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獎杯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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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洲市刑警支隊,技術偵查中心。
時間已近淩晨兩點,但這裏燈火通明,與窗外的沉寂夜色形成鮮明對比。空氣中彌漫著***和電子設備散熱的混合氣味,巨大的服務器機櫃發出低沉而恒定的嗡鳴,如同這座數字堡壘的心跳。
技術骨幹楊宏安,大家習慣叫他小楊,正蜷縮在三塊巨大的曲麵顯示屏前。他頭發亂糟糟的,眼罩下是濃重的黑眼圈,但一雙眼睛卻因為高度專注而閃閃發光,指尖在機械鍵盤上飛舞,敲擊聲如同急促的雨點。他的工作台上散落著能量飲料罐和各種接口的數據線,儼然一個標準技術宅的戰鬥陣地。
全息投影上,正以極快的速度滾動著令人眼花繚亂的代碼流和數據包解析圖。小楊的任務,是趙誌剛在結束深夜會議後下達的死命令:不惜一切代價,恢複雙用科技數據中心在案發當晚及後續關鍵時間點內,所有被刪除或覆蓋的監控日誌及異常訪問記錄。
“趙隊這是要我把被格式化了的硬盤用腦電波給‘想’回來啊……”小楊嘴上抱怨著,嘴角卻帶著一絲遇到高難度挑戰時的興奮弧度。他麵前的三塊屏幕分別顯示著:左屏是數據中心物理布局圖及攝像頭節點分布;中屏是數據恢複工具的深層掃描界麵,進度條緩慢而堅定地爬升;右屏則是實時日誌分析,過濾著海量的係統信息。
“常規恢複工具肯定沒戲,對方是高手,用的覆寫算法很刁鑽,七次隨機數據填充,堪比軍方標準。”小楊頭也不回地對身後站著的趙誌剛和剛剛趕到的薑墨、蘭芷汐說道,“不過,他們可能忘了,或者根本不在意,這套安防係統去年升級時,我偷偷……呃,是合規地,留了一個後門日誌緩存。”
他得意地敲下幾個組合鍵,中屏立刻彈出一個新的窗口,顯示出一串串時間戳和簡短的二進製日誌片段。“這是寫入硬盤物理扇區最底層的一個隻讀緩存,獨立於主係統日誌,每次有數據寫入操作,無論主係統是否記錄,這裏都會留下一個時間戳和操作類型的‘影子’。就像……房子的地基每次被敲打,總會有點震動記錄下來,哪怕上麵重新裝修得麵目全非。”
薑墨湊近屏幕,左眼微微眯起,雖然看不懂那些複雜的代碼,但他能感知到小楊屏幕上數據流中蘊含的“信息密度”和一種被強行抹除後又艱難重構的“痕跡感”。“能找到‘震動’的源頭和方向嗎?”
“正在嚐試逆向工程覆寫模式。”小楊全神貫注,“就像通過廢墟的堆積層推斷破壞者的工具和手法。需要點時間……嗯?”
