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顛倒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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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那緩步而出之人,關若霏眼皮一跳,直覺不妙。
    錢進背著手,慢慢地從講經室走出,站在清雅的二樓回廊上,居高臨下道:“不錯!”
    柏千萬神色一動,正欲行禮道謝。便見那錢進眯起眼睛,慢悠悠道:“柳垂楊,你身為真人親傳弟子,修為更高,卻知道體諒普通內門弟子,主動相讓,這很好!”
    柏千萬抬手的動作一頓,臉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不止他,演武場一片嘩然。所有聽見這句話的弟子,都露出震驚的神情。
    雖然他們很討厭這柏鳳凰平日裏眼高於頂,除了江真人看不見起其他人的模樣。但是對他的實力,確實是打心底承認的。此番明明是柳垂楊技不如人,仗著更高的修為,更好的靈器,依然輸給了柏千萬。這人怎麽能睜眼睛說瞎話呢?這也太無恥了?!
    馬上便有人忿忿不平,低低切了一聲。
    錢進聽見了這聲響,眼皮半抬不抬,似笑非笑地望向他。
    眨眼之間,這人便仿佛受到了重壓,臉色慘白,汗水涔涔,不自主地想要彎腰匍匐。
    是築基修士的威壓!
    擂台邊值守的築基師叔,忍不住皺了皺眉。手指稍稍一動,那練氣弟子便從重壓中解脫出來,仿佛一尾脫水的魚,猛地大口大口喘氣。臉色驚恐萬分,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那築基修士清咳一聲,緩言勸道:“錢師兄,何必同孩子們一般見識?”
    錢進換上一副和藹神情,樂嗬嗬道:“不敬尊長,毫無禮儀規矩。在門內便罷了,若是在門外依然如此,豈不是丟了我們虛白宗的臉麵?我也不過是小懲大戒,希望這些小弟子能端正態度。可惜現在的孩子,都不懂我們一片苦心啊!”
    說罷,他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
    聽了這話,在場的練氣弟子心中都是一片火氣,然而前車之鑒猶在眼前,此刻都深深埋頭,縱使再憤怒,也不敢流露出一分一毫。
    錢進見狀微微一笑,衝台上的柏千萬和柳垂楊道:“此局既然是柳垂楊主動相讓,便算作平局。如何?”
    擂台邊的築基修士,麵上劃過一絲不快,然而猶豫再三,顧忌著錢進在丹心峰的地位,最終仍是一言未發。
    擂台之上,柳垂楊方才還抬起頭,一片茫然之色。不明白為何自己輸了比試,卻仍然得到誇獎。此刻便已經羞愧地麵色通紅,深深地埋下頭。
    那柏千萬心態遠遠好過常人,僅僅失態了一瞬,此刻已經恢複正常的神情,嘴角噙笑,抬手一禮道:“弟子多謝師叔教誨。”
    又轉頭衝柳垂楊深深作揖:“多謝柳師兄相讓。”
    他平靜地垂下眼簾,掩去其中的執著。
    柳垂楊漲紅了臉,細若蚊蚋地“嗯”了一聲。
    他今日輸了這一場,本已經丟盡臉麵,正不知如何收場。多虧錢師叔肯替他周延。想到這裏,他心裏湧起深深的感激。
    隻是......他不敢抬頭看周圍同門臉上的神色,卻隱隱感覺如芒在背。
    見柏千萬識相,錢進眯起眼睛,滿意地笑了:“既然如此,那這啟擂台一事,便就此揭過吧!”
    擂台才打了一場,便被叫停。這意思,竟是讓那柏千萬生生吃下一記啞巴虧,認了這禁用擂台一月的代價。
    此時距小比開場,也不過一月有餘。
    柏千萬頓了一頓,抬起眼與錢進對視一瞬,勉強按下心中的不忿,似笑非笑道:“謹遵師叔教誨。”
    說罷,衝擂台邊的築基修士拱了拱手,竟然徑直離開了演武場。
    錢進麵色沉了一瞬,卻沒有發作,視線不經意掃過台下的眾弟子。忽然,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那個壞他好事,讓他在峰主、長老麵前被訓斥的晦氣東西。
    若不是她,自己怎會被那江迎晝抓住把柄,連累丹心峰上下自查?
