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醫者仁心(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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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刻,時間像是被抽走了流動的軌跡,蘇清婉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因極致的焦急而微微顫抖;柳小瑩的驚呼聲卡在喉嚨裏,臉色慘白如紙,一雙杏眼瞪得溜圓;周毅揮舞長劍的動作頓住,怒喝聲剛到嘴邊,卻隻憋出一聲沙啞的氣音。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釘在林滄與黑岩蟒之間那短短數尺的距離上,連風都似要屏住呼吸。
    就在這生死懸於一線的關頭,林滄腦海中卻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幅畫麵——那是父親生前傳授的漁獵圖譜裏,記載著在三江口湍流中對付巨鼉的圖示:麵對巨鼉翻江倒海的撲咬,需在間不容發之際側身翻滾避開要害,再順勢將魚叉刺入其腋下咽喉那處鱗甲薄弱之地!
    “鱗甲堅硬……體內未必!”一個念頭如驚雷般劈過腦海!
    眼看蟒首攜著腥風再度噬來,林滄喉間壓下那股腥甜,強忍背後經脈抽痛與體內翻江倒海的內息,千鈞一發之際,他非但沒有後退,反而猛地向側前方再度使出幻幽步,險之又險地避開巨蟒的血盆大口。與此同時,他將幽冥入玄的陰寒內息毫無保留地灌注入手中,寒氣透過手直導叉身,瞬間蒙上一層白霜,寒氣森森。
    黑岩蟒一口咬空,巨大的頭顱擦著林滄的脊背掠過,帶起的勁風刮得他衣衫獵獵作響。
    就是現在!
    林滄眼中厲色暴漲,身體尚未完全穩住,腰腹便猛然發力,借著翻滾的餘勢擰轉軀幹,手中凝聚了全身力量與陰寒內息的魚叉,循著一個刁鑽到極致的角度,由下至上狠狠刺出——精準無比地順著黑岩蟒大張的口腔直貫而入!
    “噗——嗤!”
    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皮肉撕裂聲炸響!鋒利的叉尖毫無阻礙地刺穿蟒口軟組織,攜著狂暴的陰寒內息勢如破竹般向上穿透!下一刻,“噗”的輕響中,一截染血的叉尖混雜著紅白之物,竟從黑岩蟒雙眼之間的頭顱頂端猛地透了出來!
    “吼——!!!”
    黑岩蟒發出一聲淒厲到極點、完全不似蛇類的慘嚎,龐大的身軀如同被抽取了骨頭般劇烈的、毫無章法的瘋狂扭動、拍打!一股巨大的衝擊力順著叉杆傳來,林滄虎口迸裂,鮮血淋漓,魚叉瞬間脫手,整個人也被這股垂死掙紮的巨力狠狠撞飛出去,重重摔落在數丈開外的泥地上,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林滄隻感覺眼前一黑,便昏死過去。
    “林大哥!”蘇清婉驚呼,流雲步瞬間施展到極致,如同一道白影掠過,迅速來到林滄身邊,一把將他扶起,同時腳下不停,帶著他急速向後方安全地帶退去。
    而那頭遭致命重創的黑岩蟒,陷入了徹底的瘋狂,那支貫穿頭顱的魚叉,還在汨汨淌血,染紅了整個蛇首,劇痛讓它失去了大部分感知,隻能在潭邊絕望的翻滾拍打,墨綠色的潭水被攪得天翻地覆,泥漿碎石四濺。
    柳小瑩與周毅見狀,知道是擊殺巨蟒的最佳時機,毫不吝嗇的將身上剩餘的各種強力迷魂散,麻痹藥包,盡數投向那瘋狂扭動的軀體,尤其是它頭顱和口腔的傷口處!藥粉順著傷口迅速滲入血液,強大的藥力開始發揮作用。
    黑岩蟒的掙紮幅度肉眼可見的變小,動作變得遲緩僵硬,最終徒勞拍打了幾下尾巴後,發出一聲低沉而不甘的哀鳴,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入潭中,濺起巨大的浪花,墨綠的潭水被迅速染紅,它抽搐了幾下,便再無聲息,緩緩沉入了潭底。
    山穀中,暫時恢複了平靜,隻剩下瀑布永恒的轟鳴和眾人劫後餘生的急促喘息。血玉靈芝已到手,黑岩蟒已伏誅,但付出的代價,是林滄接連動用‘幻幽步’,強行催穀內力引發的嚴重內傷,以及他體內那被徹底引動、正劇烈反噬的幽冥入玄功法。
    蘇清婉扶著氣息微弱,臉色慘白如紙的林滄,看著他嘴角不斷溢出鮮血和體內那紊亂不堪、陰寒刺骨、幾乎要破土而出的詭異氣息,秀美緊蹙,心中的擔憂與急切終於壓過了其他情緒。
    “林大哥!”蘇清婉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她一手扶著林滄,另一手已迅速搭上了他的腕脈。
    指尖傳來的觸感冰冷而紊亂。她的內力剛一探入,便感受到一股極其陰寒、極具侵蝕性的力量盤踞在林滄的經脈之中,尤其是在丹田和心脈附近,更是如同一個冰冷的漩渦,不斷的吞噬著他的生機,並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寒意。這股力量比她之前隱約感應到的還要詭異和凶險數倍!
