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一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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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用懸浮車的後座,空間逼仄,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某種金屬的冰冷氣味。薑墨的雙手被銬在身前,金屬手銬邊緣硌得腕骨生疼。他低著頭,視線落在自己微微顫抖的指尖上,試圖從那片混亂的思緒中,抓住一絲可供辯解的線索。
黑影,幽靈,穿牆,U盤……這些詞匯在他腦中瘋狂盤旋,每一個都足以將他釘死在“精神錯亂”或“故弄玄虛”的恥辱柱上。他該怎麽開口?說他的高科技義眼讓他看到了死者靈魂和凶手逃逸的超自然場麵?
車子平穩地停在海洲市刑警支隊大樓的地下停車場。押送他的兩名年輕警察一言不發,動作算不上粗暴,卻也絕無溫情,一左一右將他帶出車門,走向內部電梯。
電梯上升時帶來的輕微失重感,讓薑墨胃裏一陣翻騰。他強迫自己抬起頭,看向電梯內壁光潔如鏡的金屬表麵。倒影中的自己,臉色蒼白,頭發淩亂,眼神裏殘留著未散的驚悸,哪還有半點平日裏的陽光灑脫。左眼在不經意間,似乎又捕捉到押送他的警察周身散發出的、代表“公事公辦”與淡淡“懷疑”的淺灰色光暈。
“叮——”
電梯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條光線明亮卻氣氛壓抑的走廊。牆壁是毫無生氣的米白色,兩側是一扇扇緊閉的、標著號碼的深色木門。空氣裏漂浮著咖啡、打印紙和某種無形壓力的混合氣味。偶爾有穿著警服的或便裝的人員匆匆走過,投向薑墨的目光帶著職業性的審視和不易察覺的好奇。
他被帶進了其中一間審訊室。
房間不大,陳設簡單到近乎冷酷。一張固定在地上的金屬桌子,三把椅子,角落高處有一個明顯的攝像頭,正閃爍著微弱的紅光,表示正在工作。頭頂是慘白的LED燈管,光線均勻而缺乏溫度,將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都照得無所遁形。他被安排坐在桌子一側那把明顯不那麽舒適的硬質塑料椅上。
門在他身後關上,發出沉悶的“哢噠”聲。隔絕了外麵的聲音,也仿佛隔絕了他與正常世界的最後聯係。
獨自一人被困在這方寸之地,時間流逝的速度變得模糊而緩慢。每一秒都被無限拉長,寂靜像潮水般湧來,幾乎能聽見自己血液流動和心髒撞擊胸腔的聲音。他試圖深呼吸,卻感覺肺部被什麽東西堵住。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十分鍾,也許有一個世紀那麽長,審訊室的門被再次推開。
走進來兩個人。
為首的中年男人,約莫四十多歲,身材高大挺拔,穿著合身的深色夾克,麵容剛毅,線條分明,下巴上冒著些許青色的胡茬。他眼神銳利如鷹,仿佛能穿透一切偽裝,直接看到人心最底層。他隻是平靜地走進來,拉開薑墨對麵的椅子坐下,整個房間的空氣就仿佛瞬間變得凝重起來。在他周身,薑墨的左眼捕捉到一種沉穩的、如同磐石般的深藍色光暈,其中夾雜著幾絲代表高度專注和分析狀態的銀白色紋路——這是經驗與權威的象征。
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個看起來更年輕的警察,戴著眼鏡,手裏拿著一個厚重的電子筆錄板和便攜式終端,表情嚴肅,帶著初出茅廬的認真與謹慎。他安靜地坐在側後方,準備記錄。
中年男人將一份薄薄的文件夾放在桌上,雙手交疊,目光平靜卻極具壓迫感地落在薑墨臉上。
“薑墨?”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
薑墨點了點頭,喉嚨有些發幹。
“我是市刑警支隊隊長,趙誌剛。”男人自我介紹,語氣平淡,卻自帶分量,“這位是我的同事。現在,我們需要你就今天上午在雙用科技大廈28樓,林振宇副總裁辦公室內發生的事件,做出詳細說明。”
他打開文件夾,裏麵是幾張現場照片的打印件。盡管隻是瞥了一眼,那血腥的場景依舊讓薑墨胃部一陣抽搐。
“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趙誌剛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你是案發後第一個出現在現場的人,並且被安保人員當場控製。死者林振宇胸口插著的凶器,是一把非製式的特殊匕首。初步調查顯示,辦公室門鎖完好,現場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密室。”
他每說一句,薑墨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現在,請你告訴我,”趙誌剛的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同實質般鎖定薑墨,“你為什麽會出現在林振宇的辦公室?你們約好的?還是臨時起意?”