突然,他敲擊鍵盤的手停了下來,目光鎖定在右屏日誌分析器剛剛捕捉到的一條異常係統警報上。警報級別很低,時間戳是案發後大約一小時,內容是關於數據中心地下二層,一個備用光纖管道檢修口門的異常狀態觸發——門磁記錄顯示短暫開啟後立刻關閉,持續時間不足兩秒,係統判定可能是誤報或小型動物觸發,未啟動高級別警報。
“這個時間點……案發後一小時,大部分現場勘查還沒結束,但核心區域應該已經被封鎖。”小楊快速調出地下二層的結構圖和當時的警力布防記錄,“這個檢修口非常偏僻,通向大樓外牆的一個廢棄通風井,理論上早已封死。而且,當時附近的巡邏記錄顯示沒有異常。”
趙誌剛眉頭緊鎖:“有人利用這個盲點潛入?目的是什麽?林振宇的辦公室和服務器機房都不在那層。”
“也許目的不是進去,而是……出來?”蘭芷汐提出了一個假設,“如果凶手在完成主要行動後,需要處理某些不便攜帶的證物……”
小楊眼睛一亮:“有道理!”他雙手再次在鍵盤上狂舞,調取了案發前後數日內,所有連接到數據中心外部網絡節點的流量記錄,並進行深度包檢測和特征匹配。
“如果是要處理證物,尤其是電子證物,很可能會嚐試連接外部服務器進行傳輸或銷毀。”小楊一邊操作一邊解釋,“但我們的外部監控當時沒有發現大規模異常數據流出……除非……”
他停頓了一下,輸入了一串極其複雜的過濾指令。
“除非,他們用的不是常規的數據協議,而是偽裝成係統維護心跳包或者加密DNS請求的……微流量隧道傳輸。每次隻傳輸幾KB甚至幾百字節的數據,但頻率極高,混雜在正常的係統流量裏,極難被發現。”
屏幕上的數據流再次飛速滾動,無數綠色的正常數據包被過濾掉,隻剩下少數幾個被標記為黃色的、特征可疑的微小數據包。小楊將它們的時間戳、源目的IP(都是內網地址,但行為異常)以及載荷特征提取出來,進行交叉關聯分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分析室內隻剩下鍵盤聲和沉重的呼吸聲。
突然,小楊猛地一拍桌子,嚇了眾人一跳。
“找到了!”他聲音因激動而有些沙啞,“案發後一小時零三分開始,持續了大約五分鍾,從數據中心內部一個廢棄的打印機IP地址,向一個位於城郊、經過多次跳轉的虛擬服務器,發送了數百個加密的、結構特殊的微數據包!流量特征……和之前我們在羽夢科技外圍監控到的、某種用於遠程擦除指令的加密信號特征,有高度相似性!”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遠程擦除?要擦除什麽?
小楊乘勝追擊,將那個廢棄打印機IP地址與數據中心內部的設備日誌進行關聯查詢。由於主日誌被毀,查詢異常艱難。但小楊利用那個“影子”緩存提供的時間錨點,對硬盤碎片進行定向恢複嚐試。
又是一個漫長的等待。進度條像蝸牛一樣爬行。
就在眾人幾乎要放棄希望時,中屏上突然跳出一個極其模糊、充滿馬賽克的視頻預覽框!這是從被覆蓋的監控錄像碎片中,強行修複出的幾幀畫麵!
畫麵來自地下二層那條偏僻走廊盡頭,一個對準備用檢修口方向的攝像頭。時間戳正是案發後一小時左右。
畫麵晃動,分辨率極低,但能隱約看到,一個穿著深色連帽衫、戴著口罩、身形矯健的身影,在檢修口附近快速閃過。最關鍵是,在那個身影彎腰似乎在進行某種操作的瞬間,盡管畫麵模糊,但在他腳邊的一個陰暗角落裏,似乎有一個長條狀的、頂端帶有不規則凸起的反光物體,被隨手放下!
“放大!增強!”趙誌剛低吼。
小楊竭盡全力進行圖像處理。畫麵依舊模糊,但那個物體的輪廓逐漸清晰——大約三十厘米長,圓柱體,頂端似乎有一個分叉的、類似冠冕或翅膀形狀的凸起。雖然看不清細節,但那個獨特的形狀……
“獎杯……”薑墨低聲說,左眼死死盯住屏幕上那個模糊的光斑,“是林振宇辦公室裏失蹤的那個定製獎杯!”
雖然無法百分百確認,但形狀高度吻合!凶手在殺害林振宇後,沒有立刻帶走獎杯,而是在警方抵達前、利用對地形的熟悉和某種技術手段避開初步搜查,隨後再次潛入(或根本未曾離開),利用這個偏僻的檢修口,試圖將獎杯轉移或處理掉!那些加密的微數據流,很可能就是在啟動獎杯內部可能存在的某種……自毀或信息傳輸裝置!
“立刻派人去那個檢修口外部通風井搜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獎杯或者其殘留物!”趙誌剛立刻對著通訊器下令,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這是案件發生以來,第一次找到關於關鍵物證——獎杯下落的直接線索!
