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蘭看他一臉莊重，想來是要討教深奧的學問，誰料他開口問道：“姑娘為何要扮作男子呢？”
    顧知蘭苦笑，這不是明知故問麽，這個重男輕女的時代，誰會相信一個小女子所做的注解。
    她回過頭看著崔閱，說出了那句經典的台詞：“人們心裏的成見是一座大山。”
    “既然很難改變，那我不如順勢而為，順便再利用這座大山賺點錢。”
    崔閱笑了，夕陽下，少年的笑容倒真是明媚動人。
    “其實不然，世上固然有偏見，但那不過是恃強淩弱的借口，古往今來，不乏名垂青史的才女，前朝還有女帝。我想，人隻要足夠強大，便足以打破偏見的桎梏和枷鎖。”
    顧知蘭心下微微震動，心想這富貴哥倒也不是個純粹的草包。
    鍾聲愈發急促，她顧不得多流連，道別後牽著弟弟的手離開了。
    剛走出沒幾步遠，顧凡忽然停下腳步，顧知蘭的手被他扯住，不由得也停了下來。
    顧凡怔怔地看著街對麵的一間鋪麵，鋪麵並不大，是賣鹵水豆腐的，男人一邊吆喝著一邊逗弄著懷裏的小女兒。
    顧知蘭隻當他是觸景生情，想起了早亡的父親，俯身正要安慰。
    顧凡說道：“這間鋪子是祖父留下的，本來是留給哥哥的，但是被大伯一家搶走了，娘心裏不忿，但為了哥哥讀書隻能忍氣吞聲。”
    顧知蘭搖了搖頭，拉著顧凡的小手說道：“凡哥兒，你要記住，你越忍讓他們越是得寸進尺，當你開始反抗，你發現他們不過是紙老虎。”
    顧凡認真點點頭，掙脫開姐姐的手，就掏出隨身的小本子開始記錄。
    他實在太崇拜姐姐了，恨不能記錄姐姐的一言一行，作為他的指路明燈。
    顧知蘭無言扶額，這有啥好記的。
    不過，她看著那間鋪麵，卻回想起上輩子自己事業開始的地方。
    也不過是街邊一間小小的鋪麵，輔導幾個孩子高考，就這樣開始了她的名師生涯。
    顧知蘭心裏忽然一動，若是能教顧家兄弟考中了縣試，她就有了名氣，是不是可以開個科考培訓班？
    她一邊走一邊想，酒香撲鼻，勾起了肚子裏的饞蟲，於是順道打了一壺酒。
    顧知蘭牽著顧凡的小手，在日落西山的鍾鼓聲中離開了西平縣城。
    卻不知剛剛那位富貴哥崔閱，和隨從初九，一路悄悄跟著她們姐弟倆。
    崔閱勾了勾唇，輕撫鸚鵡：“有意思，真有意思。”
    回頭對初九吩咐道：“去查查看，陽明先生有沒有收過一位女弟子？”
    初九吃著蘋果，說道：“少爺，你對她有興趣？可老爺夫人正要給您訂親呢，所選都是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他們肯定不會允許您娶一個民間女子……”
    崔閱一記刀子眼甩過去，初九訕訕住了口。
    回村後，顧知蘭直接把七八兩碎銀子拍在趙氏眼皮子底下，趙氏嚇了一跳。
    她疑惑地看著顧知蘭：“你哪裏來的這麽多錢？”
    顧知蘭輕笑：“我既然說過會還的，就一定能還上。”
    然後又拿出一刀紙放在桌上，把趙氏給她娘的那個包裹丟了回去。
    顧知蘭背著手道：“大伯母，紙也還您了，現在兩清了。這些繡品，您就留著自己慢慢繡吧。”
    說完拉著阿娘就走了。
    顧知蘭母女離開後，趙氏氣得跳著腳罵罵咧咧，見她丈夫顧衛從裏間背著手走出來，氣哼哼道：“她哪裏來的這麽多錢，一個小女娘，難不成是賣了身？”
    顧衛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那顧知蘭是大戶人家養大的，人家養了十幾年，肯定舍不得吃苦，保不齊帶了多少銀子回來呢。”
    他們隻知道當年鬧匪患逃亡途中，無意間把顧知蘭和另一個女嬰互換了，聽聞對方家境殷實，但打死也想不到是學士府這樣的門第。
    對於他們來說，七品的縣老爺已經是比天還大的官了。
    趙氏還在罵罵咧咧，顧衛的心眼子卻轉了起來。
    近來他正打點著，準備讓兒子顧清河去西平縣江氏族學，那是豪紳大戶江家開辦，所聘請的夫子都是舉人秀才。
    但入學門檻極高，需要五十兩銀子，對於顧衛來說，也不是小數目，他正發愁這筆錢。
    顧衛想了想，推了下趙氏：“你去，告訴他們，明天我會雇一輛馬車，帶他們全家去西平縣的月桂樓吃飯。”
    “什麽？”趙氏一聽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月桂樓可是西平縣最大的酒樓啊，一頓飯差不多就要幾兩銀子，平素隻有招待貴客才能去那種地方，她爺們兒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顧衛湊在趙氏耳邊一陣低估，趙氏眉頭緩緩舒展開，眼角眉梢露出得意的笑。
    此時，顧家小院裏歡聲笑語不斷。
    一家人圍坐在小桌邊說笑，大家都喝了酒，阿娘和顧凡本是拒絕的，可顧知蘭勸他倆，今宵有酒今宵醉，於是就開懷痛飲了幾杯。
    顧知蘭喝得暢快恣意，她天性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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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以前在學士府，宋夫人不允許，實在饞的不行就偷偷抿兩口，害怕留下味道又趕緊用薄荷水漱口。
    顧丕熙看著妹妹，看她喝酒的豪邁樣子，和自己印象中的大家閨秀實在不一樣。
    不過誰管呢，他妹妹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阿娘看著女兒，眼神中更多是愧疚，這孩子本該在學士府做千金小姐，偏偏回來顧家過苦日子。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對大兒子說道：“熙哥兒，明年的縣試你必須考中！以後你還要當秀才，當舉人。你要知道，唯有如此，你妹妹才能有個好前程，嫁個好人家。”
    顧丕熙鄭重地點頭承諾。
    顧知蘭醉眼朦朧：“阿娘，我不嫁人。”
    阿娘愣了一瞬：“傻丫頭，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
    顧知蘭搖搖頭：“我不嫁，我喜歡顧家，嫁了人我就不姓顧了。我早看透了，男人不重要，家人才重要，我一定要將顧家發揚光大，成為名門望族！”
    母子三人端著酒杯，麵麵相覷：“咋，咋成名門望族？”
    他們一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這是連做夢都不敢想的。
    顧知蘭眯眼：“我要把哥哥和弟弟都培養成狀元，以後入朝為官，我就開個學堂，培養一批又一批的舉人秀才，成為天下第一學堂！”
    大家聽得呆住了，這小女娘真夠狂的。
    顧凡最先反應過來拍手叫好：“好，我支持姐姐！姐姐不嫁就不嫁，以後我和哥哥照顧姐姐！”
    話音剛落，被阿娘一巴掌拍在後腦勺上，疼得他齜牙咧嘴。
    “臭小子，說什麽渾話呢。”
    一家人正笑做一團，趙氏顛著小腳陪著笑臉來了，說明日晚間請他們一家去月桂樓。
    趙氏離開後，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他們無事不登三寶殿，肯定是鴻門宴。
    顧丕熙請示一家之主：“妹妹，你說我們去嗎？”
    顧知蘭說：“去，有好吃的幹嘛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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