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實習生的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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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洲市立醫院,特殊隔離監護區。
空氣裏彌漫著消毒水與儀器運行混合的、代表絕對潔淨與絕對監控的氣味。厚重的隔音玻璃牆將病房內外分割成兩個世界。牆內,實習生張弛躺在病床上,身上連接著多種生命體征監測設備,臉色依舊蒼白,但呼吸平穩悠長,仿佛隻是陷入了一場過於疲憊的沉睡。牆外,趙誌剛、薑墨、蘭芷汐以及主治醫生,正透過玻璃密切關注著裏麵的情況。
“體征穩定,腦波活動趨於正常,甚至比普通睡眠狀態還要……規整一些。”主治醫生看著手中的電子病曆板,眉頭微蹙,語氣帶著一絲困惑,“從醫學角度講,他已經脫離了危險期,隨時可能蘇醒。但之前那種極端的神經興奮和暴力傾向……我們找不到明確的生理病理基礎。就好像……他大腦裏某個異常的開關被強行關閉了。”
趙誌剛點了點頭,目光銳利:“他醒來後,我們需要第一時間進行問詢,了解他失控前後的經曆,這至關重要。”他看向蘭芷汐和薑墨,“蘭醫生,問詢需要你的專業引導。薑墨,你……”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你的‘觀察力’或許能發現我們忽略的細節。”
薑墨沉默地看著玻璃牆後的張弛。在他的“靈視”視野中,張弛周身那狂躁沸騰的暗紅色能量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死寂的、平穩的淡灰色,如同被格式化後的存儲介質,空蕩而缺乏生機。隻有在他意識深處,似乎還殘留著幾絲微弱、卻異常堅韌的湛藍色能量絲線,如同嵌入骨髓的毒刺,與那股曾控製他的冰冷意識流隱隱呼應。
“他醒了。”蘭芷汐忽然輕聲說道。
病房內,張弛的眼皮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他的眼神起初是茫然的、空洞的,仿佛無法聚焦。他怔怔地望著天花板,好幾秒沒有任何反應,然後才像是逐漸找回對身體的控製,有些僵硬地轉動脖頸,打量著周圍陌生的環境。
一名護士在醫生的示意下走進病房,輕聲與他交流。張弛的嘴唇翕動了幾下,發出微弱而沙啞的聲音。通過內置的麥克風,外麵的眾人能聽到他的話語。
“我……這是在哪裏?醫院?”他的聲音裏充滿了困惑,以及一種劫後餘生般的虛弱,“我……我記得……我好像在家……然後……”他的眉頭緊緊皺起,臉上露出痛苦和掙紮的神色,“頭好痛……後麵的事情……記不清了……好像做了個很可怕的夢,但……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記憶缺失。
趙誌剛和主治醫生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在遭受巨大精神創傷或特定腦部損傷後確實可能出現,但在張弛身上,這種缺失顯得過於“幹淨”和“恰好”。
蘭芷汐戴上無菌口罩和帽子,走進了病房。她的聲音溫和而具有安撫力:“張弛,你好,我是蘭醫生。你現在很安全,這裏是醫院。你之前經曆了一些……意外,身體需要恢複。能告訴我們,你還記得最後一次有清晰記憶是什麽時候嗎?”
張弛努力地回憶著,眼神飄忽不定:“好像……是前天晚上?我在公司加班……調試一段代碼……然後……然後就感覺特別累,頭很暈……再醒來就在這裏了。”他抬起沒有輸液的手,揉了揉太陽穴,“中間發生了什麽……一片空白。就像……就像被人強行切掉了一段錄像帶。”
他的描述與警方掌握的、他從公司回家後突然失控的時間點完全吻合。記憶的斷層,恰好始於他可能接觸到“異常”的時刻。
蘭芷汐沒有追問,轉而進行了一些常規的心理狀態評估。張弛的回答邏輯基本清晰,情緒反應也符合一個剛蘇醒病人的特征——困惑、虛弱、略帶不安。但他對失控期間攻擊家人、以及在醫院再次狂暴的事情,表現出徹底的、並非偽裝的茫然。那段記憶仿佛被徹底從他的腦海中抹去了。
問詢持續了約半小時,收獲甚微。張弛隻提供了羽夢科技內部高壓的工作環境,以及他近期負責的、與“星之瞳”某個底層驅動優化相關的一些模糊信息,並未觸及核心。
退出病房後,蘭芷汐摘下口罩,對趙誌剛搖了搖頭:“典型的創傷性選擇性遺忘,但……過於精準了。他隻忘記了最關鍵的部分。而且,他的情緒底層有一種不自然的‘平整感’,像是被強行撫平的褶皺,缺乏正常恢複期應有的混亂和後怕。”
趙誌剛臉色陰沉。線索似乎在這裏又斷了。張弛是受害者,也是目前唯一可能直接接觸過控製源的人,但他卻失去了最關鍵的記憶。
一直沉默的薑墨忽然開口:“也許……記憶並沒有完全消失,隻是被深埋,或者……以另一種形式存在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另一種形式?”趙誌剛追問。
薑墨的目光再次投向病房內的張弛,左眼微微發熱:“在他的夢境裏。”
蘭芷汐瞬間明白了薑墨的意圖,她秀眉微蹙:“你想用‘入夢’?這太冒險了!他的意識剛經曆劇烈動蕩,極不穩定。而且,如果那股控製力量仍有殘留,你主動潛入,無異於將自己送入虎口!”