關鍵問題來了。
薑墨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是…是我們部門經理,李經理,讓我去給林總送一份文件。一個加密U盤,說是‘靈犀’項目的核心代碼備份,林總急著要。”
“李經理?”趙誌剛看向旁邊的年輕警察,後者立刻在終端上快速操作查詢。
“是的,他叫李誌明。”薑墨補充道。
年輕警察很快抬起頭,對趙誌剛微微搖了搖頭,低聲道:“頭兒,李誌明經理目前不在公司,通訊暫時無法接通,我們的人正在聯係。”
趙誌剛的目光重新回到薑墨臉上,那眼神裏的審視意味更濃了:“也就是說,指派你去送文件的關鍵證人,暫時無法為你作證。”
薑墨的心猛地一緊。
“那麽,”趙誌剛繼續問道,語速不快,卻步步緊逼,“你到達林總辦公室門口時,發現了什麽異常?為什麽在門口停留?根據安保部門的監控時間點分析和門口傳感器記錄,你在門口站立了接近二十秒,才推門進去。這二十秒,你在做什麽?”
薑墨的呼吸一滯。那二十秒,正是他左眼看到死亡預兆、與門後惡意意識體對峙的二十秒!這要他如何解釋?
“我……”他張了張嘴,感覺詞匯無比匱乏,“我當時……感覺有點不對勁。門裏麵……太安靜了。”這個理由蒼白得連他自己都不信。
趙誌剛沒有說話,隻是用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看著他,等待著他更合理的解釋。房間裏的壓力陡增。
就在薑墨絞盡腦汁,試圖編織一個更可信的說法時,他的左眼毫無預兆地又是一陣輕微的灼痛!
視野邊緣,靠近審訊室門口的方向,空氣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一個極其淡薄、幾乎透明的輪廓,緩緩凝聚出來——是林振宇的幽靈!
它比在辦公室時更加模糊,仿佛隨時會消散,但它確實穿透了牆壁,來到了這裏!它懸浮在門口,半透明的“臉龐”轉向薑墨,那雙不存在眼睛的位置,似乎依舊殘留著死前的驚懼與焦急。它再次抬起手臂,指向薑墨,然後指向自己的眼睛,破碎的意念如同風中殘燭般斷斷續續地傳來:
【…眼…看清…】
【…U盤…關鍵…】
薑墨的瞳孔驟然收縮,注意力完全被這突如其來的超自然現象所吸引。他下意識地順著幽靈指的方向看去,眼神發直,表情凝固,完全忘了自己正身處審訊室,正麵對著經驗豐富的刑警隊長。
“薑墨?”趙誌剛敏銳地捕捉到了他這極其不自然的走神和怪異的表情,聲音陡然嚴厲了幾分,“你在看什麽?”
“啊?沒…沒什麽…”薑墨猛地回過神,慌忙收回視線,心髒狂跳。他試圖掩飾,但剛才那片刻的失神和異常,顯然已經落入了趙誌剛眼中。
趙誌剛身體靠回椅背,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變得更加深邃難測。他沉默地審視著薑墨,那眼神仿佛在重新評估眼前這個年輕人。
一個無法證實其行動緣由的送文件者。
一個在命案現場門口行為異常的人。
一個在嚴肅審訊中,會對著空無一物的門口露出見鬼般表情的嫌疑人。
所有的線索,無論是邏輯上的還是行為上的,似乎都在這一刻,隱隱指向了同一個方向。
審訊室內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趙誌剛沒有說話,但他周身那深藍色的光暈中,代表“高度懷疑”與“警惕”的暗紅色絲線,正在悄然增多、變濃。
薑墨感覺自己就像跌入蛛網的飛蟲,越是掙紮,那粘稠的絲線就纏繞得越緊。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任何關於幽靈和黑影的解釋,在此刻說出來,都隻會讓他更快地被貼上“瘋子”或“狡詐”的標簽。
他成了這起離奇密室謀殺案中,最合理,也最醒目的——第一嫌疑人。
趙誌剛沒有說話,隻是用那雙銳利的眼睛持續施加著壓力。時間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審訊室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就在薑墨幾乎要被這種無聲的審判逼瘋時,審訊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年輕警察起身開門,與門外的人低聲交談了幾句,隨後拿著一個透明的證物袋走了回來。袋子裏裝著的,正是那個引發一切事端的加密U盤。
“趙隊,”年輕警察將證物袋放在桌上,“技術科初步檢查過了,U盤本身沒有指紋,隻有薑墨的。但更奇怪的是...”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裏麵的數據...是空的。”
“空的?”趙誌剛的眉頭第一次真正皺了起來。
“不僅是空的,”年輕警察補充道,“根據存儲單元的物理痕跡分析,這個U盤在最近24小時內,根本就沒有被寫入過任何數據。”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薑墨心上。
“不可能!”他失聲叫道,“李經理親手交給我的時候,明明說是‘靈犀’項目的核心代碼備份!他再三強調很重要!”
趙誌剛的目光在薑墨和那個空U盤之間來回移動,眼神愈發深沉:“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部門經理,用一個空U盤,騙你去給林總送一份根本不存在的文件?”
這個結論聽起來如此荒謬,連薑墨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
“我...我不知道...”他的聲音幹澀,“但事實就是這樣!”
