能湧現的雜念,額角的冷汗匯聚成珠,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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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離緊隨其後,他直接采取了更極端的手段——關閉了大部分非必要的環境感知輸入和後台運算模塊。眼中奔騰的數據流規模和速度瞬間降至維持基礎功能的最低水平,隻保留了最核心的路徑記錄、生命體征監控及對高強度能量異常的預警。他行走的姿態隨之變得愈發僵硬、刻板,如同一條精確執行預設指令的流水線機械臂,最大限度地消除了任何可能產生不可控漣漪的思維活動,連周身的能量微光都收斂得近乎無形。
雷燼看著兩人已然進入狀態,咬緊牙關,喉結滾動了一下,也努力效仿。他完好的左手死死握成拳,用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肌膚帶來的尖銳痛感,作為驅散腦中紛亂仇恨與痛苦雜念的“警鍾”。他強迫自己那雙因暴戾而習慣性掃視四周的獨眼,死死鎖定在蘇彌移動的腳跟上,試圖將全部心神都投入模仿她每一步的落點、步幅和節奏上。那條暗金機械臂隨著他僵硬的動作不協調地擺動著,如同一個多餘的、沉重的累贅。
通靈性的蠱雕似乎完全理解了他們的意圖和處境,它伏低傷痕累累的龐大身軀,腳步放得極輕,厚實的肉墊與地麵接觸時幾乎不發出聲響,連呼吸都刻意壓抑成細弱的氣流。僅存的獨眼緊緊盯著前方昏暗曲折的通道,不敢有絲毫分神去留意牆壁上那些惑人心神的光影變幻。背上的小悟,在那縷得自燭龍之淚的生機流光頑強維係下,依舊深陷昏迷,但它微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根牽動著所有人心弦的、沉甸甸的牽掛。
最初艱難行進的幾十米,這近乎自虐般的“無想”方法似乎真的奏效了。周圍的通道雖然依舊光影迷離,色彩詭譎地流淌組合,卻沒有再演化出之前那般身臨其境、直擊心靈的逼真幻境。隻有牆壁上那些自行流轉、仿佛蘊含著無窮奧秘的古老紋路,如同無數雙沉默而冰冷的眼睛,在默默地注視著他們這夥不速之客笨拙而可笑的掙紮。
然而,“無想”之境,何其艱難,近乎逆反生物本能。思維並非死水,而是奔騰的河流,強行築壩攔截,隻會讓水位不斷上漲,壓力持續累積。那被強行按壓進水底的皮球,終會以更猛烈的勢頭反彈。
蘇彌走著走著,眼前似乎毫無征兆地又閃過了一縷透過虛掩家門縫隙的、令人心安的暖黃色燈光,鼻尖仿佛再次若有若無地縈繞起記憶中母親親手烹製的紅燒肉那濃鬱而溫暖的香氣,混雜著米飯蒸騰的甜香。這感覺如此真切,讓她喉嚨一陣發緊,胃部因饑餓和精神渴望而微微抽搐。她猛地狠狠晃了晃頭,強行將這份幾乎要破土而出的渴望與酸楚重新壓回心底深處,代價是太陽穴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仿佛有細針在裏麵攪動,而腦海中那塊關於校園圖書館的記憶空洞,似乎也隨之被無形的力量侵蝕,擴大了微不可察卻令人心慌的一絲,留下更冰冷的虛無與失落。
陸離那邊,一個極其複雜精妙、關於迷宮自身能量回路與外部燭龍之力如何通過旋龜背甲進行耦合與轉換的推演模型,幾乎不受他主觀控製地在他核心運算單元中自行構建起來,繁複的數據流和能量軌跡圖差點引動他眼中藍光數據流飆升。他立刻如同觸碰燒紅烙鐵般,強製中斷並清空了該非授權進程,眼中藍光劇烈甚至紊亂地閃爍了一下,係統日誌裏悄無聲息地又多了一條關於“邏輯核心出現自主推演傾向,風險等級提升”的嚴肅警告。
而雷燼,無疑是三人中最大、最不穩定的那個因素。對熵組織深入骨髓的恨意,早已與他生命的底色融為一體,難以剝離。腿上騰根孢子帶來的、混合著鑽心劇痛與仿佛來自深淵惡魔低語的瘋狂侵蝕感,更是無時無刻不在凶猛衝擊著他試圖建立的、那脆弱的、搖搖欲墜的內心平靜。他臉上的肌肉不時不受控製地抽搐一下,獨眼中清醒的掙紮與嗜血的暴戾如同交戰般交替閃現,完好的左手時而死死握拳,骨節發白,時而鬆開,掌心一片濕滑的冷汗,呼吸粗重得如同一個即將報廢的破舊風箱,在寂靜的通道裏顯得格外刺耳。
一次,旁邊牆壁上幾道暗紅色的光紋偶然地、短暫地流動組合,形成了一個略微扭曲、但輪廓依稀可辨、類似熵組織那個象征著無序與終結的徽章圖案!僅僅是這無意間的一瞥,雷燼腦中仿佛有某根弦“錚”地一聲徹底崩斷!積壓的怒火、仇恨與痛苦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他勉力維持的堤壩!他喉嚨裏發出一聲完全壓抑不住的、充滿了血腥味的野獸般低吼,完好的左手肌肉賁張,幾乎要完全憑借本能,再次掄起一直緊握的熱能戰斧,狠狠劈向那麵仿佛在嘲笑他的牆壁!
