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你見過在殯儀館辦派對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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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落小時候不算乖巧,在不少家長和老師眼裏,甚至算得上是個刺頭。
    她從不會主動挑事欺負人,卻也絕不肯平白吃虧,誰要是惹了她,向來都是雙倍奉還,半點不含糊。
    此刻看見眼前瘦得像根蘆柴棒的男孩兒,一張小臉被打得青腫交疊,活像個變形的豬頭。
    黎落胸腔裏那點藏著的正義之魂瞬間被點燃,燒得她心口發燙。
    她上前一步,手指輕輕捏住男孩兒的下巴。
    指尖觸到的皮膚又涼又硬,還帶著未消的淤青。
    緩緩將他的臉掰向自己。
    她眉頭微蹙,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連語氣都裹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認真。
    “打架可以,你跟我說,打贏沒有?”
    黎子默原本沉得能滴出墨的神情明顯一滯。
    隨即倉促地別開臉,抬手拍開她的手,聲音又悶又沉,像浸了水的棉絮。
    “是他打的。”
    “他?”
    黎落眉峰擰得更緊,剛要追問,腦海裏突然響起係統毫無起伏的機械音。
    【宿主,黎子默說的應該是他的生父,黎辰傑。
    黎辰傑昨晚輸了錢,剛好王翠分又被醫院留下來了,黎辰傑就把他從床上拎起來打了一頓撒氣。】
    係統沒說的是,黎子默挨打那會兒,正是黎落打他電話手表,想告知王翠分離世消息的時刻。
    黎辰傑打累了倒頭就睡,黎子默卻獨自蜷縮在客廳冰冷的角落,雙臂死死抱著膝蓋,小小的身子抖得像秋風裏的落葉。
    窗外的月光漏進一絲,恰好映在他眼底。
    那是一雙孩童不該有的、淬著狠勁的眼睛,死死黏在沙發上酣睡的男人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他悄無聲息地起身,踮腳走進廚房,穩穩拿起了那把鋥亮的菜刀。
    他一步步走向沙發,可就在刀刃即將落下的前一秒,手腕上的電話手表突然亮起,屏幕上姐姐兩個字的未接來電格外醒目。
    黎子默的動作猛地頓住,眼底的狠戾像被冰水澆過,漸漸褪成一片茫然。
    他沉默地把刀放好,轉身回了自己那間逼仄的小房間,一夜無眠。
    弄清前因後果的瞬間,黎落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竄上來,裹著怒火堵在胸口。
    她看著眼前隻到自己腰部的男孩兒,單薄的肩膀還微微聳著,像是在極力維持著什麽,心裏忽然一軟,悄悄歎了口氣。
    算了,就當日行一善吧,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孩子再跌回那個地獄裏。
    黎子默見姐姐半天沒說話,也知道這事不是她能輕易解決的。
    他不想給姐姐添麻煩,手指攥著洗得發白的書包帶,抬腳就要往樓梯口走。
    “我去上學了。”
    黎落伸手,掌心輕輕覆在他的頭頂,把人穩穩拉住。
    “今天不上學。”
    黎落抬手招停一輛路過的出租車,拉開後座車門,側身讓他先上。
    “進去吧,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一路上,黎子默靠窗坐著,小腦袋抵著冰涼的玻璃,目光直直地望著窗外掠過的街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既沒追問目的地,也沒因為不用上學而流露出半分雀躍,整個人像塊浸了水的石頭,沉得厲害。
    黎落坐在他身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膝蓋,接收著係統發來的,關於原主和黎子默的過往。
    原主比黎子默大11歲,在這個連溫飽都勉強的家裏,多一個孩子就是負擔,可王翠分還是執意懷了二胎,生下了黎子默。
    因為原主查出再生障礙性貧血,王翠分悄悄賣掉一個腎換了治療費,又精心設計懷上黎子默,隻為用他的造血幹細胞救原主的命。
    原主的命,是母親的腎和弟弟的骨髓換來的。
    或許是這份愧疚,或許是原主童年時也曾受過類似的打罵,她對這個弟弟格外疼愛。
    而黎子默,這個沉默寡言、眼神裏總帶著與年齡不符的狠勁的孩子,卻唯獨對姐姐言聽計從,把所有的依賴都藏在了沉默裏。
    了解完這一切,黎落側頭看向身旁的男孩兒。
    他的側臉還腫著,嘴角的傷口結了層暗紅的痂,看著就讓人心疼。
    她輕輕伸出手,將人往自己懷裏攬了攬,另一隻手順著他淩亂的頭發慢慢揉著,動作放得極輕,怕碰疼了他藏在發間的傷。
    “以後跟我住好不好?我們搬家,搬到黎辰傑找不到的地方,再也不讓他打我們了。”
    黎子默的身體僵了僵,緩緩抬頭看向她。
    他眼底蒙著一層霧,看不清情緒,可隻愣了兩秒,便輕輕點了點頭,聲音還有點發啞。
    “好,那媽媽呢?她能一起走嗎?”