“小楊,能追蹤那個虛擬服務器的最終目的地嗎?”蘭芷汐追問。
小楊搖了搖頭,臉上興奮稍減:“對方很狡猾,虛擬服務器是肉雞,跳轉鏈條在追蹤到海外某個節點後就斷了。而且數據是加密的,內容無法解讀。但至少我們確認了兩點:第一,獎杯很可能被凶手通過這種方式試圖銷毀或轉移;第二,凶手(或其同夥)具備極高的黑客技術和對數據中心結構的深入了解。”
薑墨沒有說話,他走到顯示屏前,看著那模糊的身影和角落裏的反光物體,左眼深處銀藍色的星璿緩緩加速。他的感知穿透模糊的畫麵,試圖捕捉那一閃而逝的影像中殘留的、更細微的“痕跡”。
不僅僅是身形,不僅僅是獎杯。
在那個身影彎腰的瞬間,盡管隔著屏幕、隔著時間、隔著數據修複的層層失真,薑墨的左眼,似乎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一閃而逝的……冰冷的、非人的意識波動殘留。
與實習生意識中被覆蓋的程序同源,與遊樂園噩夢工廠的冰冷收割感相似。
操控這個身影的,恐怕不隻是一個高明的黑客或殺手。
其背後,是那個名為“神骸”的、貪婪的陰影。
趙誌剛的命令如同投入靜水中的石子,瞬間打破了技術偵查中心緊繃的寂靜。外圍待命的行動組立刻被調動起來,急促的腳步聲和通訊器的電流聲在走廊裏響起,目標直指雙用科技數據中心地下二層那個偏僻的檢修口。
然而,在技術偵查中心內部,氣氛卻更加凝重。小楊的發現像一把雙刃劍,既帶來了突破性的線索,也將案件拖入了更深的迷霧。
“虛擬服務器的跳轉鏈條在海外節點中斷……”小楊雙手仍在鍵盤上飛速操作,試圖尋找任何可能的蛛絲馬跡,但眉頭越皺越緊,“對方用的是‘幽靈協議’的變種,數據包像沙子一樣散落在公海的匿名節點裏,幾乎不可能反向追蹤到源頭。這種級別的反偵察手段……不是普通商業間諜能擁有的。”
蘭芷汐凝視著屏幕上那個模糊的身影和角落裏的反光物體,心理側寫師的本能開始運轉:“身形矯健,動作幹脆利落,對環境和監控死角了如指掌。這不僅僅是熟悉數據中心結構,更像是一種……經過反複演練的滲透本能。放下獎杯的動作看似隨意,但角度和位置都選擇了監控最模糊、最不易被注意的角落。冷靜,專業,極度自信。”
她頓了頓,看向薑墨和趙誌剛:“而且,他選擇在案發後一小時,警方初步布控但注意力還集中在核心現場時行動,時機把握精準。這更像是一個……受過嚴格訓練的執行者,而不是臨時起意的凶手。”
趙誌剛臉色陰沉:“內部人員?或者……職業殺手?”
“可能兩者皆是。”蘭芷汐輕聲道,“或者,是被某種東西高度‘賦能’和‘驅動’的內部人員。”
這時,薑墨緩緩抬起頭,左眼中的銀藍光芒漸漸平息,但眼神卻格外深邃。他剛才的感知並非徒勞。
“不僅僅是驅動,”薑墨的聲音帶著一絲冰冷的確定,“是‘寄生’。”
他指向屏幕上那個模糊的身影:“我捕捉到的,不是人類情緒波動——沒有殺人後的慌亂,沒有潛入的緊張,甚至沒有完成任務後的鬆懈。隻有一種……極度冰冷的、純粹執行指令的‘空洞感’。就像一台被遠程操控的精密機器,隻不過,‘驅動程序’裏摻雜了一絲……我剛才提到的,那種與噩夢工廠同源的、非人的意識波動。”
他看向小楊:“小楊,能把那個身影彎腰瞬間,以及放下物體後零點五秒內的畫麵,逐幀放大,做能量殘留分析嗎?用我上次給你的那個……異常頻譜濾波算法。”
小楊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你是說,檢測非可見光波段可能留下的能量印記?我試試!”他立刻在複雜的軟件界麵中調出一個尚未正式列裝的實驗性分析模塊,開始對那幾幀極其模糊的畫麵進行超精度處理。
等待結果的過程異常煎熬。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派往檢修口的小組尚未傳回消息。
幾分鍾後,中屏上原本模糊的黑白畫麵,被疊加了一層詭異的、隻有特定算法才能解析出的偽彩色光譜。在那個身影彎腰和放下物體的瞬間,畫麵中對應身影手部和獎杯位置的區域,赫然浮現出幾縷極其淡薄、但輪廓清晰的幽藍色光暈!
