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內鬼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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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洲市刑警支隊,指揮中心。
    巨大的電子戰術地圖上,代表孫浩最後出現位置的紅點在地下停車場出口處凝固,隨後徹底消失在城市錯綜複雜的交通網中。派往各交通要道設卡攔截的巡邏車傳回的消息無一例外:未見目標車輛。
    孫浩,這個幾分鍾前還隻是檔案照片上的一張冷峻麵孔,此刻已化作一股無形的寒意,滲入指揮中心每個人的心頭。他不僅提前逃脫,更像一滴水匯入大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全市交通監控係統篩查需要時間,目標反偵察能力極強,可能使用了偽造車牌或提前準備了換乘車輛。”技術員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來,帶著壓抑的緊張。
    趙誌剛站在地圖前,背影僵硬如鐵,緊握的雙拳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抓捕行動功虧一簣,煮熟的鴨子就在眼前飛走,這種挫敗感如同毒蛇啃噬著他的內心。更重要的是,孫浩的逃脫意味著線索可能中斷,潛在的威脅仍在暗處發酵。
    “查!把他所有的社會關係、銀行流水、近期通訊記錄、甚至他養的那盆綠蘿什麽時候澆的水,都給我翻個底朝天!”趙誌剛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怒火,“通知交管部門,擴大監控搜索範圍,重點排查出城通道、港口、機場!聯係機場鐵路公安,把他的信息列入最高級別預警名單!”
    命令一道道下達,指揮中心如同上緊發條的機器高速運轉起來。然而,每個人都清楚,麵對一個孫浩這樣受過專業訓練且可能有強大外力協助的目標,常規的追捕手段效果堪憂。
    薑墨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閉目凝神,左眼覆蓋著新的冷卻凝膠貼片。過度使用“瞑瞳”帶來的精神透支感依舊強烈,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沒有參與具體的搜捕指揮,他的戰場在另一個維度。
    孫浩的逃脫,在他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一個能被“神骸計劃”選中執行滅口和銷毀關鍵證據任務的核心棋子,怎麽可能沒有完善的撤退預案?那個蠍子與齒輪的紋身,那個可能存在的遠程控製或通訊裝置,都在提示著孫浩背後有一張無形的網。
    “他的消失,本身就是一個信號。”薑墨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在嘈雜的指令聲中清晰地傳入趙誌剛和蘭芷汐耳中。
    趙誌剛猛地回頭:“什麽意思?”
    薑墨緩緩睜開右眼,眼神疲憊卻銳利:“這意味著,我們之前的行動——端掉遊樂園據點、反向追蹤信號、觸碰數據中心節點——已經確實打草驚蛇,觸動了‘神骸’的神經。孫浩的上級,那個‘信使’或者更上層的存在,啟動了保護程序,提前轉移了這顆重要的棋子。”
    蘭芷汐走到薑墨身邊,遞給他一杯溫水,接著他的思路分析道:“也就是說,孫浩雖然逃脫,但反向證明了他的價值和他所掌握信息的重要性。他現在成了一顆‘激活’的雷,要麽被迅速‘拆除’(滅口),要麽會被嚴密保護起來,等待下一步指令。”
    “滅口的可能性更大。”薑墨喝了一口水,濕潤了幹澀的喉嚨,“對於‘神骸’這種級別的組織來說,一個暴露的執行者,最大的價值就是保持沉默。林振宇就是前車之鑒。”
    趙誌剛臉色更加難看。如果孫浩被滅口,那剛剛浮出水麵的內鬼線索將徹底斷掉,一切又將回到原點。
    “我們必須在他被‘清理’之前找到他!”趙誌剛斬釘截鐵。
    “常規搜捕如同大海撈針,對方有備而來,我們太被動了。”薑墨放下水杯,目光投向虛擬地圖上那個消失的紅點,“或許,我們該換一種思路。既然孫浩可能被遠程‘影響’或‘控製’,那麽這種聯係,是否會留下某種……意識層麵的痕跡?”
    蘭芷汐眼神一凝:“你是說,嚐試追蹤那種控製孫浩的意識信號?”
