瑲玹那句“相柳，你好手段”，沒喊出聲，卻像冰錐紮在相柳心口。風裹著雪粒打在玄甲上，“沙沙”響，相柳垂著的指尖蹭過甲縫裏的冰碴，沒接話，隻抬眼迎上瑲玹的目光——冰藍色的眼裏沒慌，隻有點淡得像霧的冷，倒讓瑲玹的怒意先僵了半分。
    “王上千裏來北境，是查邊防，還是查末將的底細？”相柳的聲音不高，卻能穿透軍營的肅靜，連列隊的士兵都忍不住縮了縮肩。這話戳中了瑲玹的心思——他哪是來查北境，分明是衝著“九命”的身份，還有那個躲起來的小夭。
    瑲玹的指節敲了敲腰間玉佩，金線紋的玄鳥硌得掌心發疼。他沒答相柳，目光卻像鷹隼似的掃過人群，最後落在醫官堆裏那個低著頭的身影上——素衣洗得發白，發梢沾著雪，連站著的姿勢都透著熟稔的倔。
    “尋人。”瑲玹突然開口，聲音沉得能壓碎冰，“尋朕那任性離宮的皓翎大王姬。”
    話音剛落，士兵們下意識往後縮，甲片蹭著積雪響，讓出條窄路。小夭的後背瞬間僵了，指甲掐進掌心，疼得發麻——躲不過了，瑲玹還是找來了。
    瑲玹踩著積雪走過去，靴底碾得冰碴“咯吱”響，每一步都像踩在小夭的心上。他在她麵前站定，高大的影子把她整個罩住，連雪粒都落不到她身上。
    “抬起頭。”他的聲音沒了帝王的威壓，隻剩點啞，像憋著沒發的火。
    小夭深吸一口氣，慢慢抬頭。她看著瑲玹眼底的紅血絲，看著他緊抿的唇，突然想起小時候，他也是這樣，看到偷偷跑出去的她，眼裏又氣又怕。可現在，哪怕沒了，隻剩翻湧的怒。
    “哥哥。”她輕喚了一聲，尾音顫得像被風吹的。
    這聲“哥哥”像根火星，瞬間點燃了瑲玹的火。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指腹掐進她腕間的肉裏，青紫瞬間冒出來：“你還知道叫朕哥哥？！”他回頭指了指相柳，聲音劈得像冰裂，“你瞞著朕跑到這鬼地方，跟這個早該爛在寒淵裏的辰榮餘孽混在一起！小夭，你告訴我，你把皓翎的顏麵、西炎的盟約，都扔到哪去了？！”
    小夭疼得臉色發白，卻咬著唇沒呼痛，反而抬頭看他，眼底沒怕，隻有倔：“我沒扔。相柳不是餘孽，北境也不是鬼地方。”
    這話更讓瑲玹火大，攥著她手腕的力道又加了幾分。相柳站在原地沒動，垂在身側的手卻悄悄攥緊了——他不能上前，此刻任何維護，都會讓瑲玹更瘋，隻會把小夭推得更危險。帳外的風突然大了，玄鳥旗被扯得筆直，金線晃得人眼暈，連空氣都繃得要斷。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馬蹄聲——不是軍營裏整齊的踏雪聲，是慌慌張張的“嗒嗒”聲，馬鬃上掛著雪，蹄子在凍土上打滑，差點栽倒。馬上的傳令兵滾下來，膝蓋磕在冰上，卻顧不上疼，連爬帶跑地喊：“王上！八百裏加急！阿念王姬……阿念王姬被流匪困在裂風穀了！對方說，三日之內您若不去，就玉石俱焚！”
    “阿念？！”瑲玹抓著小夭的手猛地一顫，力道鬆了些。他的臉色瞬間變了——阿念是西炎和皓翎的婚約紐帶，要是真出事，兩國聯盟就崩了。更別說，阿念是他看著長大的妹妹，他絕不能讓她死。
    小夭趁機掙開他的手，揉著腕上的青紫，心裏卻鬆了口氣——阿念的消息，總算暫時壓下了瑲玹的怒火。
    相柳的指尖在袖底蜷了下——裂風穀那地方，去年他還帶辰榮殘部避過雪，地形陡得很，灌木密得能藏人，哪來的流匪敢在那設伏？這裏麵肯定有貓膩，說不定是衝著瑲玹來的。
    瑲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亂。他看了眼小夭，眼神複雜得很——有火沒消，有疼沒說，還有點沒藏住的慌。然後他轉向相柳，語氣又變回帝王的冷硬：“九命將軍，點齊精銳，隨朕去裂風穀救阿念。”
    “末將遵命。”相柳躬身應道，沒多問，也沒推辭。他知道，這一去，又是一場新的局。
    號角聲“嗚”地炸響，打破了軍營的靜。夥房的炊煙還沒散，士兵們就扛著長槍往校場跑，靴底踩得積雪咯吱響；親兵們忙著備馬，馬鞍上的銅鈴晃得叮當響，連帳外的炭盆都沒人管，火漸漸弱了下去。
    瑲玹沒再看小夭，轉身走向車駕，玄鳥旗在他身後飄著，像塊壓人的墨。他得先救阿念，至於小夭和相柳，等從裂風穀回來，再慢慢算。
    小夭站在原地，看著瑲玹的車駕走遠，又轉頭看向相柳——他正跟副將交代防務，白發束得緊，玄甲上的冰碴子沒化，卻透著穩當的底氣。相柳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回頭看了她一眼，眼尾掃過她腕上的青紫，沒說話，隻微微點了下頭——那眼神軟得像化了的雪，卻藏著“有我在”的篤定。
    小夭的心一下子安了。她知道，裂風穀肯定是陷阱，瑲玹的怒火也沒消，可隻要能跟相柳一起，再險的地方，她也敢去。
    北風又刮起來了，卷著雪粒打在臉上，疼得發麻。相柳交代完軍務，朝小夭走過來，腳步輕得沒踩碎多少冰碴：“跟著醫官隊，別亂跑。”
    “好。”小夭點頭，攥緊了袖袋裏的銀針——那是相柳以前教她用的，現在，該用來護著彼此了。
    夜色慢慢裹住軍營，王旗指向裂風穀的方向，像拉滿的弓弦。一場圍繞著阿念、藏著陰謀的較量，就要開始了。而相柳和小夭，這對剛找回彼此的人，又要並肩踏入新的險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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