    怎麽會害丹心峰在主峰眼前丟了臉麵,惹得峰主不喜,被貶到這清苦的講經堂任職?
    又何必舍下名聲,通過柳垂楊這個拎不清的蠢貨,來討好宋真人,以求回到原本的職位?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這個螻蟻般低賤的五靈根廢物。
    看到她如願進入虛白宗,竟然還連升了三階,日子貌似過得十分滋潤。錢進直覺胃中一陣翻湧,恨意如同螞蟻般爬過心髒。
    他站在高位,臉上依舊掛著常用的和藹笑容,眼神卻狠狠地剜了那女孩一眼。
    以為孤注一擲爬進了虛白,就萬事大吉了?他在心底冷笑,不過是個練氣期的外門弟子而已。他有一萬種方法,留著慢慢整治她。
    關若霏脊背一凜,緩緩抬起眼眸,果然與那道居高臨下的視線相對。
    錢進枯瘦的臉上,勾起一道惹人生厭的偽善笑意,眼底卻全然冰冷。
    這視線的意思很明確。他還記得她,並且一定會再來找麻煩。
    關若霏眨了眨眼,坦然地與他對視。眼中沒有恐懼,也沒有厭惡,隻有如水般的平靜。
    錢進臉色一沉,在心底冷哼一聲,轉身拂袖離開了。
    待他離開後,演武場的氣氛才漸漸鬆動。練氣弟子們低聲竊竊私語,不時抬頭瞥兩眼擂台之上的柳垂楊。他眼神閃避,尷尬地無地自容,敷衍地朝擂台邊的築基修士一禮,便狼狽地離開了。
    關若霏將這一幕收入眼簾,在心底搖了搖頭。
    從剛才那兩位內門弟子的八卦中,她大概拚湊出了整個事件的經過。
    那柏千萬已經拒絕了宋真人一次,若是眼下再勝過他的弟子柳垂楊,便是將金丹真人的麵子放在地上踩。錢進與那位宋真人同屬丹心峰,有心討好,因此才會幹出今天這場得罪人又落人口實的事。估計此刻,他正禦劍去宋真人那裏邀功呢。
    可是,此舉是勉強挽回了宋真人的麵子,對那柳垂楊,又有何好處呢?他若是當初幹脆認輸,說上兩句漂亮話,還能算上心胸坦蕩,不墜宋真人門風。
    此刻由錢進出頭顛倒黑白,強硬地終止戰局。在宋真人眼裏是無能,在同輩眼中是仗勢欺人。以後的路,怕是不好走了。
    思維逐漸發散,關若霏及時止住,心中好笑,自己竟然還有心情擔心別人。
    錢進的恨意清楚明了。他身為築基後期修士,又依仗丹心峰的宋真人,不知道有多少種隱蔽陰險的手段,能來刁難她這個小小的練氣修士。
    一絲冰冷的緊迫感,悄然纏上心頭。
    今日的對視,算是給她提了個醒。進入宗門後,自己的日子過得安逸,險些失去了警惕與緊迫。
    有這條毒蛇在背後不斷注視,她預想中低調平靜的宗門生活,必然不可能實現了。從今天開始,她要小心翼翼地規避陷阱,保持警惕。
    更重要的是,絕不能被動等待。躲藏已經無法解決問題,她要盡快提升實力,爭取早日達到築基修為,才能有還手之力。在這之前,她要努力站到光芒之下。越是引人注目,錢進下黑手的代價便越大,反而越發安全。
    關若霏垂眸,握住掌心的煉器錘。感受堅硬的棱角,硌在柔軟掌腹的微痛。
    這場門派小比,她不能像之前那般鬆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