就在他說話的瞬間,懸浮在門口的幽靈突然劇烈地波動起來。它變得更加透明,仿佛隨時都會消散,但傳遞來的意念卻異常清晰和焦急:
【...騙局...他們都...】
【...眼睛...在看...】
伴隨著這股意念,一股強烈的被監視感突然籠罩了薑墨。他的左眼不受控製地轉向審訊室角落的攝像頭,那紅色的指示燈仿佛變成了一隻充滿惡意的眼睛。
“攝像頭...”薑墨喃喃自語,眼神再次出現瞬間的恍惚,“它在看著我們...”
這句話一出口,趙誌剛和年輕警察的表情都變得十分古怪。
“薑墨,”趙誌剛的聲音裏帶著明顯的警告意味,“我建議你集中注意力,回答我的問題。不要試圖用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來轉移話題。”
“不是的!我真的感覺到...”薑墨急切地想要解釋,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該怎麽說明白這種超自然的感知?
年輕警察在記錄板上快速寫著什麽,薑墨不用看也知道,那上麵一定添上了“行為異常,有妄想傾向”之類的評語。
趙誌剛深吸一口氣,改變了提問方向:“好,我們先不談U盤。說說你和林總的關係。據我們了解,你所在的研發三部,與林總直接負責的‘靈犀’項目有密切合作。你和他之間,是否有過任何矛盾或衝突?”
“沒有!林總很賞識我的工作,上周還表揚過我負責的算法模塊...”薑墨急忙否認,但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了。
他想起了一件事。
大約一個月前,在一次項目進度會議上,林振宇確實對他的某個算法實現提出了相當尖銳的批評。當時會議室裏的氣氛相當尷尬,薑墨雖然表麵上接受了意見,但內心確實頗為不服,甚至私下和同事抱怨過幾句。
難道警方連這種小事都查到了?
趙誌剛敏銳地捕捉到了他這一瞬間的遲疑:“怎麽?想起什麽了?”
“沒、沒什麽特別的...”薑墨試圖掩飾,“就是正常的工作討論,偶爾有不同意見也很正常...”
“是嗎?”趙誌剛從文件夾裏抽出一張紙,“根據我們初步走訪,有同事反映,你曾在私下表示對林總某些決策的不滿,甚至說過‘要是沒有他指手畫腳,項目早就完成了’這樣的話。”
薑墨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他確實說過類似的氣話,但那隻是在加班到深夜、情緒低落時的隨口抱怨,怎麽能被當作殺人動機?
“那隻是...隻是發泄一下壓力...”他艱難地解釋,“我怎麽可能因為這種事就...”
“壓力?”趙誌剛抓住了這個詞,“你最近壓力很大?工作上?還是生活上?有沒有去看過心理醫生?”
一連串的問題像子彈一樣射來,每一個都在將薑墨往“因壓力過大而產生極端行為”的畫像上推搡。
而此刻,門口的幽靈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了。它最後傳遞來的意念斷斷續續,卻帶著令人心悸的警示:
【...小心...他們...來了...】
下一秒,幽靈徹底消散在空氣中,隻留下若有若無的冰冷氣息。
幾乎同時,審訊室的門再次被推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法醫站在門口,臉色凝重:“趙隊,初步屍檢結果出來了。死亡時間大約在今天上午9點到9點30分之間。死因是心髒刺創,一刀斃命。但有個奇怪的發現...”
法醫猶豫了一下:“在死者指甲縫裏,我們提取到了一些非常微小的...電子元件碎片。看起來像是某種...精密的感應器碎片。”
趙誌剛猛地站起身:“什麽?”
“而且,”法醫補充道,“傷口周圍的血液檢測顯示,有異常的生物電反應殘留。這不像是普通的凶殺案,趙隊。”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薑墨——這個戴著高科技義眼的程序員。
薑墨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涼了。電子元件?生物電反應?這一切的線索,似乎都在隱隱指向他與眾不同的左眼。
趙誌剛緩緩坐回椅子上,目光複雜地看著薑墨。那眼神不再是單純的懷疑,而是混合了困惑、警惕和重新評估的複雜情緒。
“薑墨,”他的聲音低沉而嚴肅,“你確定沒有什麽要補充的嗎?關於你的眼睛,或者...你今天到底在林總辦公室看到了什麽?”
薑墨張了張嘴,那個關於黑影和幽靈的秘密在舌尖打轉。但看著趙誌剛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他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在這個全是監控和證詞的現實世界裏,超自然的真相聽起來隻會像最拙劣的謊言。
他低下頭,輕聲道:“我沒什麽可說的了。”
趙誌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終對年輕警察揮了揮手:“先帶他去拘留室。這個案子...比我們想象的要複雜得多。”
當薑墨被帶離審訊室時,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趙誌剛獨自坐在桌前,盯著那個空U盤和屍檢報告,眉頭緊鎖。
在這個看似證據確鑿的困局中,薑墨知道,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那隻被所有人視為異常的眼睛。
而真正的凶手,此刻可能正在某個暗處,注視著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