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高，暖融融地曬得人有些慵懶。白璃正倚在窗邊軟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侍女們小聲閑聊青丘各處的趣聞，殿外卻忽然傳來一陣清朗帶笑的聲音，由遠及近，打破了室內的寧靜。
    “小妹！小妹！快看看三哥給你帶什麽好東西來了！”
    聲音未落，一道鮮衣身影便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帶進一股陽光和草木的清冽氣息。
    來人身形高挑，著一身焰色滾銀邊的勁裝，墨發高束，眉眼飛揚，笑容燦爛得晃眼，手裏還寶貝似的捧著一個用柔軟草葉仔細編成的籠子。正是白璃的三哥，白翊。
    “三殿下。”芷汐和芸香連忙行禮。
    白翊隨意地揮揮手，目光徑直落在榻上的白璃身上，幾步就跨了過來，獻寶似的將草籠遞到她眼前：“喏！瞧瞧！知道你悶得慌，特意去翠微山蹲了好幾天才逮著的！喜不喜歡？”
    草籠裏，一隻僅有巴掌大小、羽毛呈現出夢幻般流光溢彩的小雀兒正怯生生地縮著，一雙碧玉似的眼睛惶然四顧，發出細微的“啾啾”聲。
    “流光雀！”芸香忍不住低呼一聲，眼中滿是驚豔，“三殿下真厲害，這雀兒速度極快，又膽小得很，最難捕捉了！”
    白璃微微一怔。流光雀，她前世在天宮翻閱萬界奇珍錄時見過記載，生於靈氣極純淨之地，其羽光華流轉，鳴聲能寧心靜氣，確實極為罕見難得。
    她看著白翊那雙亮晶晶的、寫滿了“快誇我”的眼睛，又看了看籠中那驚慌失措的小生靈，心中一時有些複雜。
    這份禮物，於曾經的瑤光帝姬而言，微不足道。但於此刻的“白璃”而言，卻是一份沉重而真摯的心意。
    她伸出手指，極輕地碰了碰草籠。小雀嚇得猛地一抖。
    “三哥費心了。”她抬起眼，聲音輕輕軟軟的，帶著恰到好處的驚喜與感激，“它很漂亮。”
    白翊見她喜歡，頓時眉開眼笑，得意洋洋：“那是！也不看看是誰出馬！等你再好些，三哥教你怎麽逗它玩兒！”
    他話音未落，另一個溫和些的聲音帶著笑意響起：“老三，你又吵嚷什麽，遠遠就聽見你的聲音。也不怕驚擾了小妹靜養。”
    隻見殿門口，又走進來兩人。
    為首的青年一身月白常服，身姿挺拔，麵容與白翊有五六分相似，卻更顯沉穩英朗，眉宇間自帶一股不容忽視的威儀氣度，正是大哥白宸。他身後半步，跟著一個穿著雨過天青色長衫的青年，氣質溫潤，眉眼含笑，眼神卻格外清亮通透，是二哥白爍。
    “大哥，二哥。”白璃輕聲喚道，試圖起身。
    “躺著別動。”白宸快走兩步上前，虛虛按住她的肩膀，目光在她臉上仔細掃過，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臉色還是這般差。木老的藥可按時用了？”他語氣沉穩，關切之情卻溢於言表。
    “用了的。”白璃點頭。
    白爍則慢一步走上前，目光先是溫和地落在白璃身上，隨即又輕輕掃過殿內四周，最後在那裝著流光雀的草籠上停留了一瞬，才笑道：“老三這毛躁性子，也就這點心思是好的。”他說話不急不緩，自帶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白翊不滿地嚷嚷：“二哥！你怎麽一來就拆我的台！”
    兄弟三人一來，原本略顯清冷的寢殿頓時熱鬧起來。
    白宸在一旁坐下，仔細詢問了白璃的身體狀況，又叮囑了許多靜養的注意事項，事無巨細，儼然一副長兄如父的架勢。白璃一一乖巧應下。
    白翊則興奮地講述著他抓捕流光雀的“驚險”過程，如何與這滑溜的小東西鬥智鬥勇，說得繪聲繪色。白璃安靜地聽著，偶爾配合地露出驚訝或莞爾的神情。
    唯有白爍，話並不多，大多時候隻是含笑聽著，偶爾才溫聲插上一兩句。但他的目光，卻總是似有若無地落在白璃身上。
    那目光並不銳利，卻帶著一種細膩的觀察力。他注意到，小妹雖然依舊蒼白虛弱，回應也看似與往常無異，但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懵懂和怯意的眼眸深處，似乎比往日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靜？
    就像一池春水，表麵依舊柔軟，水下卻似乎深了許多。
    還有，她傾聽時微微側頭的角度，端坐時無意識挺直的背脊，甚至偶爾看向窗外時那一閃而過的、絕不屬於一個天真少女的深邃眼神……都透著一股莫名的違和感。
    白爍心思細膩敏感，又精通幻術，對人的氣息、情緒變化感知極為敏銳。他隱隱覺得，這次昏迷醒來後的小妹，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
    “小妹近日睡得可還安穩？”白爍忽然溫和地開口，打斷了白翊興致勃勃的講述，“我前日得了一盒‘安神香’，效果極佳，回頭讓人給你送來。”
    白璃心中微動，抬眼對上白爍那雙含笑的、卻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她垂下眼睫，輕聲道：“多謝二哥關心，隻是夜間仍有些多夢，睡得不大沉。”
    “哦？都夢些什麽？”白爍語氣依舊溫和，像是隨口閑聊。
    白璃指尖蜷縮了一下，麵上卻露出些許困擾和迷茫：“記不真切了……隻覺得光怪陸離，醒來便忘了大半，隻餘些心悸。”
    她再次祭出了“夢境”這個萬能借口。
    白爍看著她，笑了笑，沒再追問，隻道：“那安神香正對症，定能讓你睡得好些。”
    白璃輕聲謝過。
    兄弟三人又坐了片刻，見白璃麵露倦色，便囑咐她好生休息，相繼離去。
    白翊臨走前還不忘殷殷叮囑：“小雀兒好生養著，過幾日我再來看你！”
    殿內重新安靜下來。
    白璃看著那放在案幾上的流光雀，小東西似乎適應了些，不再那般驚慌，正歪著小腦袋，用碧玉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她。
    她伸出手指，透過草籠的縫隙，極輕地撫了撫它流光溢彩的羽毛。小雀輕輕“啾”了一聲，並未躲閃。
    指尖傳來溫暖柔軟的觸感。
    一種陌生的、微暖的情緒，悄然在她心底蔓延開來。
    這就是……被兄長們捧在手心裏疼愛的感覺嗎？
    與她過去萬年清冷孤傲的帝姬生涯，截然不同。
    她閉上眼，腦海中卻浮現出二哥白爍那雙溫和卻通透的眼睛。
    他……似乎比大大咧咧的三哥和威嚴沉穩的大哥，察覺到了更多東西。
    今後的日子，需得更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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