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證明之難 閉環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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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白色的礫石灘無邊無際地蔓延,仿佛一片被遺忘的灰色海洋。天空低垂,鉛灰色的雲層厚重得令人窒息,僅有幾縷蒼白的光線掙紮著穿透雲隙,在粗糙的礫石表麵投下短暫而微弱的光斑。空氣中殘留的腐朽腥甜氣息雖已不似黑水河核心區域那般濃烈刺鼻,卻依舊如同無形的薄紗,頑固地纏繞在口鼻之間,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揮之不去的沉悶與壓抑。
    短暫的喘息之後,是更深的迷茫與新的壓力。“死亡證明”這四個字,如同冰冷的判詞,在眾人心頭盤桓不去,帶來一種近乎荒誕的現實扭曲感。
    “死亡證明?”雷燼單腳站立,完好的左手緊緊扶著身後粗糙冰冷的岩石壁麵以保持身體平衡,獨眼中充滿了匪夷所思的神色,仿佛聽到了世間最荒謬的笑話。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結實、依舊充滿生命力的胸膛,發出砰砰的悶響,試圖用這最直接的方式證明“活著”這一事實。“給誰開?老子嗎?可老子還活蹦亂跳——呃,單腳亂跳呢!”他扯了扯嘴角,試圖用以往那種混不吝的語氣來驅散這彌漫在空氣中的詭異氛圍,但那笑容顯得有些生硬,未能完全掩蓋其下深藏的、對這種超越常理規則的純粹困惑。他甚至下意識地晃了晃那條依舊麻木沉重的左腿,仿佛在確認自己並非虛幻。“這他娘的算什麽道理?活得好好的,還得先給自己弄張‘訃告’才能去辦事?那地方…那幽都,規矩這麽邪門?”
    蘇彌靠坐在鉛灰色的箱子旁,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屏幕邊緣那些新增的、縱橫交錯的劃痕與凹陷,眉頭緊緊鎖在一起。腦海中那塊因獻祭“錄取通知書狂喜”記憶而留下的空洞,此刻並未傳來尖銳的刺痛,反而帶來一種奇異的、近乎冰冷的平靜,讓她能夠暫時剝離焦躁,更專注地思考這個看似無解的悖論。
    “並非我們通常理解的、生理意義上的死亡,”她抬起眼,目光掃過雷燼和靜立一旁的陸離,聲音因疲憊而略顯沙啞,卻帶著一種試圖剖析複雜的冷靜,“陸離指的是法則層麵的‘狀態認證’。幽都,作為亡者的歸宿,其存在的底層規則與生者的生命磁場本質上是相斥的。我們需要一種能被其識別並認可的‘憑證’,證明持有者…至少在規則的判定邏輯中,已經‘脫離’了常規的生死輪回軌跡。”她抬起手,輕輕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隔著衣物,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片得自鍾山燭龍、蘊含著時間與因果力量的逆鱗傳來的、溫潤卻沉重的存在感。“這或許…需要借助某些超越常規認知的力量,去欺騙…或者說,暫時‘繞過’那鐵一般的生死規則。”
    陸離眼中幽藍色的數據流平穩而持續地奔湧著,正在構建一個極其複雜的、多維度的邏輯與能量推演模型。“基於現有神話記載碎片、幽都邊界能量特征分析,以及箱子受損數據庫中對類似高規則界域的零星記載,可以確定:生者與幽都的陰性能量場及固有法則存在根本性衝突。”
    他的聲音透過內部頻道傳來,冰冷而客觀,不帶絲毫情感波動,“強行靠近,非但無法進入,生命磁場還會受到持續性的侵蝕削弱,並極有可能觸發其基於規則構建的自動防禦機製。其結果,輕則被強製驅逐,重則…可能被直接判定為‘異常存在’而予以抹除。”他調出一個不斷閃爍、充滿了複雜參數、能量曲線和巨大問號的動態模擬圖,圖像中央代表生者能量特征的光點,在靠近代表幽都力場的暗色區域時,迅速黯淡、扭曲直至崩散。“所謂的‘死亡證明’,本質上即是一種特殊的‘接口’或‘協議’,用以通過幽都邊界規則的驗證,避免上述衝突的發生。”
    “製造…死亡的因果?”蘇彌喃喃重複著陸離話語中的關鍵詞,思維在極限的壓力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在漆黑深海中驟然劃過的淩厲閃電,驟然照亮了她近乎被絕望填滿的思緒深海。她猛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陸離和雷燼,原本蒼白的臉上因思維的劇烈活動而泛起一絲異樣的潮紅,“如果…如果我們利用箱子的量子特性,以及這片龍鱗所蘊含的、能夠幹涉時間流的力量呢?”