    姐姐還要上學,還要打工掙錢,養自己已經夠累了,要是再加上媽媽……
    可他又很清楚,要是媽媽不跟他們走,留在那個家裏,遲早會被那個人打死。
    這兩個念頭在他心裏打著轉,讓他小小的眉頭皺了起來。
    聽見這話,黎落原本還算平靜的眼眶突然一熱,酸澀湧上來。
    她把男孩兒摟得更緊了,下巴抵著他的發頂,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哽咽。
    “嗯,她也跟我們住一起。”
    直到出租車停在殯儀館門口,黎子默才隱約察覺到不對。
    他跟著黎落往裏走,腳步越來越慢,小手不自覺地抓住了黎落的衣角。
    當工作人員掀開那塊白色的蓋布,露出王翠分毫無生氣的臉時,黎落感覺自己的心瞬間懸到了嗓子眼,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她緊緊攥著黎子默的手,想開口說點什麽,嗓子卻像被粗線縫住了似的,半個字都擠不出來。
    要怎麽跟他講,他的媽媽不在人世了呢。
    不知過了多久,黎子默先開了口,聲音很輕,卻異常平靜。
    “我不難過,媽媽以後再也不用再挨打了。”
    這話像一根針,狠狠紮進黎落的心裏。
    她強撐著的冷靜瞬間崩塌,趕緊別開臉,用手背飛快擦掉眼角的淚水,再轉回來時,臉上已經扯出一個勉強的笑,聲音放得軟軟的。
    “以後有姐姐在,再也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了。”
    係統說過,這是個真實的世界,每一個選擇都連著截然不同的結局。
    黎落比誰都清楚,如果她現在轉身離開,黎子默遲早會變成新聞裏那些被虐待致死的孩子中的一個。
    所以這閑事,她管定了。
    無論生前是苦是甜,到最後都隻剩一捧骨灰。
    黎落一手拎著輕飄飄的骨灰盒,一手牽著黎子默的手,剛要走出大廳,就被工作人員喊住。
    “小姑娘,等一下!還有張單子沒簽字,跟我去補一下吧。”
    黎落把骨灰盒小心地塞進黎子默懷裏,又替他攏了攏懷裏的布巾,反複叮囑。
    “別亂跑,就在這台階上等著我,我馬上就回來。”
    黎子默抱著骨灰盒,後背靠著冰涼的牆壁,在台階上慢慢坐下。
    他把書包放在身側,雙手輕輕護著懷裏的盒子,聲音悶悶的,卻格外篤定。
    “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等你。”
    “這裏、這裏,還有這兒,都得簽上字。”
    工作人員把表格和筆拍在她麵前,就轉頭跟對麵的同事迫不及待地聊了起來。
    “嘖嘖,真是世風日下!你見過在殯儀館辦派對的嗎?兩母子到底多大仇啊,人都死了還這麽作踐!”
    “可不是嘛!我在這兒幹了三十年,今天這陣仗還是頭一回見。不過人家是豪門,再離譜的事好像也正常。”
    兩人的笑聲混著議論聲飄過來,黎落沒心思細聽,飛快簽完字確認手續無誤後,就匆匆轉身去找黎子默。
    她心裏盤算著,得先找個房子安頓下來,學校也得趕緊轉學,不然黎辰傑遲早會找到這孩子。
    心思紛亂間,她腳步沒停,剛走出辦公室門口,就迎麵撞上一個從追悼室出來的男人。
    對方正憤憤地吐槽著:“真是不像話,哪有這麽辦追悼……”
    話沒說完,兩人結結實實撞在了一起。
    黎落沒抬頭,隻匆匆道了句抱歉,就想繞開對方走。
    卻沒看見,那男人盯著她的側臉,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眼裏滿是難以置信的震驚。
    嘴唇動了動,半天隻擠出兩個字:“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