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山長一走，修道堂的學子們就開始暗中騷動起來，借著扇麵掩蓋，小紙條開始傳遞信息：
    “沒想到這顧知蘭長得這麽美。”
    “就因為這麽美，怕不是真才實學吧，我等來府學是要求取功名的，要看美人幹嘛不去怡紅樓。”
    “就是，這位仁兄，切莫看到美人迷失了心智，爹娘供我們到府學可不容易，豈能被一個女夫子所誤？”
    “現在這些官吏，要捧自己的女人，銀錢房宅都不夠，還要塞到府學來誤人子弟。”
    暗流湧動中，顧知蘭清了清嗓子開始上課，她讓最前排的顧凡和曹文給大家下發講義。
    “此乃我自己根據朱熹注解所作的注疏，也是我們日後學習的教材。”
    有一黃姓學子拿到講義，翻開扉頁，竟然是一張聞所未聞的圖，像一棵大樹生出很多枝椏，竟然是將《周易》全篇做了拆解。
    眾人從未見過思維導圖，不由得皺了眉，什麽歪門邪道，這裴山長真是晚節不保，怎麽弄了這個麽小女子進來府學胡鬧。
    黃公子合上講義，開始發難：“顧教授，學生讀書時一直有一困惑未解，不知教授可否答疑解惑？”
    顧知蘭一笑：“但說無妨。”
    黃公子於是說道：“不聞不若聞之，聞之不若見之，見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
    顧知蘭點點頭，說道：“此乃荀子所言，強調從聽聞到實踐層層遞進的認知過程，學至於行止矣。”
    黃公子一拍手：“顧教授好學問，還有一句，行之力則知愈進，知之深則行愈達。”
    顧知蘭點點頭：“此乃當代大儒陽明先生所著《論語注解》，闡述實踐與認知相互促進。所以，你的問題是，困惑於實踐與認知的關係？”
    “不錯，”黃公子說道，“敢問顧教授，從未下場科考過，可謂沒有實踐，又如何來指導我等鄉試呢？”
    此話一出，眾位學子一片嘩然，有的人跟著起哄起來。
    顧知蘭一笑，這家夥原來在這裏等著呢。
    她有心理準備，文人相輕，本就是狂傲不羈的年紀，又都是才子，不服她也是正常的。
    崔閱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敢刁難他媳婦，是活夠了麽。
    正要出手，卻被顧丕熙攔住了，後者微笑著搖搖頭，眼神中滿是篤定。
    黃公子的話，顧知蘭是完全認同的，教員說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沒有調研就沒有發言權。
    隻是，顧知蘭並非如大家認為的那樣，沒有實踐過，她未曾下場，不代表她沒寫過科考文章，甚至，她還了解出題人和閱卷人的心態。
    隻是這些，她沒法跟黃公子和學子們細說，難道要她當眾講出自己曾是學士府的假千金麽，她離開時答應過宋學士，此生不再提及學士府。
    顧知蘭看著年輕氣盛的學子，點點頭說道：“你的見解，我深表認同。”
    大家聞言又是一陣驚呼，不是，這就認慫了。
    顧知蘭說道：“古人學問無遺力，少壯工夫老始成。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眾人一陣驚呼，好家夥，作詩張口就來，而且是如此好詩。
    這原是陸遊的詩，是他晚年教導兒子子聿的勸學詩，顧知蘭來到這個朝代後發現很多優秀詩歌都是空白的，包括李白、陸遊等人，給了她很大的發揮空間。
    有的學生咂摸著這首詩的味道，隻覺得語言雖簡單，道理卻深刻，讀來又如此朗朗上口，忍不住謄抄在麵前的宣紙上。
    黃公子臉上有點掛不住，顧知蘭處變不驚，落落大方，甚至直接做詩回應，哪裏像他們惡意猜測那樣，是某個官員“烽火戲諸侯”為博美人歡心才送來府學的？
    他清了清嗓子，說道：“這麽說來，顧教授是認同了？顧教授雖然才學過人，卻並無實際下場科考經驗，如此，如何能指導一眾學子考鄉試？”
    顧知蘭又笑笑：“我且問你，你所謂的下場科考經驗，是人坐在考棚裏，還是寫過科考文章？”
    黃公子不解，說道：“自然是寫過科考文章。”
    顧知蘭對弟弟說道：“顧凡，你且去藏書閣借一卷書來。”
    然後詳細說明了書的名字和位置，顧凡馬上一溜小跑而去，曹文也跟著出去了，顧知蘭看著，這倆不知啥時候關係這麽好了。
    大家都不解其意，為何要顧凡去藏書閣借書，借什麽書。
    現在黃公子站在原地，看著顧知蘭，頓覺有些尷尬，但顧知蘭卻似乎根本不在意，隻淡定地坐下翻書喝茶。
    不消一刻鍾功夫，顧凡回來了，手裏抱著幾冊書卷，顧知蘭拿著書徑直來到黃公子麵前。
    黃公子低頭一看，都是陽明先生相關的書，有他所著的注疏，還有記錄他言行之書，還有他的優秀文集，以及他的弟子的優秀文集。
    陽明先生乃是當代大儒，二十一歲便狀元及第，是所有學子心中的大神。
    黃公子不解，顧知蘭從藏書閣借來這些書是何意。
    顧知蘭一本一本翻開，著書人那裏，除了陽明先生，還有一個名字“安易居士”。
    這安易居士大家都聽過，畢竟她的注解在雍州賣的火爆，前段時間由於印刷跟不上，一度被搶空。
    顧知蘭又翻開一本《陽明弟子文章集注》，其中收錄了以曆代科考題目所作的文章，有陽明先生的，也有其弟子的。
    其中不乏那位安易居士的文章，且有當今大儒在一旁朱筆批注，讚美其文章之好，甚至有人說，青出於藍。
    黃公子不解道：“這文章固然好，可和顧教授有什麽關係？”
    顧知蘭收起書：“不才正是在下所做。”
    眾人皆是目瞪口呆，陽明先生收徒極為嚴苛，神童都不入他的眼，三十年間收徒不過區區四人，其中三人均是當代名儒。
    這最後一位神秘的弟子，安易居士，竟然是麵前的顧知蘭？
    這個女子，到底是什麽來頭啊？
    不是顧家兄弟的姐妹麽，那不過是偏遠西望村來的一個小農女罷了，可這樣貌和才學氣度，簡直是仙子下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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