    她不再等待,快速在箱子略顯遲滯的屏幕上調出幾個極其晦澀的能量守恒推演公式和概率雲模型的概念草圖,指尖因激動和某種破釜沉舟的決心而微微顫抖:“箱子的存在本身,就其材質、能量源和部分功能而言,就某種程度上超越了當前山海世界所普遍認知的物理規則體係。而燭龍之鱗,更是涉及到了時間與因果這種至高法則…我們是否可以…嚐試在現實的時間線上,創造一個極其短暫的、局部的、僅存在於微觀尺度或概率層麵的‘時間分支’?”
    “時間分支?”雷燼用力眨著獨眼,臉上的困惑如同濃霧般更深了,但他努力集中精神,試圖跟上蘇彌那跳躍而危險的思路,完好的左手無意識地緊緊攥成了拳頭,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像…像樹枝分叉那樣?一條路,走著走著,‘哢噠’,分成兩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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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錯!就是類似的概念!”蘇彌語速加快,眼神越來越亮,仿佛在無盡的黑暗中終於抓住了那一縷微弱卻真實的蛛絲,“在那個由我們主動創造、可能隻存在於數學概率中、甚至短暫到無法用常規感官捕捉的時間分支裏,利用某種絕對精準的‘終結性手段’,製造一個‘蘇彌確實死亡’的瞬間事實!然後,將這個‘事實’所產生的‘因果印記’,通過龍鱗的力量進行錨定,再借助箱子的特殊權限,如同在官方文件上蓋章般,強行烙印在當前主時間線的規則層麵!”她的呼吸微微急促,這個設想的瘋狂與宏大,連她自己都感到心驚,“目的是欺騙幽都的識別機製!讓它在進行邊界判定的那一刹那,‘讀取’到這份被強行植入的‘因果’,從而‘認為’我確實在某個時間線上‘死’過那麽一瞬間,進而自動生成那份我們所需要的、法則認可的‘死亡證明’!”
    這個設想太過離奇,太過冒險,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懸崖邊緣。操縱時間,玩弄因果,這幾乎是觸及神之領域的禁忌,其中蘊含的反噬與悖論風險,光是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栗。
    陸離眼中原本平穩奔流的數據流,在這一刻瞬間以前所未有的規模和速度瘋狂奔騰起來,幽藍的光芒幾乎要溢出眼眶,顯然在進行著超負荷的極限模擬運算。無數個變量——能量閾值、時間弦擾動係數、概率雲坍縮模型、因果鏈穩定性、悖論風險等級…在虛擬的模型中瘋狂碰撞、演化、重組。他周身的能量微光都因此劇烈地波動、閃爍起來,甚至邊緣處不受控製地溢散出細微的、劈啪作響的不穩定電弧。係統日誌裏瞬間刷過數十條令人觸目驚心的紅色警告條目,內容無不關乎“邏輯悖論風險極高”、“時間線擾動超出安全閾值”、“能量過載臨界,存在崩潰風險”。
    那沉默仿佛持續了一個世紀之久。終於,那狂暴到幾乎要撕裂虛擬模型的數據洪流,才緩緩地、極其勉強地平息下來。陸離抬起眼,幽藍的光芒重新穩定,但那穩定之中,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如同背負山嶽般的凝重。他看向蘇彌,聲音透過內部頻道傳來,依舊冰冷而客觀,卻仿佛帶著千鈞重量,一字一句都敲擊在眾人的神經上:
    “理論模型…初步構建完成。該設想核心,基於量子態疊加原理與時間弦理論的特定擾動應用。具體流程推演如下:首先,需完全激活燭龍逆鱗中蘊含的時間之力,在普朗克時間尺度內,於現實時空結構最薄弱的‘縫隙’處,強行撕裂一道微觀時間裂隙。其次,引導局部時間線在此裂隙處產生極其短暫、可控的分支。第三步,也是最為關鍵的一步,在分支形成的瞬間,於分支時間線內,通過一次能量屬性、作用坐標、發生時機均需達到絕對精準的‘終結性攻擊’,在分支內達成‘蘇彌死亡’的、無可辯駁的因果閉環。最後,在分支即將坍縮回歸主時間線的刹那,利用箱子權限,捕捉並固化該‘死亡因果’印記,將其‘嫁接’至主時間線規則層麵。”
    他頓了頓,眼中藍光微微閃爍,似乎在最終確認某個關乎生死存亡的關鍵參數。那短暫的停頓,在死寂的礫石灘上,仿佛被無限拉長,沉重得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理論上…存在實現的可能。”
    “成功率?”蘇彌幾乎是屏住了呼吸追問出這三個字,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仿佛要掙脫肋骨的束縛。
    陸離沉默了一瞬。那一瞬,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基於現有參數、團隊當前能量水平、設備狀態尤其是箱子受損程度)、龍鱗力量可控性以及所有未知變量進行綜合計算…成功生成能被幽都規則識別並認可的有效‘死亡證明’的概率,約為…”
    他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卻比任何驚雷都更具毀滅性:
    “萬分之一。”
    冰冷的數字,如同終極的判決,無情地回蕩在死寂的礫石灘上,撞擊著每個人的耳膜,也砸落在他們的心頭。萬分之一。微茫到近乎絕望的概率,幾乎等同於直接宣判了計劃的死刑。
    雷燼猛地倒吸一口涼氣,獨眼瞪得溜圓,完好的左手下意識地死死攥成了拳頭,堅硬的指甲幾乎要刺破掌心的皮膚,指關節因極度用力而失去血色,慘白得嚇人。萬分之一?這概率比他當年在北冥冰原上,獨自麵對一個滿編的熵組織標準戰鬥小隊並能活著殺出來的概率,還要低得多!這他媽的根本就是去送死!
