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淵底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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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穀裏的寒,是往骨頭縫裏鑽的。
霧氣濃得像化不開的奶,吸進肺裏都帶著冰碴,小夭每走一步,睫毛上的霜就厚一分,連呼吸都能看見白花花的霧團,剛吐出來就凍在衣領上。腳下的冰麵滑得很,她得用靈力凝出細爪扣著冰縫,才不至於摔下去——可靈力耗得太快了,丹田像個漏了的暖爐,剛攢點熱就被寒氣卷走。
兩側的玄冰峭壁直愣愣戳著,冰棱像倒懸的刀子,泛著冷光。這裏靜得嚇人,沒有風,沒有蟲鳴,隻有她的心跳聲在耳邊響,“咚咚”的,像在敲一麵破鼓。她不知道走了多久,隻知道掌心的繭磨破了,滲出血,滴在冰上,瞬間就凍成了暗紅色的小珠子。
支撐她的,是心口那點說不清的感應——像情人蠱沒散幹淨時的輕輕顫,又像海底三十七年裏,他坐在礁石上看她時,那道若有若無的目光。就憑著這點感應,她跌跌撞撞地往前挪,直到眼前的霧忽然淡了些。
她踉蹌著衝過去,下一秒就定在原地。
那是個掏空的山腹冰窟,穹頂垂著的冰棱泛著藍幽幽的光,把整個空間照得像塊透亮的藍寶石。而冰窟正中央,一座冰山立在那,冰心裏封著的人,讓她的呼吸瞬間停了。
是相柳。
他閉著眼,白發散在冰晶裏,像落了場雪;玄色衣袍的紋路清清楚楚,連領口那點磨損的邊都能看見——就像上次在清水鎮藥鋪外,他背著手站在樹下時那樣,隻是沒了溫度,沒了眼底的冷光,安安靜靜的,像睡著了。
“相柳……”小夭的聲音卡在喉嚨裏,像被冰堵住了。她衝過去,雙手死死按在冰麵上,冰的寒氣順著掌心往骨頭裏鑽,疼得她指尖發麻,可她不敢鬆。她想摸他的臉,想喊他醒過來,可冰太厚了,隔著一層,像隔著生與死的牆。
“你出來啊!”她終於哭出聲,眼淚剛掉下來就凍成了小冰粒,掛在睫毛上,刺得眼睛疼。“你不是有九條命嗎?你不是最厲害嗎?怎麽就被凍在這裏了?”她抬手捶冰,拳頭砸在玄冰上,“咚咚”響,手骨疼得發麻,可冰連道縫都沒裂。
她想起他說“要陪你一生一世”時的樣子,想起他扮成防風邶,帶她在集市上騎馬時的笑,想起他最後那句“祝你一世安樂無憂”——騙子!都是騙子!她蹲下來,額頭抵著冰麵,哭得渾身發抖,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我找了你這麽久……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力氣一點點抽走,她順著冰壁滑坐在地上,看著冰裏的人,心像被生生剜走一塊。她終於找到他了,卻隻能看著他被封在冰裏,連碰都碰不到。
就在她哭得快暈過去時,眼角的餘光掃到了相柳的手。
他的手垂在身側,手指蜷著,不像完全放鬆的樣子——尤其是食指,微微翹著,像是要指什麽方向。
小夭猛地停住哭,眼睛瞪得圓圓的。她爬起來,湊得更近,鼻尖都快貼在冰上了。她仔細看,看他的眉頭,看他的嘴角,看他握著的拳頭——不對,相柳不是這樣的。他就算死,也不會這麽平靜,不會連一點掙紮的痕跡都沒有。他是辰榮的軍師,是九命海妖,就算力竭,也該有股子不服輸的勁,怎麽會像現在這樣,安安靜靜地被封在冰裏?
一個念頭突然冒出來,像道閃電劈進她腦子裏:這不是他的本體!
就像蛇蛻皮一樣,這會不會是他用秘法留下的軀殼?他的魂,說不定早就走了?
她的心跳一下子快了,連呼吸都急了。她貼著冰麵仔細看,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冰裏的人雖然像極了相柳,卻少了點“活氣”,沒有他身上那股冷冽又鮮活的勁,更像個做得極像的木偶。
她突然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這次是喜極而泣。她摸了摸冰麵,指尖的血還沒凍透:“相柳,你真狡猾……你是不是早就想好要騙所有人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絕望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勁——她得去找,找他真正的魂在哪。這冰窟不是終點,是他給她留的線索。
西炎軍營的夜,火盆裏的炭快滅了。
“九命”坐在案前,手裏攥著張地圖,目光卻沒落在紙上,而是飄向了北方。自從上次心口疼過之後,一些奇怪的碎片就總往他腦子裏鑽——有時是股藥草香,像苦艾混著薄荷,很熟悉;有時是片藍色,晃得人眼暈,像是海;還有時,會聽見個模糊的聲音,笑著喊他什麽,聽不清,卻讓他心口發澀。
他不知道這些碎片是什麽,隻知道每次想起,心裏就空落落的,像丟了很重要的東西。白天處理軍務時還好,一到夜裏,這些碎片就來得更勤,攪得他睡不著。
他起身走到帳外,風刮著他的白發,掃過玄甲,發出“沙沙”的聲。北方的夜空黑得像塊布,連星星都沒有。他想起之前看過的帛書,那個叫“小夭”的皓翎王姬,要去極北。
她去那做什麽?找什麽人嗎?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心口就又輕輕疼了下。他皺緊眉,抬手摸了摸心口——這裏像有個洞,等著什麽東西填。他第一次對軍務以外的事,有了這麽強的探究欲。
他想知道,那些碎片到底是什麽;想知道,那個叫小夭的王姬,到底在找什麽;想知道,北方那片冰天雪地裏,到底藏著他遺忘的什麽。
風還在刮,他的眼神卻變了——不再是之前的空寂冰冷,多了點堅定。他轉身回帳,手指在地圖上的極北處,重重畫了個圈。
不管那裏有什麽,他都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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