    “不,那樣目標太大,太危險,容易驚動對方。”薑墨搖頭,左眼在貼片下微微轉動,“我是說,孫浩本人。他長期被某種外力影響或控製,即使現在聯係中斷,他的潛意識深處,是否會留下那個‘指令源’的烙印?就像被遙控的無人機,即使失去信號,內部也可能存有最後接收到的指令參數和Home點的坐標信息。”
    這個想法極為大膽,甚至有些駭人聽聞。直接讀取一個活人的、可能被加密或封鎖的潛意識信息?
    趙誌剛眉頭緊鎖:“你想怎麽做?孫浩現在行蹤不明,我們連他在哪都不知道。”
    “正因為他行蹤不明,我們才更需要另辟蹊徑。”薑墨看向蘭芷汐,“蘭醫生,如果……如果能有機會接觸到孫浩,哪怕是間接的,有沒有可能通過深度的心理引導或催眠,嚐試觸及他潛意識中被封鎖的區域?就像……在意識的防火牆後麵,尋找一個隱藏的後門日誌?”
    蘭芷汐沉思片刻,謹慎地回答:“理論上,如果控製者是通過潛意識層麵植入指令或施加影響,確實可能留下‘操作痕跡’。但這對施術者和被施術者的要求都極高,風險巨大。強行突破可能引發被施術者精神崩潰,或者觸發預設的自毀程序。而且,這需要孫浩處於毫無防備或意識抵抗最低的狀態……”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很明顯:這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除非……孫浩主動配合,或者被控製在絕對安全的環境中。
    就在三人陷入沉思時,小楊那邊突然傳來了新的發現!
    “趙隊!有情況!”小楊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和緊張,“我們剛恢複了孫浩個人加密雲盤的一部分刪除記錄!他在失蹤前大約一小時,頻繁訪問過一個加密相冊,裏麵全是……一個小男孩的照片!從嬰兒到最近,大概七八歲的樣子!最後一張照片的拍攝時間是一個月前!”
    全息台上立刻投射出幾張被恢複的照片。照片中的男孩虎頭虎腦,笑容燦爛,但臉色似乎有些異樣的蒼白。最後一張照片是在醫院病房裏拍的,男孩戴著口罩,倚在窗邊,窗外能看到海洲市兒童醫院特有的彩虹屋頂。
    “這是……孫浩的兒子?”趙誌剛立刻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個關鍵突破口,“查這個孩子!”
    信息很快反饋回來:“孫浩,離異,兒子孫小磊,八歲,患有罕見的先天性免疫缺陷綜合征,長期在海洲市兒童醫院接受治療,醫藥費高昂。孫浩對其子極為疼愛,幾乎傾盡所有。”
    蘭芷汐看著照片上孩子那雙與年齡不符的、帶著些許疲憊和憂鬱的大眼睛,職業的敏感讓她捕捉到了更深層的信息:“一個重病的孩子,巨額醫療費,一個被卷入陰謀的父親……這或許不是簡單的控製,而可能是……脅迫。”
    薑墨的左眼在貼片下微微發熱。他仿佛能看到,那個蠍子與齒輪的紋身之下,可能不僅僅有冰冷的控製信號,還纏繞著一個父親深重的憂慮、無奈和……被扼住軟肋的痛苦。
    內鬼孫浩的形象,在這一刻,變得更加複雜,也更加……接近人性。
    “找到這個孩子。”趙誌剛立刻下令,“加強兒童醫院的安保!孫浩可能會冒險去看他兒子!”
    “或許……我們不必等他自投羅網。”薑墨輕輕按著左眼,一個極其冒險的計劃在他腦中逐漸成型,“如果控製孫浩的人,是用他兒子的安危作為籌碼……那麽,我們能不能……製造一個機會,讓他‘主動’把我們引向他潛意識裏最深的恐懼,或者說……那個‘指令源’最可能隱藏的地方?”
