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抉擇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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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師的馬蹄踏在凍河上,“哢嗒”聲裹著碎冰碴,敲得人心發沉。玄鳥旗還飄在最前,金線卻沒了往日的亮,被雪霧蒙了層灰。將士們的甲片蹭著甲片,沒了出征時的肅殺,倒多了些偷瞄的眼神——目光總往隊伍尾端飄,落在那個白發玄甲的身影上。
    沒人再喊“九命將軍”了。
    相柳騎在黑馬上,背挺得筆直,手裏的韁繩攥得穩,可他能感覺到那些目光:有老兵攥緊長槍的硬,有新兵垂頭的慌,還有些藏在隊伍縫隙裏的、來自辰榮舊部的亮——那是認得出他的眼神,卻不敢喊出聲。他側頭瞥了眼身側的馬車,車簾縫裏,小夭的指尖露在外麵,正輕輕勾著車簾的流蘇,像在攥著點什麽安穩。
    馬車裏,小夭把相柳給的藥囊貼在胸口。藥草的清苦混著他身上的寒氣,是這一路唯一的暖。她能看見車外瑲玹的車駕,帷幔拉得嚴,卻偶爾有道沉得像冰的目光透過來,落在馬車上,又很快收回去——那是瑲玹的眼神,有怒,有慌,還有點她讀不懂的空。
    阿念就在那輛暖帳車裏。小夭想起裂風穀裏,相柳從崖頂跳下來時的白影,想起瑲玹抱著阿念時發顫的手,心口像被雪壓著:這一路的平靜,不過是等著回營後,算總賬。
    營寨紮在凍河旁時,天已經黑透了。篝火堆燃得旺,火星子“劈啪”往上跳,卻暖不透營裏的冷。小夭剛把煎好的安神湯端出來,就看見瑲玹的身影從阿念的暖帳裏走出來——他沒帶侍衛,玄色常服上沾著雪,背影沉得像塊鐵,一步步往相柳的帳子去。
    她端著湯碗的手頓了頓,腳步不自覺地跟上去。帳簾沒拉緊,留著道縫,裏麵的聲音飄出來,像冰錐紮耳朵。
    “帶著辰榮舊部,滾出大荒。”瑲玹的聲音冷得能凍住空氣,“朕就當相柳死在寒淵,九命也從沒存在過。”
    小夭的指尖顫了下,湯碗裏的熱氣晃了晃,蒙了她的眼。她聽見相柳笑了,聲音淡得像風:“王上覺得,我‘死’一次,是為了再躲一次?”
    “不然呢?”瑲玹的聲音厲了些,“你以為憑著小夭的情意,朕就會容你?辰榮餘孽,混進西炎軍營,哪一條不夠誅九族?”
    “誅九族?”相柳的聲音沉了,“那北境這些跟著‘九命’守了半年邊境的兵,算哪一族?那些躲在雪林裏、隻求一口吃的辰榮老兵,又算哪一族?”
    帳裏靜了。小夭咬著唇,剛想掀簾進去,就聽見瑲玹的聲音又響起來,帶著點繃到極致的啞:“朕給你一夜時間。明日辰時,全軍麵前,你得給朕一個交代。”
    腳步聲近了,小夭趕緊往後退,躲在帳後的柱子旁。瑲玹掀簾出來,臉色黑得像鍋底,沒看見她,徑直往自己的帳子去。她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時候,他也是這樣,受了委屈就悶著頭走,卻會偷偷把糖塞給她——可現在,那份糖,早被王權和恩怨磨沒了。
    “進來吧。”帳裏傳來相柳的聲音。
    小夭端著湯碗走進去,燭火晃得帳裏暖融融的,卻照得相柳眼底的紅更明顯。她把湯碗遞過去,聲音輕得像雪:“他……真要你給交代?”
    相柳接過碗,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背,涼得很。他沒喝,隻是看著碗裏晃蕩的湯液,良久才抬頭:“小夭,你還記得清水鎮嗎?那時候我總跟你搶糖糕,你說我‘九頭怪吃再多也長不胖’。”
    小夭的眼淚突然湧上來。她點頭,怎麽會不記得?那時候的日子,連風都是暖的。
    “那時候我就想,要是能一直那樣,也挺好。”相柳的聲音低了,“可後來我‘死’了,讓你找了這麽久,等了這麽久。”他伸手,指腹輕輕擦去她的眼淚,動作慢得像怕碰碎她,“這一次,我不躲了。你在哪,我就在哪。”
    暖帳裏,阿念靠在枕頭上,手裏攥著塊暖玉。禦醫說她受了驚,得好好歇著,可她睡不著——帳外的風裹著說話聲飄進來,有瑲玹的沉,有相柳的淡,還有小夭偶爾的輕,都透著慌。
    門簾被掀開,瑲玹走進來,臉上的冷還沒散,看見她醒著,才勉強放軟了點:“還沒睡?”
    “哥哥,”阿念的聲音輕,“你是不是在跟小夭姐姐、還有相柳大人生氣?”
    瑲玹沒說話,坐在床邊的凳子上,指尖摩挲著暖玉的紋路——那是阿念小時候他給她的,現在還帶著她的溫度。
    “在山洞裏,我很怕。”阿念接著說,“可我知道,你會來救我,小夭姐姐也會想辦法。後來相柳大人衝進來的時候,他手裏的劍還在流血,卻先護著我往外麵走——他看小夭姐姐的眼神,跟你看我一樣,怕她出事。”
    瑲玹的指尖猛地頓住。他抬頭看阿念,小姑娘的眼裏沒有怨,隻有純純的亮,像雪地裏的光。他突然想起,小時候阿念被山貓嚇到,他也是這樣,把她護在身後,怕她受一點傷——原來相柳對小夭,也是這樣。
    心口的怒像被雪澆了下,沒全滅,卻鬆了點。他看著阿念蒼白的臉,喉結滾了滾:“睡吧,明天就回營了,不會再有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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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念點了點頭,閉上眼睛,卻沒鬆開攥著他衣袖的手——她知道,哥哥心裏的結,沒那麽容易解開。
    相柳的帳裏,燭火燃到半夜,油芯卷了邊,映得兩人的影子貼在一起。小夭靠在他的肩頭,手裏攥著他沒受傷的手,能感覺到他掌心的薄繭,還有輕微的顫——那是他沒說出口的謊,卻被她攥住了。
    “明天……會怎麽樣?”小夭的聲音悶在他的玄甲上。
    相柳沒答,隻是把她往懷裏緊了緊。他不知道明天瑲玹會拿出什麽手段,不知道辰榮舊部會不會被牽連,更不知道能不能護得住她。可他知道,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把她推開,把自己藏起來——這次,要站在她身邊,哪怕前麵是刀山火海。
    帳外的風還在吹,凍河的碎冰“哢嗒”響,像在數著時間。瑲玹在自己的帳裏,看著案上的軍符,指節攥得泛白——是按國法誅了相柳,還是看在小夭和阿念的份上,再讓一步?他沒答案。
    天快亮的時候,小夭睡著了,呼吸輕得像羽毛,落在相柳的頸窩。他低頭看她,睫毛上還沾著未幹的淚,像雪粒。他輕輕吻了吻她的發頂,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別怕,有我。”
    燭火最後“劈啪”炸了聲,火星落在玄甲上,沒燙出痕跡,倒像把兩人的影子粘得更緊。
    長夜要盡了。辰時一到,全軍麵前,所有的抉擇都要擺出來——是生是死,是走是留,是怨是念,都躲不過了。這抉擇的序章,已經寫在北境的雪地裏,等著黎明來翻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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