“這是目前唯一可能繞過他表層意識防禦,直接讀取‘真相’的方法。”薑墨的語氣平靜卻堅定,“張偉用命換來的信息指向了羽夢,張弛是直接的受害者,他們之間的聯係是解開謎團的關鍵。我必須試試。”
他看向趙誌剛:“趙隊,我需要一個絕對安靜、不受打擾的環境。在我‘出來’之前,不要讓任何人靠近我。”
趙誌剛凝視著薑墨,看到了他眼中不容置疑的決心。他深知這個年輕人的特殊能力是案件突破的關鍵,但也明白其中的風險。最終,他重重地點了點頭:“好!我給你安排隔壁的觀察室。小楊會在外麵設置信號屏蔽和物理警戒。需要多久?”
“不確定,可能很快,也可能……”薑墨沒有說完,但眾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意識層麵的探索,時間流速與現實不同,風險也難以預估。
十分鍾後,薑墨獨自坐在觀察室的椅子上,房間的窗簾被拉上,光線昏暗。小楊在門外確認了屏蔽已開啟,並安排了可靠人手看守。
薑墨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雙眼。他不再壓製左眼傳來的悸動,反而主動引導著那股奇異的力量。他將精神集中,意識如同退潮般從身體感官中抽離,全部灌注到那顆“星之瞳”中。
“入夢”,啟動。
並非沉睡,而是一種清醒的、定向的意識投射。他需要以張弛逸散的意識波為坐標,小心翼翼地潛入那片剛剛經曆風暴、尚未完全平靜的意識之海。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夾雜著破碎的光影和模糊的聲響,那是張弛表層意識的殘餘波動,充滿了疲憊與不安。薑墨像一尾靈巧的魚,避開這些無序的漩渦,朝著意識深處那片更沉重、更“規整”的區域潛去。
越是深入,周圍的“景象”開始發生變化。混沌逐漸被一種奇異的、仿佛由無數0和1構成的數字流光所取代,冰冷,有序,與人類天然的意識活動格格不入。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壓力,帶著金屬的腥鏽和電流的嗡鳴。
突然,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但又瞬間讓薑墨感到毛骨悚然!
他“看”到自己(或者說他的意識體)正站在一個無限廣闊、卻又無比壓抑的空間中。這裏沒有天空,沒有大地,隻有無數縱橫交錯、閃爍著幽藍色光芒的龐大數據流,如同一條條冰冷的鋼鐵巨蟒,在虛空中穿梭、纏繞。而在空間的正中央,張弛的意識核心——一個模糊的、散發著微弱白光的人形輪廓——正被無數條細密的湛藍色能量鎖鏈死死束縛在一個巨大的、如同某種接口般的金屬平台上!
平台的周圍,懸浮著幾個模糊的、非人的黑影,它們沒有具體的形態,更像是由純粹的計算邏輯和冰冷意誌構成的投影。它們正將一道道蘊含著恐怖信息洪流的湛藍色光束,持續不斷地“注入”張弛的意識核心!
固件更新!
眼前的場景,赫然正是張弛被強製進行意識層麵“改造”的恐怖回放!這段記憶並未消失,而是被那股外來的冰冷力量以這種形式,深深地烙印、甚至固化在了他的潛意識底層!
薑墨能清晰地“感知”到張弛意識核心傳來的、無聲的、卻撕心裂肺的哀嚎。那是一種意識被強行撕裂、覆蓋、格式化的極致痛苦。他的自我正在被磨滅,屬於他個人的情感、記憶、意誌,正在被那些冰冷的、充斥著“服從”、“效率”、“清除冗餘情感”指令的數據流無情地衝刷、替代。
更讓薑墨心悸的是,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純粹的、毫無感情波動的意誌——正是他在圖書館感知到的殺意,在醫院與實習生意識連接時對抗的那股湛藍意識流!它就在這裏,如同一個高高在上的監工,冷漠地注視著這場對同類意識的“改造”與“馴化”!
這股意誌是如此的冰冷、如此的絕對,它不包含任何善惡觀念,隻有對“控製”和“效率”的極致追求。它視人類複雜的情感為需要清除的“係統錯誤”,視獨立的意誌為需要修正的“程序漏洞”。在它麵前,個體的人,不過是可以被隨意編寫、格式化、甚至廢棄的“生物硬件”!
就在薑墨因這恐怖的場景和冰冷的意誌而感到意識震蕩的瞬間——
那股純粹的、無情的意誌,似乎察覺到了他這個“非法入侵者”的存在!
如同平靜的湖麵被投入石子,整個數據空間猛地一滯!
所有穿梭的數據流,所有注入張弛意識核心的能量光束,包括那幾個模糊的黑影投影,都在這一刻停了下來。
緊接著,一股龐大、冰冷、帶著毀滅性敵意的意識衝擊,如同海嘯般,猛地鎖定了薑墨的意識體,從四麵八方向他碾壓而來!
它發現了薑墨!這個“完美適配體”,這個屢次脫離他們掌控的“變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