    他的目光,投向了指揮中心一角,那台用於進行深度心理評估和神經反饋訓練的、帶有淺度催眠輔助功能的精密設備。
    指揮中心的氣氛因這個發現而驟然改變。孫浩不再僅僅是一個冷酷的內鬼、一個危險的逃亡者,他更是一個被重病兒子牢牢拴住的父親。這個軟肋,像一道強光,瞬間照亮了他行為背後可能的複雜動機,也讓追捕的方向出現了新的可能性。
    “脅迫……”趙誌剛重複著這個詞,眼神銳利如刀。如果孫浩是被迫卷入,那麽他或許並非鐵板一塊,他身上可能存在的裂縫,就是突破口。“立刻調取兒童醫院所有出入口、病房走廊,特別是孫小磊所在樓層的監控錄像,追溯過去二十四小時!排查所有可疑接觸人員!派便衣守住院方主治醫生和護士長,確保孩子絕對安全,同時注意是否有異常人員接近!”
    命令迅速下達。技術小組開始全力分析醫院監控,尋找孫浩或其同夥的蛛絲馬跡。
    然而,薑墨的想法更為激進。他走到那台帶有催眠輔助功能的神經反饋設備前,手指輕輕拂過冰涼的金屬外殼。
    “趙隊,蘭醫生,”他轉過身,語氣異常冷靜,“常規監控和布控需要時間,而且對方很可能早有防備。孫浩現在如同驚弓之鳥,不會輕易暴露。但我們或許可以主動‘刺激’一下那條連接他和控製者的‘線’。”
    蘭芷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臉色微變:“你想用這台設備,模擬孫浩極度擔憂兒子時可能產生的意識波動,嚐試與可能殘留在他潛意識裏的‘控製信標’發生共振?這太冒險了!首先我們無法精確模擬他的意識頻率,其次,這種主動‘叩問’很可能立刻被對方察覺,不僅會打草驚蛇,強烈的反噬甚至可能傷及設備操作者——也就是你!”
    “不需要精確模擬,隻需要一個‘引子’。”薑墨指向全息台上孫浩兒子的照片,尤其是孩子那雙帶著憂鬱的大眼睛,“父愛,尤其是被逼到絕境的父愛,是一種極其強烈且具有普遍共鳴的情感能量。孫浩的潛意識深處,對兒子的擔憂必然是那個控製者用來錨定他的最重要‘枷鎖’。我們不需要知道枷鎖的具體結構,隻需要用力敲打枷鎖連接的那根‘鐵鏈’,鏈條的震動自然會傳遞到兩端。”
    他看向趙誌剛,目光堅定:“這會是一個強烈的信號,可能會讓孫浩的控製者意識到我們已經觸及核心,加速滅口或轉移。但同時,這也可能讓處於極度緊張和矛盾中的孫浩產生劇烈的心理波動,甚至可能……讓他潛意識中尋求解脫或反抗的念頭被短暫放大,從而在行動上露出破綻。這是一場賭博,但被動等待,結果可能更糟。”
    趙誌剛死死盯著薑墨,又看了看屏幕上孩子蒼白的臉,以及孫浩檔案照那冷硬的麵容。他深知這個決定的危險性,這幾乎是在用薑墨的精神安全去賭一個渺茫的機會。但正如薑墨所說,麵對一個高度專業且有龐大組織支撐的對手,常規手段已經落後,必須出奇招。
    “有幾成把握?”趙誌剛的聲音沙啞。
    “不知道。”薑墨坦誠地回答,“但這是目前我們能主動創造的、唯一可能打破僵局的機會。我會將共振強度控製在最低閾值,一旦感知到任何強大的反向衝擊,會立刻切斷連接。”
    蘭芷汐還想勸阻,但看到薑墨眼中那股不容置疑的決然,以及趙誌剛最終緩緩點頭的動作,她將話咽了回去。她迅速走到設備前:“我調整設備參數,將輸出能量限製在安全線以下,並設置三重生理保險。薑墨,你必須全程保持意識錨定,一旦監測到你的腦波出現異常同步或負載過高,我會強製中斷。”
    “明白。”薑墨深吸一口氣,坐在了設備椅上。蘭芷汐為他戴上布滿傳感器的頭盔,清涼的凝膠貼片接觸皮膚,帶來一絲鎮定效果。
    指揮中心暫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薑墨和那台閃爍的設備上。小楊緊張地監控著城市各處的數據流,尤其是醫院周邊的通訊異常。
