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黑曜金木殿門緩緩開啟。
    沈清的身影尚未完全顯現，一道緋色身影便已疾步上前。
    秦紅綾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力道極大，鳳眸之中是未及掩飾的焦灼與審視。
    “陛下可有對你做了什麽？”
    她嗓音輕顫，目光如炬，飛快地掃過他全身，仿佛要確認他是否完好無損。
    沈清垂眸，腕間傳來清晰的痛感，他卻隻是微微蹙眉，語氣平淡無波。
    “將軍放心，陛下隻是問了幾個問題。”
    “什麽問題？”
    秦紅綾追問，非但沒鬆手，反而將他拉得更近。
    “一字不漏，告訴本將軍！”
    她此刻心緒紛亂如麻。
    女帝的深沉難測她再清楚不過，那禦書房於她而言不啻於龍潭虎穴。
    她本以為會看到一個麵色蒼白，驚魂未定的沈清。
    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然而，眼前這人神色如常，甚至比進去之前更顯沉靜淡然，這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
    她心頭那根緊繃的弦稍稍鬆弛之餘，又湧起更深的困惑與……
    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這男人，為何總能如此超乎她的掌控？
    沈清抬眸，對上她探究的目光，清晰地道：“陛下問，我可知為何單獨留下我。”
    “你怎麽答的？”秦紅綾的心猛地提起。
    “我答，陛下留我，無非三點。觀形貌，察心性，掂量我那所謂的‘亂世命格’。”
    沈清語速平穩，將方才殿內對話精簡複述，略去了那些機鋒交鋒，隻陳述結果。
    “陛下最後說，讓我暫居秦府，靜思己過。”
    秦紅綾聽完，怔忪了片刻，扣著他手腕的力道不自覺地鬆了幾分。
    就這般簡單？僅僅是問話？這完全不符合陛下往日作風！
    她狐疑地盯著他：“當真？她……未曾為難於你？未曾提及兵權或北境之事？”
    “將軍以為，陛下該如何為難我？”
    沈清不答反問，輕輕動了動，似要掙脫她的鉗製。
    “嚴刑拷打？還是即刻將我投入詔獄？”
    秦紅綾語塞，被他這話一堵，頓覺自己方才的失態有些可笑。
    是啊，陛下若真想動手，何需親自召見問話。
    可她仍是覺得不對勁，那種一切脫離掌控的感覺讓她極為不適。
    “你莫要避重就輕！陛下心思豈是你能揣度？她定然……”
    “將軍，”沈清打斷她，手腕巧妙一旋，終於從她過於用力的禁錮中掙脫出來。
    他揉了揉發紅的手腕，心緒飄遠。
    帝境強者的神念足以覆蓋整座皇宮，此刻他與紅綾的每一句對話，恐怕都一字不落地傳入那位女帝耳中。
    她方才在殿內未置可否，放任他離開，更像是一種居高臨下的觀察。
    若此刻對秦紅綾和盤托出，或表現出任何異常，隻怕立刻就會引來猜忌！
    必須表現得體，但也不能太過完美。
    需得符合一個略有見識，卻又難脫惶恐的亡國皇子身份才行……
    想到這，他繼續道：
    “陛下之意，豈是我等臣子可以妄加揣測的。陛下既已明示，我等遵命便是。還是說，將軍希望陛下對我做些什麽？”
    “你！”
    秦紅綾被他這略帶譏諷的語氣激得惱火，可目光觸及他微紅的手腕，心頭那點無名火又莫名消下去些許。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湧的情緒，冷聲道：“哼，巧舌如簧！本將軍隻是……隻是怕你不知天高地厚，觸怒天顏，連累我秦府滿門！”
    這話說得色厲內荏，連她自己都覺得缺乏底氣。
    她分明是擔心他，可話到嘴邊卻變了味道。
    她不禁暗自懊惱，為何一麵對他，自己引以為傲的冷靜自持就總是蕩然無存。
    沈清豈會看不出她的言不由衷，卻也不點破，隻微微頷首：“將軍放心，沈清自有分寸，斷不會行差踏錯，連累將軍。”
    他這般順從的態度，反而讓秦紅綾更加氣悶，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冷哼一聲，別開視線：“最好如此！走了！”
    說罷，轉身便走，步伐依舊又快又急，帶著一股無處發泄的煩躁。
    沈清看著她的背影，目光微閃。
    女帝蕭鳳昭……果然如遊戲設定中那般深不可測。
    方才殿內那看似平淡的問答，實則步步驚心。
    她每一句話都暗藏機鋒，試探著他的底線與價值。
    他之所以能安然過關，憑借的正是對遊戲信息的先知，以及對女帝性格的精準把握！
    投其所好地展現出的那點“特別”與“價值”。
    隻是，這種走鋼絲的感覺，並不輕鬆。
    他需要更快地提升實力。
    兩人一前一後，沉默地行走在漫長的宮道上。
    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直至快到朱雀門，即將登上馬車之際，秦紅綾猛地停下腳步，霍然轉身，目光如冷電般射向沈清。
    “沈清，”
    她聲音壓得極低，“你給本將軍記住！無論陛下與你說了什麽，許了你什麽，你都給本將軍爛在肚子裏！若讓本將軍發現你有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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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話未說完，但鳳眸中翻湧的偏執與占有欲已說明一切。
    沈清迎著她的目光，心中念頭飛轉。
    看來女帝最後那句“靜思己過”和放任他回秦府的態度，反而更加刺激了秦紅綾的不安與掌控欲。
    這與他預想的效果一致。
    他麵上卻適時地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愕然與無奈，輕輕歎了口氣。
    “將軍多慮了。沈清如今不過是無根浮萍，除了倚仗將軍，還能有何去處？
    陛下天威浩蕩，所言所行皆含深意，豈是我一介亡國之奴能妄加揣測、心生妄念的？將軍實在不必如此……”
    他這番話，語氣誠懇，眼神坦蕩，讓人挑不出錯處。
    秦紅綾死死盯著他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一絲一毫的虛偽或動搖，可那雙眸子清澈見底，隻有平靜與一絲被她質疑的無奈。
    她緊繃的心弦終於又鬆弛了幾分，但那股想要將他牢牢攥在手心的衝動……
    卻愈發強烈！
    “你最好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她甩下一句，猛地伸手，再次攥住他的手腕。
    這次力道依舊不小，卻少了幾分之前的審問，多了幾分蠻橫的拉扯。
    “上車！回府！”
    馬車軲轆，碾過帝都平整的青石板路。車廂內，氣氛依舊凝滯。
    秦紅綾抱臂靠在車壁上，閉目假寐。
    可那微微顫動的睫毛和緊抿的唇線泄露了她遠不平靜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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