“雷燼!”蘇彌始終分出一絲心神緊密關注著他幾乎快要沸騰的狀態,見狀立刻壓著聲音疾喝,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混亂意識的尖銳力量,如同冷水潑麵。
幾乎在同一瞬間,陸離眼中精準地射出一道極其微弱、經過嚴密計算的安撫性生物電脈衝能量,並非攻擊,而是類似於神經鎮靜劑,巧妙地繞過雷燼自身的精神防禦,輕輕拂過他高度興奮的識海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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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燼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揮臂蓄力的動作硬生生停滯在半空,他保持著這個略顯滑稽卻又充滿力量的姿勢,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獨眼死死瞪著那麵光紋已然恢複常態、仿佛無事發生的牆壁,額角暴起的青筋如同蠕動的蚯蚓。好半晌,他才像是被抽幹了力氣般,緩緩放下手臂,從牙縫裏艱難地擠出幾個帶著血腥氣的字:“…媽的…又差點…又著了這鬼東西的道…”
然而,就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或許是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遠超負荷,左腿那被強製休眠的肢體最深處,仿佛有什麽陰冷的東西被徹底刺激、驚醒了過來。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冰冷刺骨且充滿了純粹暴戾意味的陌生意念,如同一條蟄伏已久的毒蛇,猛地從他腿部的神經束中抬頭,帶著令人作嘔的寒意,順著脊柱如同電流般直竄而上,狠狠撞擊他的大腦皮層!
與此同時,他那隻完好的、一直被他視為絕對可控的左手,幾乎是在他思維做出任何反應之前,完全不受控製地,帶著一股純粹的、未經任何思考過濾的破壞與毀滅欲望,猛地向身旁離他最近的、正因他的失控而心神未定的蘇彌揮去!動作快如閃電,超出了他平時的極限,五指成爪,指尖因驟然爆發的肉體力量而隱隱泛起了危險的微光!
“小心!”陸離的預警與雷燼那完全失控的動作幾乎同步發出,聲音中甚至帶上了一絲極少出現的急促。
蘇彌一直未曾完全放鬆對雷燼的警惕,在她遠超常人的“鏡心”對惡意那近乎本能的微弱感知下,在雷燼手臂剛動的那個瞬間,她已憑借千錘百煉的戰鬥直覺,下意識地向後急速撤步側身!雷燼那帶著淩厲風聲的手爪,險之又險地擦著她的胸前衣襟掠過,指尖勾帶的勁風甚至切斷了她幾縷飄起的發絲,冰冷的指尖幾乎觸碰到她頸側的皮膚!
一擊落空,帶出的風壓吹動了蘇彌額前的碎發。雷燼自己也徹底愣住了,他怔怔地看著自己那隻剛剛完全不聽使喚、此刻仍微微顫抖的左手,又看看驚魂未定、臉色煞白如紙、正下意識捂住胸口的蘇彌,獨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難以置信和深不見底的後怕。
“我…我不是…我剛才沒想…”他語無倫次,那股突如其來的、完全不屬於他自身意誌的破壞欲來得如此迅猛詭異,去得也快,但留下的那股冰冷徹骨的寒意,卻仿佛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讓他如墜冰窟。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腿上皮下那些猙獰的黑色紋路,似乎因為這次突如其來的失控,而又頑強地向上蔓延了微不可察卻足以讓他膽寒的一絲!
“是孢子…不僅僅是侵蝕和低語…”蘇彌撫著仍在狂跳的胸口,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後怕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她的心髒,“它在放大你的負麵情緒,甚至…可能在某些關鍵時刻,直接幹擾甚至短暫覆蓋你的神經信號,試圖操控你的行動!”這個殘酷的發現讓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沉了下去,沉向無底深淵。雷燼本身情緒就極不穩定,如同一座隨時可能噴發的火山,如今再加上這附骨之疽般、竟能直接影響行動的精神侵蝕,使得他徹徹底底地成為了團隊前行道路上最脆弱、也最不可預測的危險一環。
這短暫的、源自內部的驚魂插曲,讓他們剛剛耗費巨大心力才勉強建立起來的、脆弱不堪的“無想”狀態徹底瓦解冰消。通道內陷入一片死寂,隻剩下幾人粗重不一的喘息聲。每個人都感受到一種深沉的、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不是肉體上的勞頓,而是精神持續高度緊繃、如同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還要時刻提防來自同伴方向冷箭的那種心力交瘁。前方的通道依舊蜿蜒曲折,仿佛永遠沒有盡頭,牆壁上那些流淌的光影愈發顯得詭譎莫測,仿佛隱藏著無數張嘲弄的嘴臉。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因緊張而加速的心跳,都可能成為下一個更加凶險、更加防不勝防的幻象悄然滋生的溫床。
他們別無選擇,隻能拖著沉重的步伐,更加小心翼翼,如同在無盡黑暗且布滿陷阱的懸崖邊緣摸索前行,不僅要抵禦外界無孔不入的誘惑與恐懼,還要時刻緊繃著神經,提防著來自身邊同伴身上那不知何時會再次爆發的、不受控製的潛在危機。腳下的每一步,都仿佛灌滿了鉛,沉重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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