    薑墨閉上雙眼,摒棄雜念。他不再試圖去“看”孫浩的具體位置,而是將全部精神集中,在腦海中構建一個極其純粹、極其強烈的意象——一個父親麵對重病孩子時,那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恐懼和竭盡全力的守護欲。
    他想象著孫小磊躺在病床上的模樣,想象著孫浩在深夜凝視兒子睡顏時的眼神,想象著巨額醫藥費帶來的重壓,想象著被未知勢力脅迫不得不背叛原則的痛苦……這些情緒並非虛構,而是基於已知事實的邏輯推演和高度共情。
    “頻率同步開始,輸出能量維持在最小區間。”蘭芷汐的聲音通過骨傳導設備傳入薑墨耳中,平穩而清晰。
    薑墨感覺自己的意識仿佛化作了一道極其細微、卻帶著特定情感頻率的漣漪,以設備為放大器,悄無聲息地擴散出去。這不是針對某個具體地點的掃描,而是一種彌漫性的、試圖與城市某個角落可能存在的同頻意識產生共鳴的嚐試。
    一秒……兩秒……
    時間緩慢流逝。薑墨的額頭滲出汗珠,維持這種高度專注且充滿負麵情緒共鳴的狀態極其消耗心力。左眼在貼片下傳來隱隱的脹痛。
    就在他幾乎要以為嚐試失敗時——
    嗡!
    一種極其微弱、但異常尖銳的刺痛感,如同被燒紅的針尖紮了一下,猛地從他左眼的神經末梢傳來!
    不是來自某個方向,而是一種彌漫性的、仿佛來自虛空深處的警覺和敵意的反饋!
    幾乎同時,在他高度共鳴的情感意象中,突兀地插入了一個冰冷的、帶有齒輪齧合般精密惡意的意念碎片,一閃而逝:
    【…威脅…定位…清除…】
    這個意念冰冷、非人,充滿了程序化的殺戮指令感!與遊樂園噩夢工廠、數據中心意識鎖的氣息同源!
    成功了!雖然隻是一瞬間的觸碰,但薑墨確實“撞”到了那個控製孫浩的意識網絡邊緣!並且,引發了對方的警覺!
    “呃!”薑墨悶哼一聲,立刻切斷了意識共鳴,身體微微一晃。左眼的刺痛感迅速消退,但殘留的那絲冰冷惡意讓他心有餘悸。
    “怎麽樣?”趙誌剛和蘭芷汐同時上前。
    薑墨睜開眼,臉色蒼白,但眼神亮得驚人:“觸碰到了!雖然很短暫,但確認了控製源的存在,而且……對方已經將我們標記為‘威脅’,啟動了‘清除’程序!”
    就在這時,小楊那邊傳來了急促的匯報,聲音帶著難以置信:
    “趙隊!醫院監控組報告!三分鍾前,一個穿著快遞員製服、戴著口罩帽子的男子,試圖進入孫小磊所在病區,被我們的人攔下核查身份時,對方突然丟棄物品快速逃離!體貌特征與孫浩高度吻合!我們的人正在追!”
    “同一時間,交管係統捕捉到孫浩名下車輛的車牌,出現在城西廢棄工業區附近!信號一閃即逝!”
    孫浩動了!而且幾乎是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
    趙誌剛瞬間明白了這是金蟬脫殼之計!醫院是試探和吸引注意力,工業區才是他真正的藏身或交易地點!
    “通知追捕組,醫院那邊是佯動!主力立刻包圍城西工業區!通知特警隊支援!”趙誌剛當機立斷,抓起配槍,“薑墨,蘭醫生,你們留在這裏!小楊,實時監控工業區所有信號!”
    命令如疾風般傳達下去。整個支隊如同蘇醒的巨獸,開始向城西工業區方向露出獠牙。
    薑墨在蘭芷汐的攙扶下站起身,望著窗外開始泛白的天空和遠處隱約傳來的警笛聲。左眼的刺痛還在隱隱提醒他剛才那瞬間的交鋒。
    內鬼已經浮現,狩獵的網正在收緊。
    但薑墨心中沒有輕鬆,反而更加沉重。那個冰冷的“清除”指令,是針對孫浩,還是針對他們這些追查者?
    這場在現實與意識層麵同時展開的追捕,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
    (第5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