    她修眉緊蹙,臉色變得無比凝重。林滄此刻的傷勢,外表看是內腑受到巨力震蕩,但根源卻在於這詭異功法的猛烈反噬。
    “周師兄,你來背林大哥,藥簍給我!”蘇清婉當機立斷,聲音恢複了平日的冷靜,“此地血腥太重,恐引其他凶獸,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周毅二話不說,立刻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將昏迷的林滄背在背上。柳小瑩則迅速將裝有血玉靈芝和其他藥材的藥簍遞給蘇清婉,自己則緊握藥囊,警惕的注視這周圍的風吹草動。
    蘇清婉將藥簍背好,一手仍搭在林滄背心,持續輸送著溫和的《青華養元功》內力,如同涓涓暖流,護住他主要的心脈和髒腑,延緩那陰寒之力對生機的侵蝕。
    返程的路,因林滄的昏迷和周毅的負重而顯得格外艱難。蘇清婉和柳小瑩輪流背負沉重地藥簍,在崎嶇的山林中穿行。
    “師姐,這迷魂散是師門秘製,按理說足以讓那種體型凶獸昏睡半個時辰以上,為何對那黑岩蟒的效果如此短?幾乎隻是令其恍惚了片刻便恢複?”柳小瑩回憶起當時用藥散拍打巨蟒的場景,疑問道。
    蘇清婉思凝片刻,沉聲分析到:“此地靈氣充沛,能蘊養出血玉靈芝這等靈物,這黑岩蟒能占據此地,本身便是不凡。它在此生長多年,鱗甲光澤隱有靈光,絕非普通凶獸。我推測,它怕是長期吞食過不少蘊含靈機的珍稀草藥或異物,體內已產生了極強的抗性,對於迷藥,毒物的抵抗力,遠勝他類。”
    “隻可惜,那巨蟒屍首沉入那潭底了!”周毅歎道,“那巨蟒怕是渾身都是寶,尤其那蛇膽,怕是百年都難得一遇啊!”
    “嗯,不過還是得感謝林大哥,若不是他,我們怕是回去了!”蘇清婉道,“這次入山收獲已然不小,尤其是那枚血玉靈芝,再多一枚蛇膽也不過錦上添花。”
    夕陽的餘暉很快被茂密的樹葉遮擋,山林迅速昏暗下來。萬幸的是,歸途中未遇風險。
    昏迷中,林滄的意識再度沉入那個奇異的內視空間。
    依舊是那片混沌,林滄能清晰的“看”到自己體內的情況。丹田氣海中,兩股氣息對比更加鮮明。潮汐水元功的淡藍色內力,如同被狂風暴雨襲過江麵,雖然依舊保持著固有的柔和與綿長。而那股由幽冥入玄修煉出的,深邃近乎黑色的幽藍氣流,此刻卻變得前所未有的狂暴和粗壯!它不再緊緊是盤踞,而是如同一條蘇醒的惡龍,在主要的經脈中橫衝直撞,所過之處,經脈壁都仿佛凝結了一層薄薄的黑霜。
    最讓他恐懼的景象是,在他心脈附近,之前那些如同冰針般的試圖紮入心髒血管的黑色寒氣,此刻已經變得更加粗壯,仿佛無數扭曲的黑色觸須,更深、更緊密的纏繞在那顆蓬勃跳動的心髒上!他甚至能“感覺”到,這些黑色的觸須每一次隨著心跳波動,都在貪婪的吮吸著血液中蘊含的生機和暖意,那種被異物侵入、生命淨化被一點點抽走的窒息感和冰冷感,比之前更加強烈!
    一個清晰的、令人絕望的念頭悄然在他的意識中升起:當這些黑色的幽藍氣息完全包裹、徹底滲透心脈的那一刻,恐怕就是自己生機斷絕之時!
    與此同時,那源自外界的、雲霧山某處的模糊召喚感,並未因他的昏迷而消失,反而變得更加清晰了一些,如同泥潭般的纏繞著他的意識,帶著一種冰冷的誘惑,想要將他的心神徹底拉進某個未知的深淵。他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下沉,陷入一片無際的、冰冷的黑暗泥沼,掙紮不得,呼喊無聲……
    一陣溫暖的感覺將林滄從冰冷黑暗的泥潭中緩緩拉回。
    他艱難的睜開沉重地眼皮,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跳動的篝火火焰,驅散了周身的些許寒意。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簡易的帳篷裏,身下鋪著幹燥的草葉和閣皂山弟子攜帶的薄毯。帳篷外是漆黑的夜色和山林間特有的寂靜,偶爾傳來幾聲夜梟的啼叫。
    他微微的動了動,背後和體內傳來的劇痛讓他瞬間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發出一聲低沉的**。
    “林大哥,感覺如何?”蘇清婉蹲下身,將藥碗放在一旁,再次伸手打上他的腕脈。
    林滄張了張嘴,聲音幹澀沙啞:“還……死不了。”他嚐試運轉潮汐水元功,卻發現內裏滯澀,丹田處如同被冰塊塞滿,而那陰寒的氣息雖然不再像昏迷時那般狂暴,卻依舊盤踞在要害,隱隱作痛。他知道,蘇清婉必然已經察覺了他體內的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