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到了一邊僻靜處，顧學舟說道：“知蘭，這些天我想了很多，終於想明白了，我想回西望村開蒙學堂去教孩子們讀書。”
    顧知蘭內心微微一動。
    西望村的開蒙學堂一直牽動著顧知蘭的心，楊夫子隻能教孩子們識字，卻無法真正做到傳道授業解惑，他本人心胸狹隘，更無法培養出具有大格局大視野的優秀學子。
    若是顧學舟能去，那就太好了，她一手調教出來的學生，知道他才學紮實且心性純良。
    隻是，眼下顧知蘭已經和陸川達成協議，顧學舟是有入仕機會的。
    一邊是縣城政府機關的公務員，一邊是鄉村教師，一般人都願意選前者吧。
    顧知蘭擔心，顧學舟是怕麻煩自己，於是問道：“你真的想清楚了？”
    顧學舟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想清楚了，雖然我的才學遠遠不及知蘭先生，但我想做和知蘭先生一樣的事。”
    “大鄴朝不缺我這樣一個平凡而普通的幕僚，但西望村的孩子們需要一位幫助他們成才的好夫子。”
    “當我做出這個決定之時，我的內心特別充實，又特別平靜，我希望能傳承知蘭先生的衣缽，讓西望村的孩子們看到更多的希望，這是我顧學舟發自內心想做的事，我想我的爹娘也會讚同的。”
    顧知蘭看著麵前的顧學舟，他臉上的傷痕還未徹底平複，但那雙曾經失神的眼中，卻重新燃起了星星之火。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顧知蘭的眼眶倏然濕潤了起來，她說不出話來，半天啞聲說了個好字。
    這邊陸川到了客棧，剛下車，迎麵一人閃身就撞了上來，陸川猝不及防被撞倒在地。
    他本是性情溫吞之人，沒什麽脾氣，見來人是個十四五歲的半大小子，又衣衫襤褸，更不忍苛責。
    想著給那小叫花子幾個銅板，讓他吃點熱乎肉包子，不成想這孩子似乎嚇壞了一般，撒丫子一溜煙跑沒影子了。
    陸川搖了搖頭，伸手摸了摸，臉色倏然一白，他的錢袋子不見了。
    仆從怒道：“我去把那臭小子抓回來，大人如此良善之輩，他竟然敢偷盜！”
    陸川搖搖頭攔住：“算了，想他也是餓壞了，那錢也不多，他拿了去也能吃頓飽飯。”
    陸川身上隻帶了點碎銀子和銅板，主要的盤纏都藏在馬車裏。
    他往前走了兩步，猛然想起什麽似的，摸了摸衣服，臉色倏然就白了。
    仆從連忙問道：“公子，怎麽了？”
    陸川像個失魂落魄的孩子：“信，那臭小子把我的信也順走了！”
    仆從見陸川這幅丟了魂般的樣子，不由得著急起來：“什麽信呀，是給崔大人的嘛？小的這就把那臭小子給抓回來！”
    回頭一看，哪裏還有那小叫花子的影子。
    陸川臉色慘白，一屁股坐在門前的台階上，垂頭喪氣道：“算了，這便是命吧，我與顧姑娘，注定無緣，是我癡心妄想了。”
    他抬起頭，陽光下一行人說說笑笑自客棧走出來。
    顧丕熙依然是一副霽月清風之姿態，顧凡小小少年又長高了一些，挺拔如青鬆，他身旁的顧學舟，眼睛裏也有了笑容。
    最亮眼的自然還是走在中間的顧知蘭，她迎著初生的陽光走來，眼神明媚靈動，宛如二月春光，粉麵如桃花，淡藍色裙裾隨風飄逸，恍若仙子。
    見到坐在台階上的陸川，她大方地抬起手揮了揮：“陸大人。”
    笑的眉眼彎彎，又仿佛隻是不諳世事的鄰家少女一般單純可愛。
    陸川張了張嘴，若要他直接開口表白，是斷然沒這份勇氣的，要不然也不會寫在紙上了。
    隻能化作一聲歎息，收起滿心的不甘，接上顧學舟，懷著滿腔的遺憾，離開了雍州。
    另一邊，那小叫花子拿了銀子和信，一路小跑到附近的一個胡同裏，交給了李崢。
    李崢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信給我，銀子你自己留著吧。”
    小叫花子大喜：“謝謝爺。”
    說完歡天喜地地拉上其他幾個小叫花子，一塊去買雞腿吃了。
    崔閱叼著一根草坐在一邊，李崢三人趁其不備，打開信便讀了起來，一邊讀一邊笑話陸川的癡情。
    李崢惟妙惟肖地學著陸川那副呆頭呆腦的樣子，拉長了音調說道：“卿——執卷論道，眸中星輝灼灼，每思及此，輾轉難寐——”
    正要朗聲大笑，忽然聽到顧知蘭的聲音：“李崢？”
    李崢的笑聲憋了回去，崔閱三人看到忽然出現的顧家三兄妹也紛紛站起身來。
    顧知蘭好奇道：“輾轉難寐，呦，你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李崢連忙把信藏於背後，鬧了個大紅臉，支支吾吾道：“沒，沒。”
    顧知蘭好奇地看看崔閱和另外三人，對崔閱問道：“你們認識？”
    顧凡說道：“姐姐，李崢哥哥三人是崔大哥的好朋友，之前我在府學多虧他們照顧。”
    顧知蘭看了崔閱一眼，除卻感激還有一絲不安，她欠他的有些多了。
    一行人回到府學，一到門口便發現了不尋常之處。
    府學門口停著三輛奢華的馬車，趙明璋正在和一位錦衣華服的婦人寒暄著，見到顧知蘭，頓時兩眼放光一般指著她說道：“夫人，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顧教授。”
    顧知蘭看著麵前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一身雲紋織馬麵裙，發髻間好幾隻金釵，垂墜著珠玉隨著風吹過叮當作響，妝容有些豔麗，勉強遮擋住眼角的細紋。
    她並不認得對方，不知道為何要來府學找她，正疑惑間，卻聽到身後的李崢叫了一聲：“娘，你怎麽來了？”
    李夫人並不理會自家兒子，反而自來熟地執起顧知蘭的手，托在自己手心裏，另一隻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笑著說道：
    “嘖嘖，真沒想到，顧教授如此才學，還懂得經商，我家那印刷舍便是和南洋書肆合作的，更難得，還生的這麽好個模樣兒，愛死人了。”
    說著一邊掩嘴輕笑，一邊還伸手在顧知蘭臉上拍了拍，搞得顧知蘭有點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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