    蘇彌臉上的血色也瞬間褪去了些許,嘴唇微微抿緊,形成一條倔強的直線。萬分之一…這不僅僅是一個數字,它更像是一把冰冷的銼刀,反複刮擦著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不,甚至連死刑都不如,這更像是一場押上所有一切、包括存在本身的豪賭,而贏麵渺茫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然而,就在這時,腦海中那塊關於“金榜題名”的記憶空洞,再次傳來那種熟悉的、冰涼的虛無觸感。這種詭異的“缺失感”,此刻卻奇異地化作了一種另類的“鎮靜劑”,讓她在巨大的絕望衝擊下,依然維持著近乎冷酷的冷靜。她轉動目光,看向依舊氣息微弱、蜷縮在蠱雕厚重羽翼下、僅靠一縷燭龍淚光維係生機的小悟;看向雖然體內孢子已被淨化但左腿神經嚴重受損、眼神中時常掠過陌生茫然的雷燼;看向能量損耗嚴重、外殼帶傷、係統不時發出細微延遲警告的陸離;還有那傷痕累累、強忍痛楚、僅存獨眼中飽含憂慮的蠱雕…他們,已經沒有退路。幽都的線索,與“熵”組織近期猖獗的“魂能抽取”實驗、與那些“異常亡魂”的失蹤事件高度相關,這背後可能隱藏著關乎整個山海世界平衡的巨大陰謀,也可能…是找到徹底救治小悟、讓雷燼真正康複的最後希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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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分之一…”蘇彌輕聲重複著這個令人心寒的數字,眼底深處卻仿佛有幽暗的火焰在逐漸燃燒、壯大,最終化為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那也是‘一’。”
    她抬起頭,目光逐一掃過身邊每一個同伴的臉龐,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斬斷所有退路的堅定,清晰地回蕩在壓抑的空氣中: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了。告訴我,需要怎麽做?那個所謂的‘終結性攻擊’,具體需要達到什麽條件?由誰來執行?”
    陸離眼中的數據流再次高速聚焦,投射出一個極其複雜、充滿了動態變量和精密軌跡的能量運行模擬圖。圖像快速演變,最終鎖定在一個最為關鍵、也最為危險的執行節點上。圖像放大,清晰無比地顯示出了對這次攻擊在時機、角度、能量屬性、輸出功率乃至意念鎖定等方方麵麵的苛刻要求,其精度要求達到了匪夷所思的微觀級別,任何一絲一毫的偏差,都可能導致整個計劃的徹底失敗,甚至引發不可預知的時空災難。
    “計劃核心執行環節之一,”陸離的聲音冰冷而精確,如同最鋒利的手術刀,毫不留情地剖開血淋淋的現實,將最沉重的責任清晰地指向了那個依靠單腿站立、臉上同樣布滿震驚與難以置信神色的身影,“需要雷燼,在時間分支被強行打開的、那個僅存在於理論模型、稍縱即逝的刹那,對處於分支內的‘蘇彌投影’,進行一次…”
    他的話語微微停頓,仿佛是為了讓那關鍵的要求,如同烙印般刻入每個人的意識:
    “零誤差、絕對同步、能量屬性完全匹配的…”
    “超極限精度攻擊。”
    瞬間,所有的目光,帶著震驚、擔憂、以及一絲無法言喻的沉重,齊刷刷地聚焦在了雷燼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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