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見，尋過野橋西。”
    再往下看去：
    “染夢淡紅欺粉蝶，鎖愁濃綠騙黃鸝。
    幽恨莫重提。
    人不見，相見是還非。拜月有香空惹袖，惜花無淚可沾衣。
    山遠夕陽低。”
    眾人交口稱讚，自歎不如，陳述當即說，自己的詩可以燒掉了，簡直不好意思拿出來。
    顧知蘭和哥哥對視一眼，兩人內心都無比沉痛。
    這詞寫盡了對人生春天缺失的慨歎，道盡身世淒苦，以細膩的筆觸訴說著幽怨，讀起來令人黯然神傷。
    顧丕熙望著吳雙卿，知道她在大伯家過得很不好，原本那樣活潑俏麗的女孩子，被趙氏與顧清河搓磨，像一朵凋敝的花。
    可她畢竟是清河堂兄的媳婦，顧丕熙盡管同情又憐惜，也不好插手。
    顧知蘭感慨道：“雙卿的才情，簡直不亞於李清照。”
    大家紛紛感慨吳雙卿身世淒苦，遇人不淑，偏偏她的才學如此驚豔，若是男子，必定能夠科舉入仕大放異彩啊，身為女子，隻能被困在宅院之中。
    這時，大門被砰地一聲踹開，眾人一驚，還沒反應過來，隻見顧清河氣急敗壞走進來。
    他二話不說，當著眾人的麵，上前就給了吳雙卿一巴掌。
    那一耳光打得相當之狠，吳雙卿從椅子上跌坐在地，左邊臉瞬間腫脹起來。
    顧清河氣急敗壞說道：“丟人現眼的東西，你來這裏幹什麽？家裏的活都沒幹完，是想留給我和娘嗎？”
    說著還不解氣，揪起吳雙卿的衣領還要打。
    顧丕熙忍不了了，上前按住了顧清河的手。
    顧清河眯著眼睛看著他：“讓開，不要多管閑事，我管教自己的婆娘，關你什麽事！”
    顧知蘭厲聲道：“清河堂兄，你在我的私塾裏鬧事，我哥哥怎麽就不能管？”
    顧清河聞言，把吳雙卿丟到一邊，回過頭看著顧知蘭，忽然爆發出一陣魔性的大笑聲。
    “哈哈哈哈，顧知蘭，你那倆兄弟僥幸考過了縣試，真當自己是夫子了，哈哈！”
    他睜開眼睛，惡狠狠看著顧知蘭：“怎麽，江氏族學混不下去，過來騙村裏人？當大家都傻，是麽？”
    “顧知蘭，你不過是一屆女流之輩，你連科考都不能參加，還教科考，你憑什麽？你神氣什麽，早晚你也不過嫁給個漢子，在人家胯下承歡罷了！”
    這話一出，顧丕熙和顧凡兩兄弟騰地站起來，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顧清河正得意間，迎麵一拳重重的砸在他的眼睛上，顧清河踉蹌著向後退了兩步，腳絆在桌腿處，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隻感覺眼眶疼得快要爆開了，正要怒罵，一個窩心腳踹了上來，頓時一口黏膩的血衝破了喉嚨吐了出來。
    顧清河趴在地上，勉強睜開眼睛，就看到原先還坐著的士子們，不知何時紛紛起身。
    陳述攥著鐵拳逼近，阿寶剛剛收回腳，兩人常年做農活，身子骨遠比顧清河強壯。
    顧清河痛得倒吸涼氣，待要發火，隻感覺沉重的陰影籠罩下來，抬眼看去，六位青壯男子圍住他，冷不丁脊背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們的影子籠罩了他，一個個擼起袖子，眉眼間盡是狠戾。
    陳述捏著自己的手指，哢哢作響，嘴角勾了勾問道：“你剛剛說什麽，混蛋東西，竟然汙蔑知蘭先生！”
    “不，不，不，阿述，這我們顧家自家事……”
    但沒人再跟他多費口舌，大家把顧清河圍在裏麵一頓拳打腳踢。
    顧清河抱頭鼠竄，痛哭流涕，可哪裏躲得開這密集如暴雨般的拳腳，大家下了狠力，顧清河隻覺得骨頭都要碎了。
    顧清河拚了命自人群中伸出手，向著吳雙卿招手：“雙卿，雙卿，你就任由他們打你夫君嗎？”
    話音未落，又被陳述揪了回去接著揍。
    吳雙卿冷眼聽著顧清河的慘叫聲，唇角向上微微勾了勾。
    眼看再打下去要出事了，顧知蘭伸手製止，她對阿寶點點頭，阿寶長得最強壯，上前就像拎小雞崽子一般把顧清河拎了起來。
    顧知蘭望著涕淚橫流的顧清河，說道：“清河堂兄，我尊稱你一聲堂兄，敬重你也是個讀書人。日後若你再欺負雙卿，像今日這樣連女人都打，那就是恃強淩弱，聖賢書吃到了狗肚子裏，人人得而誅之，你聽懂了嗎？”
    顧清河眼見他們人多，不敢正麵硬剛，識時務者為俊傑，當即拉著顧知蘭的手說道：“不敢了，不敢了，知蘭妹妹，你問問雙卿，我一向對她很好的，我今日確實是氣壞了……”
    吳雙卿抿著唇不吭聲，顧知蘭想起剛剛顧清河氣勢洶洶走進來，吳雙卿那個怕是本能的，是骨子裏的，想來顧清河平日裏肯定沒少打罵欺負她。
    顧知蘭輕歎口氣，古代的女子被這種不平等的婚姻關係牢牢壓製，她其實也幫不了吳雙卿。
    生在這個時代，真的是莫做婦人身，百年喜樂由他人。
    她很幸運，有好的阿娘和兄弟，以後隻要不嫁人，她就是自由的。
    顧清河上前拉吳雙卿，吳雙卿躲開了他的手，顧清河覺得很沒麵子，勉強壓下聲音裏的不快：“走，跟我回去，娘讓我來找你的。”
    吳雙卿無法，隻得跟著顧清河回去，畢竟孝道就是壓在她頭上的大山，且她娘家對她也不疼惜，沒人為她撐腰，除了依靠夫家她還能怎麽辦。
    顧丕熙看著吳雙卿離開的方向，溫潤的眼眸裏充滿了憐憫於悲憤。
    果然晚上回家後，顧知蘭就聽到隔壁趙氏怒罵兒媳。
    想來也是，兒子被打了，她的怒氣自然都發到兒媳身上。
    “你還去讀書？能耐了啊？怎麽著，是想去替夫君去科考不成？”
    趙氏刻意提高的嗓門，就是為了讓顧家兄妹都聽到。
    顧知蘭正在一邊看書一邊喝茶，聞言端著茶杯的手指微微一抖。
    “你看看這家裏，裏裏外外多少活，還成天往外跑，誰給你的膽子？我告訴你，小浪蹄子，今晚不把這些衣服洗完，你就別想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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