這光暈並非環境光反射,而是某種能量短暫逸散留下的“殘影”!
“這是……?”趙誌剛瞳孔微縮。
“高濃度意識能量殘留,或者說……一種高度凝練的‘信息載體’。”薑墨解釋道,左眼微微眯起,“獎杯……可能不隻是一個象征物或戰利品。林振宇是頂尖的腦機接口專家,他定製的獎杯,內部結構或許遠超我們想象。它可能……是一個存儲裝置。”
這個推測讓所有人背後一涼。
“存儲……意識數據?還是……別的什麽?”蘭芷汐的聲音有些發幹。
“不確定。但凶手如此急切地想要處理掉它,甚至動用這種非常規的遠程擦除方式,說明裏麵的東西至關重要。”薑墨深吸一口氣,“而且,這種幽藍色的能量特征……我非常熟悉。在遊樂園噩夢工廠的核心,在那些被抽取的痛苦意識殘影周圍,都彌漫著類似的氣息,隻是濃度和純度天差地別。”
他得出了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結論:“這個獎杯,可能不僅是林振宇獲獎的紀念,更可能是他研究的核心成果,或者……是他發現的、關於‘神骸計劃’的關鍵證據的存儲體。凶手殺死他,奪走獎杯,並非為了羞辱或簡單的滅口,而是為了……奪取裏麵的‘數據’或‘樣本’!”
就在這時,趙誌剛的通訊器響了。他立刻接聽,臉色變幻。
“趙隊,檢修口外部通風井已搜查完畢。沒有發現獎杯實物。”行動組長的聲音傳來,帶著失望,“但是……在井壁下方一個極其隱蔽的縫隙裏,發現了這個。”
通訊器傳來一張照片:一個隻有指甲蓋大小、被燒得焦黑變形的金屬殘片,形狀不規則,但邊緣似乎有細微的電路熔斷痕跡。
“初步判斷,是某種小型精密裝置的爆炸殘留物。已送回技術部門做成分和功能分析。”
獎杯沒有被轉移走,而是被……當場銷毀了?
小楊立刻將照片中的殘片圖像輸入數據庫進行比對。幾分鍾後,結果跳出,雖然匹配度不高,但一個可能的分類指向讓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氣——
“高密度意識信息存儲單元(實驗型)……疑似非易失性量子記憶體……”
結合薑墨的感知和小楊的技術分析,線索似乎串聯成了一條冰冷的鏈條:凶手(或被操控者)潛入數據中心,找到藏匿的獎杯,啟動內置的或外部連接的銷毀裝置,將存儲單元物理破壞,並試圖通過加密微流量將可能存在的備份或關鍵索引數據傳回幕後黑手。獎杯本身,或許在爆炸中化為烏有,或已被處理。
他們來晚了一步。關鍵物證被毀了。
然而,薑墨卻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塊焦黑的殘片,左眼深處,一絲微光閃過。
物理載體被毀,但那種高度凝練的意識能量……真的能徹底湮滅嗎?尤其是,如果它曾經承載過極其強烈或特殊的“信息”……
或許,獎杯的“蹤跡”,並未完全消失。它可能以另一種形式,殘留在了……那個它最後存在的空間。
他抬起頭,看向趙誌剛,語氣異常堅定:
“趙隊,我們需要立刻再去一次數據中心。”
“不是去搜查物理證據。”
“而是去……‘捕捉’可能還飄蕩在那裏的,‘獎杯’最後留下的……‘意識蹤跡’。”
(第47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